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郑唯则没有丝毫犹豫,“朝中众臣才能皆在臣之上,不差臣一个。臣侥幸考得状元,又因为公主赏识,白得了五品官职,臣本就受之有愧。若能去往边关,臣定与边疆将士同生共死,以报陛下和公主的知遇之恩!”
方才还唯唯诺诺的郑唯则,此时语气坚毅,目光烨烨生辉。
虞逸:“既然如此,那我待会儿回宫,就会向父皇禀明此事。”
郑唯则没想到,只不过片刻,自己的梦想就要得以实现。
但他还有些忧虑,“可是,陛下会听公主的吗?”
关乎官员任职之事,当真是公主的几句话就能左右的吗?
闻得此言,虞逸严肃了起来。
她绷着脸道:“你可以质疑我的口才,但不能质疑父皇对我的疼爱。”
郑唯则:“……可这不合规矩,百官也会有意见,对公主也不好……”
虞逸笑了笑。
她问郑唯则:“你知道名声不好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吗?”
郑唯则不解地摇了摇头。
虞逸替他解惑:“最大的好处是,他们早已习惯了我的荒唐。”
一直恪守规矩的人,一旦有一次逾矩,就会遭到批判。
而像虞逸这样视规矩如无物的,众人早就学会了不去干涉,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意见于她而言完全无用。她想要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
郑唯则听得目瞪口呆。
他没想到,有人不但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还会反过来利用这一点。
想到这儿,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长久以来的特立独行,会不会是蓄意为之?
震惊之下,他又看向默然立于一边的连楚。
就见他的神情之中没有丝毫惊讶,仿佛虞逸的大度和另类思想,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郑唯则这才醒悟,原来外界的传言不一定都是真的。
就像奸臣之子,并不如他以为的那样奸诈。
而行事乖张的公主,也不如传闻中那般空有一副好皮囊。
第14章
从郑府出来时,日头半落,已近傍晚。
虞逸与连楚一同告别了郑唯则,让他能够好顺一顺今日大惊大喜的心情。
府外,回宫的马车已候多时。
“天色不早了,连侍郎也早些回府吧。”
虞逸匆匆说完客套话,就准备上马车。
才转过身,燕国公府的马夫急速跑来,对连楚道:“少爷,方才马跛了脚,一时寻不来其他马车了。”
这话溜进虞逸耳朵中,让她顿时心生警醒。
她加快动作,迅速踏上马车。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她要进车厢之时,厢门上横生过来一只手。
连楚语带失望:“公主急着走,是担心我要蹭公主的马车吗?”
被点破小心思的虞逸,强笑道:“怎会,我有那么小气吗?”
“公主的确不小气。”连楚轻笑一声,“那就劳烦公主顺我一程。”
虞逸哑口无言。
她现在承认她小气还来得及吗?
片刻后,含玉驾驱马车。
她对虞逸忠心耿耿,为了防止旁人靠近陷害虞逸,与虞逸有关的事她都亲力亲为,为此,她学了诸多技艺,驭马便是其中一项。
可没想到,她还是有所疏漏。
她回头向车厢看去,十分后悔。
她应该去学兽医之术的,这样一来,刚刚她说不定就能治好那跛脚的马,也不至于让连楚钻了空子,接近她的公主。
车厢内,虞逸和连楚对立而坐,眼观鼻,鼻观心,皆不发一言。
众所周知,孤男寡女,密闭小室最是容易出事。
为了管住自己的手,虞逸干脆闭目假寐,不去看连楚那张让人心痒的脸。
然而,当视线陷入黑暗,其他的感觉就会变得异常敏感。
即便闭着双眼,她也能感受到,有一股强烈的视线在盯着自己。
虽然知道这可能是错觉,但她还是没忍住,偷偷掀开眼皮,想要确认一下自己的感觉是否有误。
一睁眼,她便撞进了连楚的目中。
连楚没想到她会突然睁眼,他还以为,她会装睡到他下马车。
但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没将这份惊讶表现出来,他端得平静淡然,唯有微颤的长睫露出了一丝破绽。
虞逸开门见山:“连侍郎有看人睡觉的习惯?”
连楚一派镇定从容,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羞愧,“公主想多了,我只是习惯睁眼睡觉。”
睁眼睡觉?她看他是睁眼说瞎话吧!
她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从前在公主府,连侍郎睡觉时,可都有好好闭着眼睛的。”
“这样啊。”连楚别有深意地看向她,“但公主怎会知道的?莫非,公主从前一直在偷看我睡觉?”
虞逸:……
多说多错,古人诚不欺她。
好痛的领悟!
连楚看她一脸懊悔,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淡淡的笑意。
他喜欢看她露出这样生动多变的神情。
虞逸察觉到他的喜悦,觉得这是在对她的嘲讽。
她撇了撇嘴,“连侍郎很高兴?”
“自然高兴。”连楚挑眉,“明日之后,陛下应该会给我不少的赏赐。”
虞逸皱了皱眉,没能马上理解。
连楚大发善心,提醒她:“公主今日成全了郑大夫,也成全了我。”
虞逸满脸疑惑。
但没琢磨一会儿,她想起了什么,神情从疑惑变为了惊恐。
她今日来探病郑唯则,是期待他能够早日痊愈,代替连楚负责她的训课。
但方才听郑唯则的雄心壮志,她一心想要成全他,竟忘了自己前来的主要目的。
这下好了,郑唯则要远赴边境,那么连楚不就要一直教习她了?
成全了他人的前途,牺牲了自己的自由,好一个舍生取义。
她悔啊!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马车内,一边欢喜一边忧。
连楚唇角弯弯,“若公主舍不得郑大夫,大可当之前的话没说过。郑大夫为臣,也不敢责怪公主。”
虞逸忍着心痛,正义凛然:“我既然答应了他,岂能出尔反尔?而且,边境少文士,他去往边境,说不准真的能有大用。”
“公主并不了解郑唯则,就寄予如此厚望?”
“一个普通书生能从小县脱颖而出,高中状元,他的才学无需质疑。至于人品,不是我吹嘘,我出生至今,少有我看错的人。”
偏偏连楚向前俯身,明知故问:“公主看错过谁?”
“当然是……”
答案即将脱口而出,虞逸及时把话吞了回去。
她看错过的人,唯有连楚。
她陷入沉默,没能将对方的名字说出口,连楚则含笑望她,安静乖巧地等待着答案。
忽然,车轮轧到一块石头,车厢一个不稳,虞逸猝不及防地往前倒去。
眼见着她就要扑到连楚怀中,她仿若打开了任督二脉,手一推,腿一蹬,身姿灵巧地借着马车又一个晃悠的惯势,向后仰去。
连楚原本已做好了接住佳人的准备,然而虞逸的这一通操作让他傻了眼。
他没能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虞逸的脑袋,重重地撞上了厢壁。
“咚”的一声,响亮又清脆,盖住了车厢外的喧闹。
虞逸被撞得懵了一瞬,旋即疼痛感传来。
她出生起就娇生惯养,过往十七年来,经历过最大的折磨就是早起,何时受过这种切切实实的痛。
感受到疼痛的瞬间,她立马就红了眼眶。
但眼泪还没落下,眼前闪过一片白,下一刻,她的后脑勺被轻轻按抚。
虞逸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眼前人,忘记了哭。
连楚跪在她面前,轻轻揉着她的脑袋,一下又一下,轻柔地如同羽毛一般。
分明痛感并未减轻,但神奇的是,柔和的触感比疼痛更快,也更强烈地传遍她的四肢百骸。
见虞逸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连楚柔声问道:“很痛吗?”
久违的关心震得虞逸心头猛地一跳,眼前的人,立时和一年前那个少言寡语的阿豫重合在了一起。
随即,她的委屈涌上心头。
她吸吸鼻子,任由眼泪落下来,“痛……”
连楚心尖儿一疼,伸手拭去她面上的莹莹泪珠,轻声安抚,“乖,揉一揉就不痛了。”
此时的虞逸眼中盈满了泪,压根看不清眼前的人,但是她能想象得出来,他的神情会是多么的温柔。
仅凭想象,就让她心动难抑。
车轮辘辘,街上人声鼎沸,各种繁杂的声音充斥在耳边。
可其中最为清晰的,唯有连楚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第15章
连楚动作轻柔,像是有仙力一般,很快就让虞逸忘记了疼痛。
她贪婪地享受着连楚的安抚,并由着他的引导,把脑袋靠到了他的肩上。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连楚的关心:“好些了吗?”
这道轻浅的声音,让她猛地回过神。
她的泪水已经干涸,唯脸畔却有些湿腻腻的感觉,挪移视线后,她这才发现,连楚的肩湿了大片。
她一个激灵,立时坐直了身子。
然后她又发现,在她把他的衣服哭得都能挤出水来的这段时间内,他一直都维持着半跪的姿势。
仿若虔诚的信徒,不曾挪动,毫无怨言。
虞逸感到心口有汩汩暖意淌过,脑子却还没有从哭晕的混沌状态缓和过来。
她冲动开口:“你把衣服脱下来吧。”
连楚身子一僵,随后极其缓慢地坐回虞逸对面。
他目露警惕,如同守身如玉的小娘子,“没想到一年未见,公主行事愈发大胆了。只是,公主才哭过,还有力气?”
虞逸愣了愣,脑子转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连楚是什么意思。
只瞬间,她的脖子连着耳尖就红了大片。
她拔高声音,慌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拿回宫让人给你洗洗!”
连楚一副什么都懂的表情,“对对对,公主说什么,便是什么。”
虞逸:……
他是故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