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一旦他们知道了,定会因为不放心她,想要亲自教她。今日一天大家都累了,她不想因为自己而扰了他们的休息。
可谁知道,大半夜还有个不睡觉出来闲逛的。
二人说着话,不知不觉走出老远,来到一个湖泊边。
“在这里,公主就不用担心会影响到她们了。”
虞逸“哦”了一声,由着他扶着自己上了马。
连楚知晓她年少时学过骑马,但还是细心地,把骑马的要点一一说明。
他每说一点,虞逸便点点头,以此表示了解。
连楚一边教导,一边牵着马让她适应一下独自骑马的感觉。
待该讲的都讲完了,他把缰绳放到虞逸手中。
“接下来,公主自己试试看,不用骑很快,先慢慢来。”
如今的虞逸是个很好的学生,听讲时很是乖巧听话。
她手握缰绳,足踩脚蹬,望着远方一片荒野,开始驭马在杂草中骑行。
她听从连楚所言,慢慢骑行,很慢很慢。
如此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连楚开了口:“公主会不会觉得,这有些太慢了?”
“会吗?”虞逸分神回答,手中的缰绳不自觉地更握紧了几分,然后自问自答,“不会吧,我觉得刚刚好。”
连楚一步一停,看着如此还比他慢了一截的虞逸,陷入了沉思。
就这行速,还有骑马的必要吗?
他有些无奈,抬眼向马上看去。
就见虞逸正端坐于马鞍上,神情严峻,如临大敌,若非他此时此刻就在旁边行走陪同,光看神情,他定会以为她正在疾驰避敌。
连楚瞧着这样的她,直觉得她娇憨得惹人怜爱。
要知道,他还没见她这般胆小的样子。
想到这儿,他灵光一现,忽然问道:“公主害怕骑马?”
闻之,虞逸浑身一僵,本下意识地想要狡辩一二,但对上连楚关心的视线,什么谎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不情愿地坦白道:“从前学骑术时,曾从马上摔下来过。”
她从小被保护得很好,连磕磕绊绊都很少发生,那一次从马上被甩下,当真是要了她大半条命。
不过,是被吓掉大半条命。
她被甩下来的时候,侍卫及时接住了她,让她毫发无伤。
但是,在摔落马背那一瞬间的恐惧,却是萦绕在她的心头,久久不得消散。
那是她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即便是现在回忆起来,她都会因为恐惧而发颤。
连楚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便觉得心疼。
察觉到他情绪的转变,虞逸故作轻松,“过去多年,我早没事了,我们继续练吧,我会加快速度的。”
连楚深深望着她,知道她的性子,便也不劝她放弃。
而且,他也不希望她心中一直有这么一个结,只有直面恐惧,才能克服恐惧。
“公主选的这匹马是我的坐骑,它乃极品良驹,虽然性烈,但最是认主,不会伤害主人。”
刚才在马厩里,她做贼心虚,此时才就着月色去端看马的模样。
果然,她随便点的马,就是连楚的坐骑。
她不由暗叹,缘分这事,还真是妙不可言,想要偷骑马,结果就被马主人逮个正着。
她尴尬地道:“可我看它挺听话,我靠近它时,它都没有生气,不像是性子烈的。”
“公主不妨问问我府中那些被踢伤的马夫,再定义它性烈与否。”连楚悠悠道,“除了我之外,它只对公主乖顺。或许是因为它能感受主人心思,知晓公主于我而言是最重要的存在,所以才如此顺从。”
虞逸恍然地点了点头,觉得这通分析挺有道理。
片刻后,她反应过来。
这人怎么能那么自然地说出,那么臊人的话?
让人心里头……怪甜滋滋的。
因着这一番话,虞逸紧张的情绪降下去了大半。
而且在知晓这是连楚的马后,她莫名安心了许多,也不怎么感到害怕了。
她尝试着轻轻拍打马的屁股。
下一瞬,马蹄轻扬,开始加速。
她一改方才犹如兵临城下的忌惮,面露欢喜,甚至有闲心转过头,看着连楚炫耀,“你看,我能骑快了呢!”
虞逸从原本近乎静止的慢速,成功加快到了比走路稍快一些的慢速。
这于虞逸而言,是莫大的进步。
连楚嘴角弯起,由衷夸赞:“是啊,公主最厉害了。”
他深谙鼓励对人进步的重要性,因此在这之后,他毫不吝啬夸赞之词。
一声又一声的赞美让虞逸迷失其中。
她自信心爆棚,不断加速,甚至打算在马背上表演杂耍。
她高昂的情绪感染了坐骑。
然而,人一得意忘形就容易摔跤,马一得意忘形就容易失前蹄,人和马一起得意忘形,就容易酿造惨剧。
连楚本来正欣赏着虞逸骑马时的飒爽英姿,突然就听到湖泊对面传来一声嘶鸣。
而后,虞逸的惨叫声响起,划破天际。
第36章
虞逸的叫声, 不可谓不凄烈。
连楚坐在湖泊边,遥遥看着骏马奔驰的暗影,忽听得惨叫声, 心头猛地一跳。
他一向端得羽扇纶巾,从容不迫,此时的他却慌慌张张, 自地上跃起后,也顾不得拍掉衣服上沾染的草泥, 径直向对岸跑去。
到了惨案发生地点,只有骏马立在原地,不停地用蹄子踢着一块大石头, 俯首对它喘着粗气,还发出低沉的嘶吼,像是在对它撒气。
然而在马的周围,连楚并没有瞧见虞逸的身影。
他不可遏制地慌了。
他一遍唤着虞逸,一遍就着月色四处张望寻找。
但这里荒无人烟,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棵树孤单竖立着, 一眼望过去, 便扫尽整个荒原。
别说虞逸了, 就连鸟的影子都难以见到一个。
连楚握紧双拳,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他尽量保持冷静地分析, 以虞逸的腿力,根本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跑远,她现在不见踪影, 只有可能是被人掳走!
一想到这个答案, 他才生出的几丝冷静, 立刻化为了云烟。
他怎么能让虞逸出事!怎么能让她在他身边出事!
他无比自责懊恼, 当即就要翻身跃上马,去追赶贼人。
就在他要动作之时,湖泊突然发出声响,像是有鱼跃水而出。
他下意识地停住动作,回头向湖泊看去。
就见方才还平静无澜的湖面上,跃然出现一水中美人。
美人青丝如瀑,面容昳丽,即便浑身湿透,也不损她一丝一毫的娇艳,反而在月色的映衬下,更摄人心神,就像是月神下凡,渡化了红尘俗气。
刹那间,连楚觉得自己飞升成了仙,否则他怎么会见到仙子?
然而下一瞬,他看见仙子里抱着一条鱼,他立时清醒了过来。
眼前的人哪儿是什么仙子,分明是他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儿
他三步并两步,不顾深夜湖泊的寒凉,直接迈进水中。
虞逸没有察觉到他神色的异样,见他向自己走来,捧起怀中的鱼向他炫耀:“连楚,你看,我捉了好大的一条鱼!”
连楚走到跟前,直接将她揽进怀中。
他始终不发一言,唯有身子微微颤抖,表明了他方才极致的恐惧担忧。
虞逸感受到了他的轻颤,想要安慰他,奈何正抱着鱼,腾不开手。
“连楚,抱歉,让你担心了啊。”
连楚埋首于她的颈间,依旧没有开口。
虞逸被他的这份沉默扰得心烦意乱,满心的愧疚。
“说起来,你的坐骑还真挺有灵性,跟你一样聪明,摔人也知道往哪儿摔比较安全。被绊了脚,还知道把我往湖里头甩。”
她特意说些轻松的话,想要让连楚转换一下心情。
可连楚就像是入定了似的,完全没有反应。
虞逸有些无计可施,咬了咬下唇后,可怜兮兮地开口:“连楚,我冷。”
这一回,连楚终于有了些反应。
他放开虞逸,退身望她。
她浑身都被湖水浸湿,发丝上还在不断往下滴着水,眼下近秋,夜间已显寒凉,这样湿着身子,自然是会觉得凉的。
他二话不说,就脱下外衣,想要给虞逸披上。
就在外衣快要触及到她肩上时,他动作骤然一顿。
他才发现,因为方才那个带着惊慌的拥抱,他的衣服也湿了。
在湿衣外披湿衣着实有些多此一举,但下一瞬,他不知瞧见了什么,眸光一滞,紧接着还是继续动作,给她披上了衣服。
随后,他牵着她走回岸边。
虞逸见他还是不肯说话,有心讨好:“掉到水里我还抓了条鱼,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待会儿我们回去,把这条鱼煮了,好不好?今天吃了一天的馒头,就当是加餐了。”
连楚点了点头,还是沉默。
虞逸有些挫败,正打算再接再厉,连楚已一把举起她,把她连带着鱼给抱上了马。
他牵着缰绳,安静地走着。
“连楚,要不你上马来,我们一起骑马回去?”
连楚抬眼看向她,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很快收回目光,直视前方,目不斜视。
见他如此,虞逸心里头更乱了。
她何时见过他这般模样。
比起他此时的态度,她竟然觉得,还是他们刚刚重逢时,他故显针对的态度更让她安心。
心中一乱,她身体也跟着不安分。
她作势要跳马,“既然你不愿意跟我同骑,那我就下去陪你走路吧。”
话虽这么说,但她只是扭扭身子,没有真的打算跳马。
她不过是想让连楚理理自己,还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而且,她可怕被马摔了呢。
可是刚刚摔下马时,她好像未曾感到害怕。
她认认真真思索了一番,这没有根据的勇气从何而来,但无论她怎么想,答案都只有一个。
连楚。
连楚的陪伴,让她莫名的安心,好像只要有他在,所有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想到这儿,她侧身拍了拍连楚的肩,打算同他分享自己的感悟。
连楚抬头看她,她尚未开口,肩头的外衣悄然而落。
虞逸干脆取下外衣,用外衣包住鱼,系在马鞍上,随后挺直了腰板,看向连楚,在心中措辞。
默默看她一通操作的连楚,在对上她的视线时,目光一顿,迅速扭回了头,“公主好好坐着,可别再摔了。”
听他终于肯和自己说话,虞逸心头像是有报喜鸟飞过,一阵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