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白染染坚决道。
她已经任由血水流淌了一路,若要有结痂的趋势,就又狠心用指尖将伤口剜得更深一些。
她咬着唇,脸色苍白极了。
“没开过荤的女人就是矫情。”赵刚嗤了一声。
偏这时阴沉了一天的天空忽而下起雨来,雨势大而急,豆大的雨滴落在白染染流血的伤口处,疼得她不禁闷哼了一声。
“这鬼天气真是烦人!”赵刚咒骂了一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白白染染,“下这么大的雨,手还伸在外面做什么?”
他说完,猛然意识到什么,起身一把拽过白染染的手。
血水顺着指尖滴落在车垫上,赵刚扬起手扇了白染染一巴掌:“臭贱人,居然敢算计老子?”
白染染何曾挨过这样重的一巴掌,脸颊当即红肿起来。
她本就失血过多,眼下更是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无力地趴在地上。
赵刚根本不在意,一面抓住白染染的头发迫使她面对着自己,一面去解自己的裤带:“给脸不要脸,老子现在就办了你!”
白染染半点反抗的力气也没有了。
雨越下越大,雨滴打落在车顶的声音噼噼啪啪的,势必也将她流了一路的血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白染染绝望地闭上眼。
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一声惨叫。
车帘被长剑挑开,剑刃带着寒光,毫不犹豫地落在赵刚扯住白染染头发的手臂上。
手起刀落间,陆憬拥白染染入怀,轻声道了句:“染染,闭眼。”
没有比这更叫人安心的怀抱了。
白染染浑身卸了力,昏睡过去。
她今日穿了件天水碧的大氅,鲜血早就将它染红了。
血还在流,陆憬扯断身上的衣袖替她包扎。
赵刚骤然断掉一只手,神情扭曲地倒在地上,哀嚎不已。
陆憬余光也未分给他分毫,只空出一只手,提着他的衣领将人丢了出去。
墨竹一早在外候着,他知道该怎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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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飞快驶向镇国府,张叔早就安排大夫在知春苑里等着。
府里出了这样大的事,自然惊动了陆严彦。
他坐着轮椅过来,大夫刚替白染染处理好伤口,语气严肃道:“夫人失血过多,我开副生血的方子,一定要想办法喂进去。”
血虽止住了,但若由她这么昏睡下去,和等死没有区别。
“我明白。”陆憬沉声道,“伴鹤,拿单子去抓药。”
“是。”伴鹤忙应声道。
他不敢耽搁,没多久就送来了汤药,陆憬接过来,吩咐:“先下去吧。”
陆严彦心里焦急,被伴鹤推着走了。
房门被阖上。
白染染眼睫乖垂,呼吸轻得仿佛要消失。
陆憬目光静静落在她苍白的唇色上,而后他仰头含了一口药,俯身低头吻上她的唇。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吻了。
只是和上次不同,她唇冰凉得厉害。
陆憬用舌头抵开她的唇瓣,将温热的汤药缓缓送入她的口腔。
平静温柔,无关风月。
片刻后,陆憬带着空药碗从寝院出来。
墨竹已经回来了。
“人呢?”陆憬问。
“就在书房。”墨竹道。
“送去柴房吧。”白染染常呆的地方,不能弄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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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刚被人丢进柴房没多久,房门就被推开。
来人身着一生暗红色官袍,负手而立,那双杏眼望着他,不带丝毫温度,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毕竟上阵杀敌的将领,周身的戾气散出来,向来在刀尖舔血的赵刚都忍不住瑟缩了下。
“你自己说,还是我让你说?”陆憬淡声道。
断臂之痛还记忆犹新。
好汉不吃眼前亏,赵刚几乎是和盘托出:“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他给了我五百两定金,指使我毁了白瑶的清白,再……”
“再如何?”陆憬冷冷看着他。
“再在她脸上烙下淫/妇二字,剥光了丢在镇国府门口。”赵刚越说越小声。
他当时乍一听到这样的要求,也觉得对方实在心狠手辣。
女子的名声如何重要,这样做,简直是比要她死还过分。
可那五百两明晃晃的金子,实在诱人。
他想只要他动作快点,谁又能抓得到他呢?
早知为了这笔钱会丢掉一只手,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
屋内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安静下来。
陆憬半边脸藏在阴影里,叫人看不出他的神情。
但赵刚觉得周围温度好似降了许多,他不禁抖了抖身子。
良久良久,陆憬终于开口:“还记得那个男人的相貌吗?”
“应该……”
陆憬目光扫过来。
“记得!”赵刚立即改口,“我记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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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后,陆憬拿着一幅亲手绘制的人像画从柴房出来,交给墨竹。
“去查查这人是谁。”陆憬冷静给出范围,“着重往白府那边查。”
能想出那样丧心病狂的杀人手法,必然是恨白染染入骨之人。
白染染极少与人交恶,背后指使的人是谁,并不难猜。
不会是萧煜,那便是知道萧煜心悦白染染的白清珞。
今日国宴,白清珞虽极力掩藏,但嗓音里的颤抖和眼神里的慌乱,无一不是在告诉他,她不想他走。
或者说,她不想他这么快离开。
她故意挑了今日国宴的日子下手,就是赌他不敢冒着得罪圣上的代价去救人。
陆憬眼神更冷了。
“里面那个,杀了。”最后,陆憬吩咐。
赵刚只要在这世上多活一日,白染染的梦魇就会多做一日。
他留不得,也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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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方向,墨竹查得很快。
夜里,他从窗户翻进寝院,单膝跪地正要开口,就听陆憬道:“我说过,走正门,也不要跪我。”
墨竹:“……”
又忘了。
他尴尬地站起身,双手抱拳道:“回老爷,人找到了,的确和白家有关系。是白家柳氏的贴身嬷嬷的二叔家的大儿子,人我已经抓到了,用了点手段,也招了,说是王嬷嬷给了他二百两银子,让他找的山匪。”
真相已经很明显了。
一来,王嬷嬷不会也没有胆量去叫人对付一个二品诰命夫人;二来,先是二百两白银,后又是一千两黄金,她不过一个奴仆,哪来的那么多银子?
自然是有人指使。
这人是柳氏,更是藏在柳氏背后的白清珞。
陆憬望着仍旧躺在床上沉睡的白染染,有些心疼。
父亲偏心,继母狠毒,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
可他好像从未听过她抱怨过什么。
就连十年前那日的元宵灯会,她明明都哭到哽咽了,却还是笑着对他说:“小哥哥,这是我娘给我赢来的兔子灯,我送给你了,你千万千万,要好好活着啊。”
那是照进他深渊里的第一束光。
陆憬闭了闭眼。
再开口时,嗓音又带上冷意:“把那人看住了,我明日带他入宫。”
陆憬伸手替白染染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她这样睡着了也好。
这些肮脏的,不堪的人和事,他替她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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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陆憬起来,嘴对嘴给白染染喂了药,便动身进了宫。
昨日他公然出宫,圣上虽怒极,却仍旧给了他面子。
上朝时忍着一句也没有发作,只下朝后叫他留下。
陆憬便跟着圣上去了甘露殿。
一进门,圣上便将桌案上的奏折朝他掷了过来,“是朕太宠着你了,倒叫你养成了这种恃宠而骄,目中无人的性子!”
陆憬一动也不动,那奏折便不偏不倚地落在他头上,撞出一道红印。
陆憬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他猛地跪在圣上面前,沉声道:“求陛下替微臣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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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清珞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梦里她做的事东窗事发,她被世人唾弃。
她灌了口水,试图压下心底的那股不安。
不会的。
她做得那样隐蔽。
找的人和她的关系差了十万八千里,无论如何也联想不到她的身上。
可她只要想到昨日国宴上,陆憬望向她的眼神,那样漂亮的眸子,却是冰冷的,像是能看透人心。
白清珞深吸口气。
就在这时,毓庆宫外突然来了一群人,翠环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焦急道:“陛下,陛下叫您去趟甘露殿,三殿下也在去的路上了。”
甘露殿向来是圣上和臣子谈事的地方。
什么样的事需要叫上她和萧煜一起去?
白清珞握着茶杯的手一抖,上好的白玉瓷器落在地上,碎成一片。
第二十一章
陆憬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白清珞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辩解,陆憬便将她的所作所为和整件事件相关的证人都一并交代了。
萧徇龙颜大怒:“白清珞,白瑶可是你的亲姐姐,你如何能作出这样手足相残的事情来?”
白清珞求救地望向萧煜,后者却连正眼也不曾瞧她一眼,只道:“枕边人如厮,儿臣恐夜不能寐,恳请父皇允儿臣休妻。”
最后一丝希望也被磨灭,白清珞心灰意冷。
她突然大笑,手指着萧煜道:“萧煜,你又能干净到哪儿去?你心里那些……”
“然她毕竟是婉锦的生母,我不忍婉锦小小年纪便遭受骨肉分离之苦,遂求陆将军网开一面,留她在毓庆宫直至婉锦长大成人。”萧煜打断她的话,听起来善解人意极了。
“不,我不要留在他身边!”白清珞神情突然变得惊恐起来。
陆憬隐隐感觉到,萧煜此人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温润谦逊。
白清珞知道他对白染染的心思,倘若有一日从她嘴里泄漏出来,萧煜兴许能全身而退,但白染染却势必被这世俗口诛笔伐。
这样的危险,留在萧煜身边让他处理,实是再好不过了。
陆憬点头应允了。
三皇子妃被废的消息,很快就从皇宫传遍了京城。
没人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只是晋朝自开国以来,从未发生过皇子妃被废的事情,一时间百姓议论纷纷。
具体在议论什么,陆憬并不在意。
他出了宫就回了镇国府。
白染染还未醒,好在气色看起来比昨日好了许多。
陆憬照常给她喂了汤药。
伴鹤过来禀报:“白侍郎在门外求见。”
“让他在敞厅等我。”陆憬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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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炜廷得了白清珞被废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两眼一黑,差点儿晕过去。
“我小女儿自幼端庄温婉,克己复礼,说她失徳,那不能够啊!”
“这事儿,白侍郎恐怕得问问自家夫人。”邱公公点到即止。
白炜廷立刻怒气冲冲地去质问柳氏。
柳氏知道是东窗事发了,言语躲闪地说完前因后果。
“简直荒唐!”白炜廷大骂,“她没脑子,你也跟着没脑子吗!”
柳氏哭哭啼啼道:“我原也不想的。可珞儿那样求我,她说萧煜为了白瑶,多次出手打她,白瑶一日不除,她便如同活在地狱……珞儿毕竟是我亲女儿,我如何忍心……老爷,珞儿被废,这事儿一定是陆憬做的,你去和他求求情,你是他岳父,他肯定会听你的!”
说到后来,柳氏捂着肚子,直说肚子疼。
她临盆在即,白炜廷急忙请来大夫,手忙脚乱等到她昏睡过去,仔细思考了柳氏的话,最后还是决定豁出一张老脸,去找陆憬求情。
好在他一说明来意,陆憬就同意让他进来了。
他就知道,再如何也是一家人,一家人怎么能有隔夜仇呢!
白炜廷稍稍放宽心,等陆憬出现,急急迎了上去:“贤婿,珞儿的事我已经知晓了。刚刚在府上,我已经狠狠责骂过贱内了,她教子无方,我会罚她伫足三个月,珞儿那边,我也会当面好好教训一番,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去求陛下开恩,收回成命吧!”
他每说一句话,陆憬面色就冷一分。
等到他说完,陆憬几近讥讽地看向他:“还有别的要说吗?”
白炜廷揣摩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立即道:“当然了,子不教父之过,这事儿我也有责任,珞儿年轻不懂事,做事是极端了,你若要怪,就都怪我身上吧!”
“说完了?”陆憬又问。
白炜廷实在摸不透他话里的意思了,只得点头道:“说完了。”
陆憬嗤笑一声:“染染如今生死未卜,白侍郎深夜拜访,我原以为是在担忧染染,竟未曾想你字字句句,未曾提到她一句,实在叫人寒心。”
白炜廷确实将这事忘了。
他老脸一红,尴尬道:“染染她,没被欺辱吧?”
这就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要关心的吗?
陆憬气笑了,“白侍郎既无意,我也不强求,请回吧!”
他是下了逐客令了。
白炜廷自知失言,还要再补救一番,伴鹤已经来“请”他走了。
白炜廷也来了脾气:“站得越高,摔得越重,陆憬,你猜这朝堂上有多少人在盼着你摔下来?”他说完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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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陆憬告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