“好很多了,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这边,你和顾寒最近怎么样了?林别院那边,有动静吗?”
寒秋摇了摇头。
王鑫见她似乎不太想说这件事,便也没再问,只从侍女随身带着的小包里拿出几件小衣服和小鞋子,让寒秋帮她挑选样式。
“林老医生已经说了,我怀的这胎大概率是个男孩,所以我按照男孩的样式做了几双小鞋和小衣服,你看看哪套最好看?”
王鑫手巧,擅长女红,寒秋看着她拿出的一双双小巧鞋子和小衣服裤子,顺着她的意帮她挑选了几双。
“你很喜欢男孩?”
王鑫摇摇头,把寒秋挑好的小衣服小鞋子单独收起来,又把其他的也收起来,才端起桌上的秋蝉准备备好的热牛奶喝了一口,叹笑道
“男孩女孩我都喜欢,他们都是我和先生的孩子,不过…生在这个世道,还是男孩要轻松一点,不用受那么多的规矩束缚。”
寒秋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王鑫这几个月里,时不时都会来找她说说话。
莫家在她显怀时还是知道了她的孕事。
王鑫收好小衣服,又把另一块绣着花样的小鞋子从包里拿出来,一边细细绣着,一边和寒秋说她近来的情况。
莫家自从知晓了她怀孕,莫太太虽偶尔还是会刁难,但没那么严重。而且先生知道她怀孕后,对她更加好了,哪怕是白天都会偶尔都会亲近她,摸着她肚子,小心翼翼的听里面的动静。
这种情况比王鑫原本想的好了太多,她原本怕莫家和先生都不喜欢她怀的孩子,甚至会让她打掉。
但现在除了莫老太太和莫太太虽偶尔还是会不阴不阳的拿她的身份说几句,说这孩子生下来也只能是庶出,再抱怨几句莫家的长子竟然不是嫡出之类的,其他的那些刁难倒也收敛了许多。
而先生待她的态度却是好到与以往完全不同。
每当这时候,王鑫就有种极不真实的虚幻幸福感,觉得先生…似乎真的把她在当做他的妻子看待了。
两人聊了一下午,王鑫临走时,寒秋让秋蝉又送了一大堆的补品,当王鑫带回去慢慢吃。
王鑫知道好友的脾性,她不接的话,她之后也肯定会让人送到莫家,便也没有多推辞。
等她走到顾府门外的马车上车前,却听寒秋问了一句莫秋辞。
那晚中药后的记忆,寒秋到现在依旧没怎么想起来,只记得隐约听到了莫秋辞的声音。
可她自醒来后就没再见过莫秋辞,她那晚后来又是那种情况,所以想问问他最近如何。
王鑫微顿,也没多想,毕竟寒秋和莫秋辞以往的关系摆在那里,不过想到莫秋辞近来的状态,王鑫眉头微皱,
“秋辞这几个月似比以往玩的更加疯了,上一次回府还是一个月以前,沾了一身脂粉酒气,连先生都生气了,最近又不知玩到哪个城市里去。”
寒秋没在多问,王鑫和她告别了,便被丫鬟扶上了马车。
马车走上大道,路过一家糕点铺时,王鑫让人把车停下,让丫鬟去买了糕点。
自她怀孕以来,每次她离府外出,先生都会在府内等她回来,这家糕点先生很喜欢吃,她买一点回去给先生,也学一学这个糕点的做法。
可等王鑫拿着包裹温热的糕点回去时,却没看到近来总是会拿着一本书在院子门口边看边等她。
她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撑着丫鬟的手起身,提着糕点下了车。
“先生呢?”
候在这里的丫鬟以往总是口齿伶俐的,可今天却支支吾吾起来。
王鑫又问了一遍,丫鬟才垂头道
“先生…去看芹玲葉小姐了。”
王鑫一顿,腹内的孩子忽然踹了她一脚,她眉头微皱,轻轻揉了揉被踢疼的地方,安抚住体内的孩子,继续问道
“芹小姐…来府上了?”
丫鬟点了点头,看了眼王鑫的脸色,一五一十的把今天发生在府上的事情说了。
芹玲葉是今天早上刚来投奔莫府的。
是的,是投奔。
据丫鬟说,她来时满身狼狈,像是正被歹人追杀着。一身狼狈的容貌让莫府守门的侍者半天都没认出人。
还是先生听到动静,到前门去看,才认出了芹小姐,把人带进了府内,让人伺候着洗漱包扎上药后,才问芹小姐出了什么事。
而这一问才知,芹家主脉,芹玲葉的一父二兄,还有芹玲葉的表哥陈琦豪,也就是上次莫文轩举办诗词宴会,却在宴会上大谈与莫文轩仁治相斥的武治,并故意说了芹玲葉与陈琦豪订婚消息的陈家大少爷陈琦豪,竟然都在几天前领元帅府的命去西边战场时战死了
芹家这次几乎算是全军覆灭,南境的军世家族少了芹家,可能又是一场隐隐的大洗牌。
芹玲葉与刘家的联姻,本就是一场权政交易,在得知芹家全军覆没后,刘家便半分情面也没有留的直接与芹玲葉解除了关系,刘家太太更是直接让人把芹玲葉“送”出了刘府。
芹玲葉就这么离开了刘家,一路不远万里的奔赴到这里,路上还遭遇了几波盗匪的追袭,才变成了那种狼狈模样。
……………
芹玲葉就这么住进了莫家。
从那天开始,王鑫就明显感觉到,先生来看她的时间变少了。
而且每每来,身上也带着一股她未闻过的香气,这香气她只在服侍芹玲葉的侍女身上也闻到过,是芹玲葉身上的味道。
王鑫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心酸心痛失落痛黯然,以及丝丝怕失去先生这些天对她如此好的惶恐…
而除了这些令她心脏抽搐的情绪外,更多的是一种“梦醒了”的感觉。
过去几个月,先生待她好的如同虚幻梦境一般,美好到不真实。
现在芹小姐来了,先生喜欢了芹小姐那么多年,之前也因为芹小姐颓丧黯然成那种模样,现在芹小姐来了,先生应该会很高兴,也…不会想起她了吧。
王鑫想着,胸口又开始闷闷胀痛难受,让她这几个月已经快消失的孕吐似乎又有些重返的迹象。
不过她强迫自己压住了。
过去几个月,就当一场梦吧…是先生因芹小姐而黯然伤神时,她恰好照顾了先生后,先生才给予她的一点怜惜。
现在芹小姐回来了,先生的注意力和那些温柔好意都会转移回芹小姐的身上。
王鑫忍着胸口和腹内的不适,垂眸看着自己的肚子,双手轻轻抚摸着侧腹。
所幸她现在至少已经怀上了先生的孩子,以后就算先生重新与芹小姐在一起了,她也还有孩子陪着她,比以往独自一人的清冷好。
……………
另一边,以往觉得芹玲葉还算配得上他们莫家嫡子莫文轩的莫家夫人和莫老夫人,在当初知道芹玲葉和刘琦沪订婚,并眼睁睁看着莫文轩知道这个消息后变成那种颓丧模样,莫夫人和莫老夫人就变得极为厌恶芹玲葉。
她们觉得就是这个女人当初不知耻的勾引了她们家莫文轩,却还又和别人订婚,把莫文轩害成这种样子!现在家族覆灭了竟然还敢厚着脸皮来投奔他们莫家,简直就是个不要脸的丧门星妖女!
可莫夫人和莫老夫人都还没来得及把人赶出去,莫文轩却已经把人接进了莫府。
莫老夫人和莫夫人听此一惊,生怕莫文轩又被那妖女魅惑,连忙去找他,
“轩儿,那女人就是个祸害!不能让她留在我们莫家!必须立刻把她赶…”
可莫夫人和莫老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莫文轩道,“母亲,祖母,我知道你们所想,但不管如何我和玲葉也还有当初的几年同学情谊在,同窗落难,我不能弃之不顾,而且当初…现在想来,许多时候也都是我自己单相思,和她关系并不大…”
莫老夫人和莫夫人却只觉得莫文轩脑子简直被那女人糊住了!正在继续再劝说,却见莫文轩脸上忽然扬起带着柔情的笑意,郑重对莫老夫人和莫夫人道:
“祖母,母亲,你们放心,虽然我这次不会不管玲葉,但以往的错我不会再犯。就当时也给儿子一个机会,让儿子用这次的事了断与她的过往吧…”
莫文轩无法否认,他现在对芹玲葉也还有感觉,所以看到她如此狼狈,他无法弃之不顾。
毕竟是爱了那么多年的女人,不可能一下子说断就断。
“不过,”莫文轩抬眸看着莫夫人和莫老夫人,认真而郑重道,“我现在也已经意识到自己是有家室的人了,王鑫是我的伴侣,还怀着我们的孩子,我会好好待她的。”
最终,在莫文轩的一再坚持下,莫老夫人和莫夫人,只能咬牙看着芹玲葉这个丧门星妖女被莫文轩接进门。
不过芹玲葉才进了莫家两天,本就对她极为厌恶的莫太太,憎恶的情绪便骤然翻升了许多倍。
因为莫家已经不问世事许久的莫家家主,莫太太的丈夫,知道此事后也对莫文轩很失望。
这就让莫夫人更不能忍了。
可不管她怎么说,莫文轩却始终把这只狐狸精护的极紧,说什么“儿子最后帮她一次,就彻底了断,还求她给他这个机会。”让她连骂她都去找不到机会,差点气个半死。
莫家主那边,自然比莫夫人看的更远。
从芹玲葉住进莫家后,以往已基本只浸于文坛,不对政界再感兴趣的莫文轩,这些天也再次开始对政界感兴趣了起来,常常拿着报纸各种分析,语言神色之间认真投入至极。
可他们莫家已经是半退隐的家族啊,莫家主心中忧愁。
身在这个动荡的世界,能像他们莫家这样于盛景中安稳退身是多么难得的情况。
可现在那个女人一出现,一撺掇,莫文轩竟然又有了想重入政坛的趋势。
他已经找莫文轩谈过几次话,给他讲明了利弊,他们莫家最好的路就是继续隐退着。
莫家先祖几代,在经历了南北境那么多次大动荡大洗牌后依旧能立于不败之地,也正是因为这份“不掺和”。
可现在,他好说歹说都说完了,莫文轩却始终不应,最后更是直接给他挑明,甚至说可以暂时断绝与莫家的关系,不把战火拉扯到莫家身上,莫家主对此差点没被气死。
“父亲,请原谅孩子不孝,但…情之一字太难让人拔去,儿子也不是糊涂的,只想帮玲葉最后一个忙,也相当于为我和她那么多年的感情画上一个句号,了却儿子与她的那些事。到时等她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安稳了下来,儿子也算了却了这片情,以后不会再和她有瓜葛老往。”
莫父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大儿子,心里的怒气波涛起伏,“你为了那个女人就要连莫家都不要了?!而且你之前不是还说要好好对王鑫?她现在怀着你的孩子,你却要在这种时候与莫家断绝关系,去帮另外一个女人复仇?!”
莫文轩被骂的深深躬身下午,最终跪在莫父面前道,“父亲,抱歉…玲葉这边儿子必须要做一个了断,否则儿子怕自己以后更加受其影响,这次就当儿子任性,是儿子不孝,王鑫…请您一定要多照顾她。”
莫父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莫文轩,胸口高高起伏了许久,最终却只是哀叹了一声。
这事要是莫秋辞做的,他早就家法伺候了。可文轩是他最喜爱也最像他的孩子,虽身体孱弱,可从小就才华横溢,前途不可限量,他也早就有把莫家之位传给他的意思。
可现在看来,文轩还不能继承莫家家主之位,情之一字,对他影响太大,至少在勘破情种,解决完那个叫芹玲葉的女人的事情之前,文轩还不行。
莫父思考良久,最终道
“如果你一定要帮她,准备重新卷入南境的政权之中,也可以,不过你不仅是这段时间要和莫家断绝关系,而是要对外宣传,永远和莫家断绝关系。”
莫文轩一顿,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莫父。
莫父抬手,止住他的说话,继续道
“文轩,为父是过来人,知道南境这趟浑水有多深,你想去淌一淌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可莫家不能随着你去。”
“这次断绝了关系,但莫家也不可能真正的驱逐你,只是以后能不能回来,能不能安稳再次对外宣城你重回莫家的事,就全看你自己能走到哪一步。”
“我会给你莫家在政界的某些人脉,也会给你一些重回政坛的资源势力,但除此外,莫家不会再给你分毫帮助,你能做到哪里,帮她做到哪里,就看你自己。”
莫文轩看着叹息的莫父,沉默良久之后,朝莫父一拜,“谢父亲。”
莫父手一摆,“我只希望你经过这次的事能想明白情之一字到底有多大的利弊,学会以后如何处理和控制感情,也能看清楚那芹玲葉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呵,在我看来,她还不如你的那个妾。”
“总之,做事之前考虑清楚,不要让自己后悔。”,莫父说完最后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莫文轩再次深深一拜,“谢父亲。”
莫父离开,莫文轩站在原地怔怔许久,想着莫父的话,想着莫家会因他产生的变化,想着自己以后该怎么做才能尽量不让人牵扯到莫家,想着芹玲葉那边该如何解决,最终…想到了王鑫。
王鑫…想到如今正为自己孕育着孩子的女人,莫文轩眸底便下意识温柔了许多,但也添了许多愧疚。
母亲为他娶的这位妾,在过去几年都是被他忽视的,直到几个月前最开始关注她,也只是发现自己那时因芹玲葉而变得太过颓丧,想要转移注意力,让自己不再沉浸于那种颓废极差状态。
可他自己都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自己竟然会对她产生那么巨大的感情变化。
而且这些变化,还是他在一天天看着王鑫时能一点一点自我感觉到的。
以往他亲近的女性不多,和芹玲葉在一起时,他像是遇到了知己,对方能完全了解自己的想法,与自己非常贴合,甚至很多时候都不用说话,只要一眼神,对方都能知道自己的意思。
可与王鑫在一起时,却又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那个女人很柔弱,但却又并不脆弱。
母亲和祖母时不时的刁难难看,没有压垮她。
她就像他偶尔在街边瞥见的花草,怜弱却有韧性,永远安安静静的待在那里,不显眼不起眼,但等一回头时,总是能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