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雨——明开夜合
时间:2022-07-17 07:31:49

  “苏怀渠朋友开家里的车,带我们一起去。”夏郁青发现自己还是改不了本性,他说什么,她就会一五一十地回答什么。
  “什么时候出发?在哪儿集合?”
  “八点半校门口集合。”夏郁青克制自己不去反刍昨晚的情绪。
  “好。”
  程秋荻这时候喊她,叫她帮忙拉一下后背的拉链,她应了一声,对电话那头说,“我室友叫我,我先挂了。”
  “去吧。”
  八点二十分,宿舍三人一块儿出发,步行至校门口。
  雨后风和气清,水洗蓝色的天空,干净得没有一丝云。
  出游群里,苏怀渠发了车牌号,叫她们到校门口以后在群里说一声,他们好把车开过来,门口大路上车不能久停。
  抵达校门口,在镌刻“南城大学”四个大字的石碑前,夏郁青在群里发了句:已就位。
  这时候,程秋荻忽拿手肘轻轻地撞了她一下。
  夏郁青抬头,“怎么了?”
  程秋荻朝她背后使了个眼色,小声说:“你叔叔。”
  夏郁青吓了一跳,刚要转身,一只手轻轻揽了一下她的肩头,自背后传来的声音清冽而温和,“过来,我跟你说两句话。”
  夏郁青急忙回身,那放在肩头的手落下来,将她手腕一牵,他并没有用力,她还是不由自己地跟了过去。
  到了旁边的香樟树下,陆西陵停下脚步,松了手。
  “还生气吗?”他低声问。
  叶间漏下的光斑落在他内搭的白色衬衫上,边缘模糊,重叠处微微发亮,她瞥了一眼,发现他还穿着昨晚的那一身。
  “我没有生气。”夏郁青说。只是有点难过。
  “那电话关机一晚上。”
  “恰好没电了。”夏郁青意识到什么,“……你晚上也给我打了电话?”
  “嗯。”
  陆西陵昨晚没回市里,宿在清湄苑,直到两点入睡之前,他每隔十到二十分钟拨一次电话,始终提示关机。料想她在校园里,不会出什么危险,但很后悔那时候应该留一个她室友的电话,不然也不至于联系不上。
  今早他七点起来,洗漱过后就赶来校门口了,七点四十的时候电话开机了,但无人接听。
  他无法形容八点左右,电话接通那一瞬间的心情。
  说是“失而复得”、“重获至宝”都不为过。
  夏郁青觉察到陆西陵一直在注视着她,目光没有一刻偏离,“……您要跟我说什么?”
  “昨晚我话说重了,我跟你道歉。”
  “您已经道过歉了,我也没有怪您。”
  “不怪我,但记仇是吧?”
  “才没有。”
  陆西陵不以为然,哪里没有,称呼都变回去了。
  此刻,石碑那儿的程秋荻喊了一声:“青青,车来了!”
  夏郁青和陆西陵齐齐看过去,路边停靠了一辆七座SUV,车窗落了下来,副驾驶座的苏怀渠招了招手。
  陆西陵抬腕看时间,他早上有个重要的会,这时候赶回去已经要迟到了,夏郁青他们也得出发,又是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当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他忽地往前迈了一步。
  夏郁青心脏一悬,退后半步,背后便是树干。
  他低头,又问:“明天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我们到时候会一起回来,明天晚上还定了一起去吃海底捞。”
  陆西陵便说:“等你吃完我去接你。我有话跟你说。”
  “现在说不可以吗?”
  “不可以。”
  得正式一点。
  微风吹经陆西陵的薄风衣,夏郁青嗅到一股比平日浓重的烟味。
  一阵嗡鸣声,似乎是他的手机响了,他手抄进衣服口袋,拿出来先行拒接了。
  那边,程秋荻开始催促。
  陆西陵一步退远,看着她,“玩得开心——明天晚上见。”
  说完转身走了。
  夏郁青抬手使劲捏了一下耳垂,瞟一眼陆西陵的背影,朝连番催促的程秋荻跑去,“来啦!”
  一行八人,404舍三人挤在一排。
  夏郁青坐靠窗位置,不由自主地往外张望。
  她顺着陆西陵走去的方向看去,那边似乎是校外的收费停车场。
  SUV起步,往前方开去,她瞧见从那停车场里开出来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那车在前方掉头,汇入对面车道。
  两车往相反方向错行时,她转头朝左边车窗外看了一眼。
  那车的驾驶座车窗是落下的,陆西陵也在看她这边,虽然这车车窗紧闭,隔着贴了防窥膜的玻璃,应当什么也看不见,她还是仿佛被他一眼锁定。
  上午十点多,抵达山里的民宿。
  大家check in之后,汇聚于民宿后方的花园,开始准备中午的烧烤。
  大家都不大会,手忙脚乱的。
  倒是夏郁青发挥学霸优势,稍稍试错之后,极快上手,稳定产出高质量的成熟烤品。
  程秋荻看她忙得自己没空吃上一口,拿来一串新鲜羊肉递到嘴边。
  “谢谢秋秋。”
  “你别光顾着给大家服务了。”程秋荻说。
  “没事,我也不太饿。”
  苏怀渠这时候过来看玉米烤熟了没有,问:“要我帮忙吗?”
  “不用。”
  苏怀渠还是拿了几串生土豆片,放到了铁架上。
  夏郁青提醒:“要刷油,不然会黏上。”
  “哦。”苏怀渠照做。
  熏面的热气里,苏怀渠见程秋荻走了,便跟夏郁青聊起早上的事,“你们有进展了?”
  “可别提了,你害惨我了。”
  苏怀渠哑然失笑,“……怎么怪到我头上。”
  “都怪你说的话,让我心存幻想。人家根本没那个意思。”
  苏怀渠陷入沉默。
  可他看见的,哪对“叔侄”说话要靠得那么近?
  假如那位陆先生没那个意思,他只能揣测他这位纯朴的同学是不是被骗感情了。
  那些纸醉金迷惯了的人,或许觉得夏郁青这一款很少见,故想尝口鲜的,这样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你要不跟他开诚布公?”苏怀渠提议。
  “你敢跟你女神开诚布公吗?”
  “……不敢,告辞。”
  两人都笑起来。
  夏郁青叹气:“我们两个好像学渣抱团取暖哦。”
  苏怀渠也叹气。
  吃过饭,大家休息过后去爬山。
  听说附近有个很大的茶园,辟了一块地,要建什么茶文化博物馆。大家兴冲冲跑过去,结果那地还荒着,根本还没开始动工呢。
  不过茶园里空气好,炒茶工房附近便有茶园直营的店铺,卖一些成色极好,价格公道的茶叶,倒也不算虚行。
  夏郁青买了一小罐,想着下回若要拜访陆家,好送给陆爷爷当礼物。
  而就在从茶园回程的路上,夏郁青接到了一通电话,竟正好是陆爷爷打过来的。
  陆爷爷的声音听似很是平和,甚有一种夏郁青与他当面相处时,没有感知过的慈祥之感:“青青,是不是在上课啊?打搅你没有?”
  而这也似乎是陆爷爷第一次这样称呼她。
  夏郁青忙说:“没有没有,我跟同学在外面玩——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吩咐吗?”
  她抬眼一看,落后了大部队,急忙加快两步。
  陆爷爷说:“倒没什么吩咐,只是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来家里一趟,陪爷爷说两句话。”
  “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我明天五点以后都可以。”
  “那就明天晚上吧,你来家里吃饭。”
  夏郁青忙不迭答应下来。
  电话挂断前,陆爷爷又多叮嘱了一句:“就是我们爷孙聊几句心里话,这事儿就先不必惊动你陆叔叔。”
  回到民宿,吃过晚饭,大家去了苏怀渠朋友住的大套间,一起玩剧本杀。
  一个很复杂的本,玩了一晚上,盘得头昏脑涨,最后真相无比牵强,大家都觉得浪费时间。
  404宿舍三人住一个家庭房。
  程秋荻洗过澡就出门了,说去跟她男朋友说说话。
  一直到晚上十二点,程秋荻都没回来。
  夏郁青困了,临睡前问方漓,“要给秋秋打个电话吗?她什么时候回来。”
  “……”方漓失笑,“不用管她,她今天晚上不会回来了。”
  夏郁青顿了一下,缓缓睁大眼睛,“她……”
  方漓点头,“嗯。”
  这时候,夏郁青才后知后觉,所谓的“成套内衣”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一直到中午,程秋荻才和她男朋友出现在餐厅里。
  吃过中饭,程秋荻就回她们三人的家庭套房里睡午觉去了,一直睡到了下午三点,将要返程的时候才起来。
  行程结束,车往回开,晚上的海底捞之行,夏郁青退出了,直接乘地铁去了陆宅。
  出乎意料,今日陆笙和陆奶奶都不在家。
  陆爷爷说,两人去陆奶奶那边的一个亲戚家吃酒去了,家里清净,正好说话。
  夏郁青笑着送上昨天买的茶叶。
  她努力不使自己露怯,即便她已隐约猜到,陆爷爷将要对她说什么。
  保姆端上晚饭,其中有一道是之前做过的铜锅洋芋,因为她提过她最喜欢的食物是土豆。
  至此,鸿门宴的气氛已彻底渲染到位。
  陆爷爷请她坐下,亲自为她舀了一碗甜汤。
  晚饭开始,陆爷爷却只唠家常:“陆西陵有没有对你提过他父母的事?”
  夏郁青笑着摇摇头。
  “西陵也是个苦命孩子。高三那年,他父亲在勘探回程途中遭遇泥石流去世,半年之后,他母亲也投湖身亡。”
  夏郁青拿筷子的手一顿。
  “遭受那么大打击,我们两个老东西也差点没挺过去,那时候都靠西陵支撑,才不至于叫陆家整个垮了。后来我遭到车祸,家里又差点失火,大师算命,说是我早年造的孽,报到了子孙头上。也因此,才有了后头资助你读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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