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宣明看来,这简直就是针对卫弯弯精心特制的糖衣炮弹。
看,你因为家族动荡,从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成了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的金丝雀,而我也是一样的,而且发配充军可比当人金丝雀还苦,但是我坚强乐观,不仅没有倒下,还顽强地挺过去,现在还能微笑着站在你面前,跟你侃侃而谈过去的苦难。
这哪个小姑娘能不心动?
而卫家那个小丫头,动不动心不知道,起码目前对那姓刘的印象不错,不然能对人笑?宣明是知道千金小姐有多矜持的,哪里会轻易对着外男笑。
思及此,宣明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冤种,啥都没干被陈起防贼似的提防,至今除了小丫头生病昏迷的时候,就没踏入过荷风苑一步。
不过这么一说……陈起更是冤种中的冤种。
千防万防,自个儿把个小白脸子送到人姑娘跟前了。
想到这里,宣明顿时乐地不行。
看到陈起都忍不住贼兮兮地乐。
同袍多年,陈起怎会看不出宣明的异样,也不拐弯抹角,当即就问他憋的什么屎。
宣明还想继续偷乐,神秘兮兮地不说。
陈起:……
然后,二话不说,宣明又被踢到校场操练。
等练到跟条死狗似的,没等陈起再问,宣明直接投降。
将史大柱告诉他的话全说了,又格外加上一层自己猜测的“事实”,什么郎情妾意花前月下,子虚乌有的事儿,被他一描述好像已经铁板钉钉了似的。
而且贱兮兮地,一边投降一边不忘挑衅:
“……人家刘校尉能说会道,长得好看,最会讨小姑娘喜欢了,跟某人可不一样。”
陈起冷飕飕瞄了他一眼。
“的确跟明明花了钱却连青楼花娘的喜欢都讨不到的某人不一样。”
宣明:……
-
听过宣明传话的陈起,看起来没有丝毫异样。
只不过好像有将府内操练常态化的趋势。
能跟着他来京城,又直接驻扎在府里的,都是陈起一手带出来的兵,大多都是上过战场,真正和敌人搏命拼杀过的,因此如此严苛的操练,其实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只不过自从进了京,不用再提着脑袋打仗,而是只用抄抄家,拿下些不听话的官员,顶多会遇上家丁私兵的抵抗,对于陈起手下这些人来说,那就是砍瓜切菜一般地顺利,所以难免有些懈怠了。
如此说来,陈起趁着养伤好好操练一下手下,似乎也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一切都很正常。
搞得平白又被训地像死狗一样的宣明也怀疑,他是不是看错了。
陈起大概似乎也许可能……真的对那丫头无意?
反正不管有意无意,陈起都没再有动作。
于是卫弯弯始终见不到“翡翠”,更见不到“陈起”。
于是卫弯弯又有动作了。
-
史大柱依旧在校场找到了陈起。
到的时候,正看到陈起宛如一尊黑面神,把一堆训练中出错的兵丁看得仿佛要哭出来。
史大柱登时也头皮发麻,万分不想此时靠上去,但不靠上去不行。
他是去看管那小丫头的,最首要的就是保住小丫头不出事儿,除此之外,陈起说不要拿她的些许小事儿打扰他。
可现在,小丫头出事儿了啊!
“……大、大人,卫小姐从假山上摔下,摔到了腿。”
……
“摔到腿请大夫,找我做什么。”
“石大夫说他不想自个儿的名字倒过来写,让俺另请高明。”
“卫小姐说她是心中郁结难以排解,神思恍惚才不小心摔到,心病还须心药医,什么大夫都不好使。”
“卫小姐还说,这味心药叫翡翠。”
作者有话说:
弯弯:我土味马(qing)屁(hua)无师自通哒!
第23章 别哭
卫弯弯躺床上,翘着脚,哼哼唧唧。
听到门外有动静,哼唧声立马加大,同时“气若游丝”般努力将声音送出去:
“史、史大叔,若我不行了,请您一定向陈大人求个情,让我葬回卫家,啊……我忘记了,未嫁女夭亡不能入祖坟的,我回不了卫家啦,那就麻烦您,给我找个高高的地儿埋了吧,生前仰人鼻息,死后我想站地高一点儿,也尝尝俯瞰世间的滋味儿,拜托您——”
门前的动静停顿了一瞬,然后忽然传来开门声。
卫弯弯抻着脑袋望过去,瞬间又惊又喜:
“你、你怎么——你来……啦……”
房门处,一个高大的身影静静屹立,似乎在看着她。
卫弯弯被他看得有点心虚,再一想想自个儿刚刚那番话,更心虚了。
不过,瞅瞅自己翘起来发青发紫的脚,底气便又重新涌起来。
起码她脚真的受伤了嘛。
“……脚好疼。”她委委屈屈地叫了声。
门前的身影走进。
高大,笔直,没有穿戴盔甲,露出了迥异于常人的面相,正是陈起。
当然,在卫弯弯眼里是“翡翠”。
“翡翠,我脚好疼。”
卫弯弯生怕他看不见,又把翘起来的脚抖了抖,然后因为这一抖,更疼了,不用装,瞬间龇牙咧嘴。
陈起没看卫弯弯的作态,径直走到在床尾站定,看向那只脚。
一双很小的、只有他巴掌大的脚,穿着雪白的袜子,显得那双脚越发纤巧,然而袜子以上脚踝的位置,却又青又肿,还有一大片破皮渗血,看上去很是吓人。
和那晚很像。
陈起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闭上眼,然后才又定睛看去。
卫弯弯被他看得毛毛的。
“我、我……”
还没“我”出个一二三四,脚突然被抓住。
“你干——啊!”
伴随着卫弯弯的惨叫,是“嘎嘣”一声脆响。
以及突然不痛了的脚踝和一道冷冷的声音:
“我头一回知道,脱臼还能死人的。”
卫弯弯:……
-
卫弯弯当然不是故意让自己受伤。
她就是在跟那个新来的刘校尉套了两天近乎,发现这又是个除了闲话,一问三不知的后,开始忧伤了。于是忧伤的卫弯弯爬上了假山,想要站在高处吹吹风。
谁知道那假山刚堆好,并不牢靠,卫弯弯一个不稳就跌下去了。
好在就是个一人高的小假山,卫弯弯摔地并不重。
就是脱臼而已。
但卫弯弯一看脚踝肿起,立马觉得可以借题发挥。
于是当即就把脚踝又往石头上蹭了蹭!
再然后就是对着史大柱的一通表演。
其实她也没想着能骗过史大柱,但她受伤是真的,按照之前史大柱的说法,他负责照看她,现在她出了事,不管是否严重,他都得往上禀报,那么,她就有可能再见到“翡翠”。
一切都计划地很好,唯独不好是让他听到她卖惨,他还一眼就看出她是脱臼,还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
说起来好像是她活该,毕竟计谋简单,表演拙劣。
可是……
卫弯弯低下头,忽然,大颗大颗的泪就滚了出来。
可是她就是难受,就是委屈。
如果可以,谁想耍这种拙劣的手段!
还是对这样一个认识没多久的男人耍!
她肩膀抽搐,也没哭出声,声音都憋在嗓子眼里,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不再看床尾处的人一眼。
哭了半晌,头顶传来一个声音:
“……你哭什么?”
卫弯弯声音闷闷,语气凶狠。
“我哭什么要你管!”
于是那人就又不说话了,却也没有走,只是再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仿佛死了一般。
卫弯弯一边哭,一边忍不住关注他的动静,见他这样不响不动的,不知为何心里又很呕,只觉得更难堪更伤心,也就哭地更狠了。
然后就很快哭地眼痛鼻塞。
卫弯弯觉得自己鼻涕要忍不住哭出来了,很想擤一擤鼻涕再继续哭。
然而那人还看着她。
于是憋着气,又恶声恶气地道:
“你还待着干什么?滚啊!”
说着这句话,鼻子里已经憋不住冒出了鼻涕泡。
卫弯弯着急忙慌地伸手捂住,然后鼻涕泡就破在了自己手里。
——恶心死了。
卫弯弯简直伤心欲绝。
正伤心欲绝,想着要不破罐子破摔,管他在不在,直接擤鼻涕嚎啕大哭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然后有人拿袖口罩在她脸上,擦去她脸上的泪,也擦干净她的手心和鼻涕。
“你不是要我来吗?”
“我来了,你别哭了。”
第24章 和解
哭了一场,卫弯弯单方面宣布和翡翠和解了。
“我不再强求你让我见陈起,你也不能动不动就不见我。”哭完,卫弯弯这样说道。
卫弯弯觉得,翡翠之所以不再见自己,还是她执意要见陈起闹的,所以她退一步,暂时不见就不见吧,陈起且等等,现在她就暂且抓住能抓住的。
听了这话,翡翠的眼睛幽幽地看着她,但好在到底没再说什么气人的话,而是半晌后,轻轻“嗯”了一声。
于是卫弯弯立马就高兴了。
一高兴就顺杆爬:
“那我想出院子可不可以?”
说罢,生怕翡翠觉得她得意忘形得寸进尺,又赶紧委委屈屈低头:“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外面什么模样了,也不用走远,只要走出荷风苑我就满足了……”
这倒也不全是卫弯弯装,从到了这里,除了躲孙管事那次,卫弯弯真就从未出过院门,之前看守她的是孙管事就不说了,哪怕现在换成了史大柱,史大柱看着好说话,可却是个听话的死脑筋,无论卫弯弯怎么磨破嘴皮子,他一句“大人没说你可以出去”,就把卫弯弯给堵回来了。
所以卫弯弯才想方设法地想要接近翡翠。
起码,他应该有让她出门放放风的权利吧?
果然,听了她这话,翡翠没有立刻说不行。
卫弯弯心知有戏,立刻戏精上身,“求、求求你了……”
她悄悄拉拉他衣袖,两眼含着两泡水要掉不掉。
“……可以,但只能在我身边,跟紧我,不许乱跑。”
“好!”
于是,翌日。
都指挥使府数百的兵丁护卫一早就自觉地到了校场。
自从陈起受伤在府中静养,府中的兵丁们便仿佛又回到在边关时的日子,鸡鸣起,月出归,练得骨头嘎巴嘎巴响也不敢喊累。
于是今日鸡鸣第一遍,不用人催,护卫们便已经在操场集结,先由几位副将带人练着,虽然大人不在,但没有人敢偷懒,校场上一片呼呼哈哈,好不热闹。
但渐渐地,这热闹声似乎越来越低。
起初是一个在队尾,也是最靠近东边的普通士兵瞥了一眼,然后揉了揉眼,戳戳身旁的同伴。
“咦,二愣子,你看看,那是咱们大人吗?”
被戳的二愣子看过去。
东边,日头出来的方向,万道晨光倾泻之处,慢慢走来一个,不,两个身影。
当先的身影高大,笔挺,没戴盔甲的脑袋上灿金的发丝在朝阳下格外显眼,绝对是他们大人,仅此一家,绝无分号,绝无认错的可能。
但是,这个绝不可能认错的他们大人的旁边……那隔了十来米,却又亦步亦趋的小不点是怎么回事?
他们府里又这么矮的人?
还跟在大人身后?
跟在身后就算了,跟那么远算怎么回事儿?
二愣子和同伴都不禁停下了训练动作,呆呆地看过去。
“二愣子徐三傻,你俩看啥呢?”
离两人近的几个士兵自然很快察觉到两人不对劲,戳戳这两人,然后也顺着两人的目光看过去。
然后他们也停下了训练。
于是就这般,一个传两个,两个传四个,四个传八个……
很快,半个校场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那两个身影望去。
而此时,两个人影已经越走越近。
已经能听到他们的声音,看到他们的动作。
“……你跟紧点。”前头的大个子说。
“好嘞!”后头的小不点答,同时小跑几步,从十米远的距离缩短到七八米远。
“……再紧点。”大个子说。
“紧不了了啊!”小不点一脸哭丧。
大个子不动了,站在原地要等小不点跟上似的。
然而大个子一停,小不点也停,将两人之间七八米的距离拿捏地死死的。
此时,校场上大半数人都已经看到了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一个个不仅是停下训练动作,更是双目圆睁,嘴巴大张。
因为,随着越来越近,他们看清楚了——那啥小不点,分明就是个小姑娘啊!
他们府上,居然有姑娘了?
还跟在他们大人身后?
几百号士兵齐刷刷伸长脖子,往俩人望去。
站在最前头的几个偏将,这才发现不对,一人吼了句:“干啥呢干啥呢?想趁着大人不在就偷懒是不?小瘪犊子们,想偷懒,先问问我陈大牛的九环金背大砍刀同意不——老张你戳我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