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雨——明开夜合
时间:2022-07-17 07:31:49

  终究没拿。
  酒精会削弱他的意志力,加上一旦有了“措施”,多半就有恃无恐了。
  折返的路上,陆西陵问:“你朋友已经走了?”
  “都已经到家了。”
  “我记得前几天,你说你老师家里有人生病。”
  夏郁青没想到陆西陵还记得这件事,“我高中语文老师彭老师,她姐姐得了癌症,要先化疗放疗,缩小肿瘤之后再手术治疗,术后可能还要做三四期的化疗。其中涉及到一些自费药,农村合作医疗报销不了,总体治疗费用有点吓人。”
  陆西陵稍顿:“什么病?”
  “宫颈癌。”
  陆西陵说:“我跟南城的三甲医院多数都打过交道,如果需要,可以叫她们到南城来治。”
  夏郁青一点不意外陆西陵会这么说,但她摇摇头,“彭老师她们已经在我们省里的三甲排到号了,比较近,也不用再奔波折腾。”
  “治疗费用负担得起?”
  “我跟苗苗打算帮彭老师在平台上发起一个筹款。”
  “要我帮忙吗?”
  “不用。”夏郁青很认真地说,“彭老师性格一直比较要强,这次她姐姐生病的事,我们一开始都不知道,是班里同学和其他班上的老师聊天,才知道彭老师请了很久的假,带她姐姐去省里看病去了。我们学生的善意聚沙成塔,我想她不会拒绝,但是她可能不会接受某一个人单向的捐款。”
  陆西陵点点头。
  夏郁青挽住他的手臂,仰头看他,“如果我们最后没搞定的话,再拜托你好不好?我想,如果有你当我的退路,我做任何事情都更敢全力以赴一点。”
  “好。”陆西陵抬头摸摸她的脑袋。
  回到公寓,陆西陵强忍自己一身的酒味,坐在夏郁青对面,陪她聊天,等她吃完了便当,方才去洗澡。
  时间尚早,洗过澡的夏郁青问他想不想一起看个电影。
  他叫她选部喜欢的,自己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夏郁青点开一部电影,转头一看,陆西陵占完了沙发的空间,便直接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坐下。
  陆西陵手垂下,轻抚她一头刚洗过,柔顺的墨色长发。
  随即手指按住她的下巴,使她朝后仰头,他撑起上半身,低头吻她。
  “还有酒味吗?”他问。
  “好像没有……不对,好像有一点。”
  像是求知精神爆发,她转个身,跪在地毯上,再主动凑近去亲吻,舌尖探入,想求一个真切答案。
  陆西陵手掌按住她的肩膀,一顿,随即往后一推,“……坐着好好看电影。”
  他此刻可禁不起半点撩拨。
  “……你先亲我的。”夏郁青委屈,“也是你问的问题。”
  “……”陆西陵不想再说话了,他几乎叹气,“夏郁青,你别太相信我。”
  “为什么不相信你?”
  话音落下,静了一瞬,陆西陵霍然起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按坐在他膝头。他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更多用了几分力,就这样捉着,直接朝某一处探去。
  夏郁青吓到了,急急地想抽回手,他却抓得极紧,就那样按着,似乎想叫她识辨得清楚。
  陆西陵原本被酒精浸染得几分浮靡的目光,此刻却分外严肃,语气也冷冽:“明白吗?别太相信我。”
  夏郁青反而不挣扎了,虽然她双耳已经烧得通红,“……你会伤害我吗?”
  “不会。”
  “那为什么不可以呢?”
  陆西陵却顿住了。
  他一度头疼她的“懵懂”,或许这只是他的傲慢。
  他松了手,手臂搂住她的背,紧紧合入怀中,沉声问:“你真的完全理解这件事的性质吗?”
  夏郁青不说话了。
  会考试的人都知道,选择题选项涉及“完全”、“绝对”这种表述的,都是陷阱。
  她完全理解吗?她不能这样绝对肯定。
  她觉得“可以”,只是建立在对陆西陵信任的基础上。
  而他说了,不要太相信他。
  陆西陵低头亲她一下,弯腰,捞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将电影进度条倒回到初始位置,“看电影吧。”
40
  夏郁青时常觉得长大后的时间过得很快,或许宇宙中有更高纬度的文明,偷偷调快了时间的流速。刻度上显示的一小时,实际早已是缩水过的一小时。
  放假的时间尤其。
  似乎还没休息几天,就已到了除夕。
  陆西陵问过她要不要回一趟老家,他可以陪她一起回去,也可去探望她那位语文老师。
  夏郁青毫无意愿,对她而言,老家已经没什么可值得留恋的。至于彭老师,夏郁青给她打过电话,她现在仍然陪着姐姐在省里,放寒假的女儿也接了过去,多半过年不会回家。
  陆西陵这边,自上次跟爷爷争吵过后,两人一直关系紧张。他只固定每周回去吃两顿饭,跟爷爷也不会多交流。
  每当爷孙两人坐在同一张饭桌上,陆笙和奶奶都极为提心吊顶,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又针尖对麦芒。
  陆奶奶委婉提及一句,大过年的,放着夏郁青一个小姑娘孤零零怪可怜的,不如喊到家里一起过除夕。
  陆爷爷自然严词拒绝。
  陆西陵倒没提这要求:爷爷要是不能完全接纳夏郁青,他不会把人带回去受冷眼和委屈。他的人他自己就能护得周全。
  陆西陵早早放下话,除夕当天,他在陆家吃早饭和中饭,晚上则与跟夏郁青单独过。
  陆爷爷觉得不成体统,发了一通火,陆西陵没与爷爷争辩,反正他下定决心的事情,绝无更改可能。
  除夕早饭那顿很是简单,自家熬的百合粥,配三样馅的小笼包,和一碟春卷。
  吃完以后,陆西陵写了几幅春联,大门和厨房各张贴一副,多余那副,待墨迹干了,预备下午带回去跟夏郁青一块儿贴。
  中午吃过饭,陆西陵陪着奶奶聊了会儿天,到下午三点钟,便准备走了。
  奶奶起身,“真要走啊?”她转头打量陆爷爷,语气犹豫,“要不,要不你叫人把青青接过来一块儿吃晚饭吧?过年毕竟是团圆的日子……”
  陆爷爷沉着一张脸。
  陆西陵态度坚决,“答应了的事,我不好食言。”
  “那你稍坐会儿,我拣点儿点心你给青青带过去。”陆奶奶经过陆爷爷身边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一会儿,陆奶奶从厨房出来,递给陆西陵一只精致的小篮子,和一封红色缎面的红包,“都是自己做的点心。红包你也交给青青,说是奶奶的一点心意。”
  “还有我的。”陆笙转身,往陆西陵手里再塞了一封红包。
  夏郁青下午在研究蒸烤箱的说明书。
  她前两天跟陆西陵一起逛超市,买了一袋点红的馒头,想蒸来尝尝——这勾起她小时过年的回忆,那时候蒸白糖包子,是拿红曲自己点的红。
  下午三点半,响起开门声,她放了说明书迎上前去。
  陆西陵将手里拎着的竹篮和纸袋递给她,脱了大衣挂起来,一边换鞋一边说,“奶奶和陆笙给你的。”
  夏郁青揭开竹篮盖子看了一眼,四样精致的小点心,样式颜色各不相同。
  纸袋里的则是两封红包,一卷春联。
  红包鼓鼓囊囊,极沉,夏郁青忙说:“去年给的不是这个数呀?你是不是自己偷偷往里面添了?”
  陆西陵失笑,“去年跟今年能一样吗?”
  “我能不能数一下?”
  “你数。”
  夏郁青拿着东西回到沙发坐下,将两封红包一一拆开数点,奶奶给的那封是一万整,再加上一张崭新的一元纸币;陆笙给的那封是六千。
  “不行不行,这太多了……”她如今一分一厘都是自己挣得,陡然拿到这么多压岁钱,简直惶恐。
  陆西陵说:“就第一年这样,以后不会再给这么多。这是她们的心意,你收着,不想花就存进银行,就当以防万一,拿来救急。”
  “好吧。”夏郁青将钱装回红包里,想着等年后银行网点恢复营业,第一时间存进去,存个定期。
  “我其实应该上门去拜个年的,但是爷爷一定还在生我的气吧?”夏郁青说。这里头没有陆爷爷的红包,其原因不言自明。
  “奶奶知道你的心意,不用拘泥形式。”陆西陵瞧见茶几上的说明书,又看了看厨房,“中午吃的什么?”
  “随便煮了个面条。我想晚上做得丰盛一点。”
  “什么时候开始弄?我帮你。”
  “现在还早。四点半开始吧。”
  陆西陵捉着她手,将她从沙发拉起来,“去把春联贴了。”
  陆西陵在书房里寻得一卷无痕双面胶,穿过玄关,走到敞开的大门口时,夏郁青已将春联展开了,正在认真欣赏那上面的字。
  “是你自己的写的吗?”
  “嗯。”
  “好好看!”
  陆西陵小时候练字没少被爷爷挑刺,从字形到字意,似乎无一合他心意。
  而夏郁青则仿佛觉得他什么都好,不管是字,还是别的。
  两人配合,陆西陵调整位置,夏郁青贴双面胶,没一会儿便贴好。
  夏郁青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仰头看去。
  有天皆丽日,无处不春风。
  横批:喜乐。
  如此简单又不俗。
  夏郁青叫陆西陵等一下,自己哒哒哒跑回客厅,拿上相机,回到门口,拍了几张照片。
  到下午四点半,两人开始做饭。
  厨房的整套东西,都是这一阵置办的。陆西陵原想叫个阿姨来烧饭,夏郁青不想过年的日子有外人打扰,而且自己动手也更有乐趣。
  陆西陵在家务这块可谓十指不沾阳春水,但今日却有无限的耐心耗在厨房里给夏郁青打下手。
  汤是先煨上的,蓝色珐琅锅里汩汩作响,浅黄灯光下萦绕少许白气与水雾。
  他想起小时候,念幼儿园之前,还跟着父母在外地生活,那时候陆颉生一下班,便会进厨房跟凌雪梅一块儿做晚饭。他在餐桌上拼模型,时不时地往厨房里看一眼,看见他们肩并肩站着,空气里飘来食物的香气。彼时还小,无所谓“幸福”这个概念,但回头想,那就是了。
  虽知两个人吃不了太多,夏郁青还是做了一大桌子菜。
  餐桌的广口花瓶里插着前天刚到的花,大朵的粉荔枝,开得正好。
  女大学生吃饭,手机摄像头总是第一个闻香气,拍完照片还要套滤镜和模板,发在朋友圈里。
  陆西陵觉得好笑,却也不催促,只等她终于走完这一套流程,放下手机,说“好了”,他才提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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