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涣收回视线,垂眼望着瓷杯中微微泛红的酒液,眸色越发深沉。
那边宁国公夫人朝那见着他俩几乎泫然欲泣的婢女招手,待她走近,便一脸焦急的问道:“不是让你跟在姑娘身边吗?姑娘呢?怎么只你一人?”
那婢女指着站在殿门,进也不是出也不是的骁骑营众人,嚎啕大哭:“他们…他们把姑娘抓走了!”
“怎么回事?”宁国公一脸肃色,怒声问道:“不是让你们轻易不要踏出院子吗?”
婢女抹着眼泪,抽噎道:“姑娘头一回见这边灯火通明,便想沿着行宫外走走,谁知道……谁知道突然窜出来些人非说姑娘是刺客,完全不听辩解,就把姑娘抓走了!”
宁国公夫人当即脸色大变,扶着座椅便下跪,望着建明帝老泪纵横:“陛下,老身已经失去菀菀,您不能再让老身失去这唯一的念想啊!”
建明帝腾的站起身,甚至没给身边人阻拦他的机会,三两步冲下高座,躬身托起宁国公夫人的双手,满脸愧色:“老夫人言重了,这不过是一场误会,朕立刻让他们放人!”
说罢,便转身戾气横生的怒瞪着骁骑营都统,厉声呵斥:“还不快放人!”
建明帝那宛若杀人的目光让骁骑营众人浑身颤栗,忙往外跑。
转而建明帝又安抚宁国公夫妇道:“朕也不知你们这二姑娘是何年岁,头回见面便闹这么大个乌龙,这行宫库房里还有一株一人高的红珊瑚树,就给二姑娘算作朕的赔礼道歉吧。”
本是帝王赐不可辞,谁知这夫妇两对视一眼竟推辞起来,宁国公一脸难色道:“这小姑娘久居乡里,上不得台面,省得污了陛下的眼,况且不过是个误会,解开了便成,何须要陛下赏赐,不如让臣和拙荆先行带她回去?”
帝王赏赐本就是要当众谢恩的,宁国公竟为了不让他那姑娘面圣,当众拒绝建明帝的赏。
偏他越藏着掖着,就越能激起建明帝的好奇心。
姜妁却没看他们,她正盯着嘉成皇后,看她如同热锅蚂蚁一般在高座上坐如针毡,眼里闪烁着幸灾乐祸的恶意。
傅长生皱着眉,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嘉成皇后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
可嘉成皇后怎么坐得住,她可是见过那个姑娘的,那才真真是与白菀生得一般模样,白菀死后,建明帝心底滋生的魔魅她作为枕边人再清楚不过,那个姑娘足以威胁到她的地位!
“既然如此,陛下就莫要强求了吧,看起来国公爷和夫人对这位妹妹定然是视若珍宝,连臣妾都没见过呢,”嘉成皇后不顾傅长生阻拦,堆着笑脸开口道。
建明帝警惕的眯眼,这是嘉成皇后第二回 枉自揣测他的心思,他本没想见那姑娘,但嘉成皇后和宁国公都不想他见又是另一回事了。
“宁国公这般着急做什么,你这新得的闺女朕还未见过,便让她受了这天大的委屈,不如封个郡主吧?顺带见上一见,省得日后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再闹出今日这笑话。”
宁国公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建明帝逆光站在他们面前,显得神色晦暗不明。
他顿了半响,期期艾艾的颔首应是,宁国公夫人似是要再说什么,却被宁国公拦了下来。
没多久,骁骑营都统便亲自领着一位身着菀色襦裙,以轻纱遮面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一进来,偌大的宴厅便是一瞬寂静,跟着响起一阵阵的窃窃私语声。
姜妁没往那处看一眼,也没再看面无血色的嘉成皇后,只垂着眸,执着玉箸一下又一下的轻敲着面前的茶碗,眼底的神色隐在暗处,看不清楚。
那女子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声响渐渐走近,挺胸直背,不卑不亢的向建明帝屈膝行礼:“臣女白绾见过陛下,陛下福寿安康。”
建明帝原本负手背对她而站,在听见她的声音时,便控制不住的浑身发僵,听清她闺名的下一瞬,便迅速转身,看着眼前盈盈下拜的人形,他的眼瞳不可控制的放大,口唇微颤:“你……你叫什么?”
白绾仰起脸,抬手摘下遮面的薄纱,露出那一张与白皇后如出一辙的脸,一双秋水剪瞳一瞬不瞬的望着建明帝:“臣女白绾,见过陛下。”
她这张脸宛若一道惊天巨雷,炸得在场的勋贵大臣怔愣不已。
就连心中早已有准备的姜晔,也未能控制住心中的震颤。
无他,皆因此女当真与早逝的白皇后生得一模一样,她只是站在那里,便如她重回人间。
无人不知宁国公夫妇唯有一个独女,便是早逝的白皇后,而自白皇后逝去,他们夫妇二人便一直幽居九黎山,不肯再回京城这个伤心地。
这次恰逢建明帝携众人来九黎行宫避暑,便请他夫妇二人前来坐一坐,没想到宁国公夫妇非但悄悄又生养了一个姑娘,还生得与白皇后一般模样。
建明帝,白皇后,嘉成皇后,三人的爱恨情仇在民间都不知有几个版本的话本子,这些勋贵大臣又如何不知,今晨遇着个与白皇后五分像的李美人已经足够让人震惊,没想到晚间又来个更为相似的,难怪宁国公夫妇要藏着不给看,若非被骁骑营给当做刺客抓了起来,恐怕这辈子都没什么人知晓。
“菀……菀菀?”建明帝看得双眼发直,口中喃喃自语。
宁国公夫人听他这般叫,脸色陡然白了一层,隐约可见的怒气翻涌,正要伸手将白绾拉起来,却扑了个空。
建明帝没等白绾应他,如同一阵风似的刮过去,将她卷入怀里,双臂紧紧锁着她,满脸具是欣喜若狂:“你回来了?朕的菀菀,你再也不要离开朕了……”
姜妁的敲碗声并未停,随着建明帝越加癫狂的神色,脆响声越发快速,最后一下,茶碗应声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