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充满欲望,就不再有理智。他必须先搞到钱,才能把多莉弄到手。可是,钱去哪里搞呢?
他想来想去,竟想到了一个荒谬的人选——死去的妻子的父亲。
自从妻子死后,他就极少跟岳父来往了,但那位老丈人和妻子一样欣赏他的才学,不时就会写两封信过来,询问他的近况。岳父和文学界善良的评论家一样,认为他诗里的女性意义非凡,从未联想到街边的野鸡上去。上个月,岳父得知他的稿酬并不足以支付别墅、葡萄园和农田的保养费时,还寄来了一大笔钱,让他安心创作,不要被这些俗事烦扰。
因为岳父有钱,也会给他钱花,无形之中他已经对岳父产生了一种依赖。他完全没意识到这种依赖是一种恶疽,正在流脓发臭,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比令死尸腐烂的蛆虫还要恶心——他已经生吃了人家的女儿,从肉/体到精神再到财富,吃得一点儿不剩,就差捣成肉酱,用白骨沾着吃;现在还要吃女儿的父亲,用岳父的钱讨另一个女人的欢心。这世上不可能有比他更可怕、更心黑、更冷血的人了。然而此时,他已经被靡靡之音一般的贪欲冲昏了头脑,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一心只想要多莉,多莉,多莉,多莉!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打算这章完结,但发现结局的内容,一章显然塞不下,那就再多写点儿吧。
最近情绪特别低落,一是觉得自己写得不好,二是总是在网上看到奇奇怪怪的言论,一些特别正常、为女性发声的言论总是被说成性别对立。我原本很气愤,想跟他们好好说道说道,但转念一想,我其实已经把自己的观点用故事传递了出去,又快乐了起来。
这章前面两个女人打架的内容,是对左拉《小酒馆》开头的一个戏仿。还有一些描写,也是反讽,并非字面意义,不过就不一一点明啦。
这章15个字以上评论有红包,大家多多评论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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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Chapter 13
伊万诺夫以为多莉越变越美丽,是因为被乔森的金钱滋润了;实际上,这几天她没有花乔森一分钱,也没有给他任何献殷勤的机会。她的美丽另有原因。
她去见了多年未见的父亲。
她没想到那个男人还活着,还记得她。破产并没有彻底击败他,他失意一段时间后,就东山再起了,在纽约靠投机取巧赚了不少钱,整个人变得比从前更加富有,更有力量,资产遍布西半球。不过,他没能风光太久,很快,医生就告诉他,早年荒唐堕落的生活使他失去了生殖能力。他不相信,可接连换了五任妻子,都没能给梅菲尔德家族添一位继承人,便只能接受被上帝阉割的现实。
然而,上帝却不愿从此就善待他。今年二月份,他被查出癌症晚期。他不想让生育工具一般的妻子继承遗产,于是想到了多莉。多莉虽然桀骜不驯,莽撞地朝他开了一枪,但他们毕竟是血浓于水的父女,只要她肯听他的话,他还是很愿意给她衣食无忧的人生。
多莉被护士带进一间布置雅致的单人病房。
她神色冷淡地看着床上病重的中年男人。他面黄肌瘦,嘴唇苍白,隐隐有些发紫;床头柜摆满了昭示着他虚弱不堪的东西——耳塞、鼻滴剂、安眠药、血压计,还有一捧只有重症病人才能收到的白色鲜花。
真不敢相信,她以前居然十分惧怕这个人,惧怕他毁掉她的前程,毁掉她的人生。她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他尸体一般冰冷的喉咙上。病弱到这种程度的他,她一根手指就能扼死。
这时,男人睁开了眼睛,鼻孔微张着,清了清喉咙说道:“你……来了。”
他的声音也很虚弱,像扁桃发炎了似的。
多莉收回手,没有回答。
“还在跟我赌气?也是……我当年确实是一个混蛋,把还在读书的你卖给了一个大你好几岁的男人……我承认我是个畜生。”男人声音沙哑地说,像含了一口痰,“所以,我想补偿你。可能因为年轻时做了太多错事……医生告诉我,我不可能再有孩子。多莉,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亲,唯一的羁绊……我们有着无法割断的纽带。这些年,我一直在看着你,保护你,不然你以为你戏弄的那些男人,为什么不敢报复你?”
多莉说:“你雇人跟踪我?”
“不是跟踪,是保护。你是我的女儿,我得保证你的安全。”
多莉没有说话。
她闭上眼睛,握紧拳头,再次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力量,很大,很充沛,足以撂倒眼前病弱的中年男人;于是,她稍稍镇静了一些。她没想到这个人一直活跃在她的生命中,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对她的人生评头论足。一想到叶利斯特拉托夫去世后,她有可能被这个人左右过命运,内心就涌起一阵难以遏制的、冰冷狂躁的怒火。
有那么一刹那,阳光充足的单人病房似乎变成了交错纵横的棋盘。她的兵已经走到了对手棋盘的底线,变成了所向披靡的王后——兵虽然弱小,只能前进,但只要走到那些小小的几何图形的终点,就能摇身升变。她原以为她已经稳赢这盘棋,谁知对手的国王尽管气息奄奄,却仍苟活着,仍在滋养对手的其他棋子。整个棋盘都是他虚弱却粗重的呼吸。她感到烦躁,不知道怎样才能突破规则的限制,对他一击必杀。
半晌,她缓缓地问道:“你想补偿我,你打算怎么补偿?”
“补偿并不是无条件的,孩子。”男人说,“你可能不知道,你和你妈妈一样美,都是能令男人神魂颠倒的货色——抱歉,我用了一个不恰当的词语,跟一些小骚娘们儿说话说惯了——你知道吗?你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那股力量能给你带去无限的财富,只要你学会利用。”
多莉听着,从镀银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想要点燃。头戴白帽、穿着白色长筒袜的护士连忙制止了她。多莉眨巴了一下眼睛,转头望向她,小女孩似的有些忧郁地噘起嘴:“你知道他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吗?”
这是她惯常使用的小花招,以博取女子的好感。护士看着她甜美无邪的眼神,脸立刻红了,有些结巴地说:“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病房里不能抽烟。”
“这个人是我的父亲,”多莉说,表情逐渐变得冷淡,“但刚刚,他却在劝我像妓/女一样谋生。”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多莉。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被过去困囿。叶利斯特拉托夫确实是个不错的丈夫,但他已经死了,而你还活着,还像十八岁一样年轻漂亮。你的美貌是你得天独厚的优势,为什么不利用?你完全可以再嫁,利用婚姻将男人的财富牢牢攥在手中。这是最轻松的赚钱方式,只有女人才能做到,而男人只能像耕牛一样辛勤地劳作。不要不耐烦……我是为了你好,才希望你再嫁。一个风华正茂的美人给一个痨病鬼守贞,实在是太可惜了……只要你做到这点,忘记叶利斯特拉托夫,找个有钱人好好地生活,我就把我的遗产赠予你……不然,你一个女人,我担心你守不住这座金山。”
多莉想,如果她是一个男人的话,她的父亲绝对说不出这样的混账话,鼓励自己的女儿出卖自己,赚取金钱;可她偏偏是一个女人——女人就该听到这么混账的话吗?
假如她是一个看重贞洁的女人,听见亲生父亲这么说,可能会深感被侮辱;但她不是,她早就摒弃了贞洁,或者说她从不认为贞洁该存在。贞洁与否,都是男人说了算;而她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一般的男人,又怎么会让他们来评价自己呢?相较于人人赞颂的贞洁信女,她更愿意当个轻佻放/荡的女人,将所谓的贞操踩在脚底下。
“你错了,父亲。”多莉微微一笑,微启红唇,“我从来不是一个贞洁的女子,相反,我比谁都要放/荡,都要不讲道德。你一直雇人跟踪我,难道没打听一下,这些年我玩过多少个男人吗?我像训狗一样驯化他们,对他们发号施令,就差给他们套上畜生的轭具。即使你不保护我,那些畜生也不敢对我怎么样,我轻而易举就能撂倒他们。你把他们的脸皮想得太厚了,一个男人没能征服一个女人,难道还拉帮结派过来寻仇吗?——忘了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给叶利斯特拉托夫守贞。我相信,如果他还活着,也会支持我当一个荡/妇。”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
病床上面如死灰的男人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像是看见传说中女妖的真面目般。
“还有,我不需要你的补偿。”她点燃了手上的烟,吸了一口,对着他枯黄的面庞吐出一口疯狂的烟雾,“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继承遗产后,只会坐吃山空,而不会想办法赚更多钱呢?”
男人狠狠地瞪着她,急促地呼吸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讲;但多莉已经不想再听了。
她用红色的指甲掐灭烟头,摇摆着臀部,款款地离开了。这间病房是那个可爱的护士负责,一直抽烟,可能会使她受罚。多莉对同性一向温柔体贴,从不会让她们感到为难,所以只抽了一口,就主动离去了。
——
本以为这件事以后,她就不再是继承遗产的人选;谁知,三天后,律师通知她,梅菲尔德先生过世了,按照遗嘱,她将继承一处位于纽约长岛海湾的一座私人岛屿上的房产,它曾是声名远播的艳屋。
说到艳屋时,律师作出似笑非笑的模样,弄得多莉很不舒服。她眉头微蹙,直接问道:“什么艳屋?”
“您去了就知道了。”
当天下午,多莉联系律师,说想去看一看艳屋。律师同意了。她并不是孤身前往的。为了保险,她叫上了乔森和伊万诺夫。这两个蠢货头脑简单,意志力薄弱;她略施小计,就让他们像被阉割过的人一样驯服了。
她之所以只青睐花花公子,除了对白纸似的男孩不感兴趣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她知道花花公子的自信是怎样树立的。他们把累积情史的过程,当作累积权力的过程。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花花公子时,她就处于他的权力之下,彻底由他掌握和支配了。但只是这样还不够,他必须让女人爱他爱得死去活来,才能滋养自己畸形的自信心。所以,一段感情结束后,女人越是伤心欲绝,花花公子越是容光焕发。
而多莉则十分喜欢收割他们累积起来的自信与权力,享受这种精神阉割的快/感。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癖好,就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默认男性更崇尚权力,更具有破坏欲一些。自从她擎住自动手/枪,在生父脚边打出第一枪,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后,就对权力燃起了强烈的渴欲,不想再把它们还回去。
如果她是男人,她肯定是天生的暴力狂,崇拜权力和力量,充满破坏的欲望;她会和他们一样拥有成为宇宙中心的自信心,幻想有一天能坐拥至高无上的权力,并且不会为此感到难为情——不,不需要成为男人,她已经是了。
她毫无羞耻心,不仅以这样的自己为荣,还想得到更多更强大的力量。
岛屿很小,只有一座庄园那么大。白色别墅建在海涛之上,在灯火通明的夜色下,犹如几只精致耀眼的金黄色灯笼。紫色的海浪涌动,冲刷着粉红色的砾石。风光很秀丽,多莉却没有心情欣赏。她环顾四周,感到了一阵恐怖的熟悉——这幢别墅和她小时候居住的庄园如出一辙。
她隐约知道了艳屋是什么。
多莉闭了闭眼,谢绝了律师的引路,大步往前走去。在律师惊讶的目光中,她头也不回地穿过一排黑森森的柏树,径直走向童年记忆里的秘密花园。过往的画面在她的眼前一闪而过。一刹那,她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和佣人玩捉迷藏的小女孩,个子很矮,细胳膊细腿儿,软弱可欺,父亲如同一座庞然的、不可逾越的大山压在她的肩膀。他如同一个活生生的恶魔,游荡在庄园内,房间里,空气中,张着血盆大口,蠕动着唇髭,生嚼着庄园里柔弱的女人。他高大的身材,雷鸣般的呼吸,手臂和胫骨上淡黄色的汗毛,都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威胁感。他是棋盘上地位最高的国王,一举一动都让她压抑,让她窒息。她活了二十五年,有十八年都活在他恐怖的控制之下。
但是,这个恶魔已经死了。哪怕没有死,他也不再能威胁到她。
她早就自由了,不再受任何人摆布。
花园已经荒废了很久,小径上满是枯黄的落叶与斑驳的鸟粪,灌木丛野生荒长,蔓延到了不该生根发芽的位置。一栋浅绿色的木质房屋掩藏在小径的尽头。多莉顿了一下,推门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狭长的、脏兮兮的接待室,天花板故意设计得很低,营造出沉重的压迫感。接待室的后面,是一间金碧辉煌的卧室,布置几近奢靡,四壁都贴着金色的墙衣,装饰着奢侈的镀金方框,没有挂壁毯,但挂着许多特制的、大小不一的马鞭子。天花板上没有绘制最常见的小爱神,而是画着某种具有象征意义的长着象牙的独角兽。整个卧室的中心,供奉着一条最长、最华丽、最沉重的马鞭,把柄由象牙制成,雕刻着古希腊和罗马的丰饶之神潘神,拥有一对恶魔的羊角,头颅衔接在一根石柱上。她的父亲并不迷信,却疯了似的崇拜这个样貌特殊的潘神,还让庄园里的女人跟他一起膜拜。马鞭旁边有一个长方形木盒,里面放着一把小口径的手/枪。她的父亲很喜欢用这把手/枪去抽打女人的脸颊,羞辱她们,恐吓她们。他把一切充满攻击性的物品都视为自己力量的延伸,以此获得强烈的自信和病态的快乐。
而女人呢?
女人当中似乎很少有喜欢枪械的。她们总是远离枪械,惧怕枪械。各种精神分析学说也告诉她们,相较于男人,她们的破坏欲和杀戮欲更低,不像男人那样对枪械感兴趣。那些撰写心理学书籍的男人也半是自嘲半是骄傲地说:“只有男人才总想射点儿什么。”
真是这样吗?
多莉脱下手套,塞进衣兜里,握住木盒里的手/枪,干净利落地装/弹、上膛。
咔嚓一声,手/枪在她的手里苏醒了,找到了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