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朔风卷雪,一重重白色的营帐交伫立在外,恍若是远山重叠,望不见远方天光,忽而一道狂风自远处席卷而来,将所有的营帐都围裹其中,拍打着营帐旁兵士的战甲。
一座营帐之内,年轻的主将坐于高位,褪去了白日里盔甲的他换上了一件玄色大氅,没了素日的冷冽。暖色的火光柔和了他英挺的下颌,他神色专注,紧盯着手中的图谱。
“主子,这位是老夫人来送来的信。”墨尘抖了抖雪粒子,这才掀帘而入。
“才离京不久就送信了?”谢砚书将手中的图谱搁下,接过了墨尘手里的信纸。
墨尘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神色严峻。
谢砚书见状挑眉:“出什么事了?”
墨尘凝思半晌,缓缓开口:“薛姑娘不见了。”
谢砚书握着信纸的手一滞,他忙将信封打开,而在其中的黑字上赫然写着“小宁于府中消失”一句话。
遒劲有力的字乃是老夫人亲笔所写,谢砚书不可能认错,可薛予宁怎会在府中凭空消失?
谢砚书离京之前便派多人将府内外都围守起来,唯恐缉拿的官兵发现了薛予宁之行踪,趁他不在京中而带走薛予宁,但若安排过多的人又会惹人猜忌,因而谢砚书便只派了些人在府外围守。
况且薛予宁无事也不会出府,更不会有人知道薛予宁会躲在定国公府。
都知薛予宁同谢砚书乃是死对头,世人又怎会想到她会在谢砚书的府上?
而据老夫人信中所书,薛予宁乃是在半夜失踪,那绝非是官兵所为,而能够悄无声息在他安插的人手之下将人带走的必定非常人所为。
谢砚书拿着信纸虽心中烈火中烧,可他却未见一丝惊慌,他修长的手指轻扣着面前的案桌,清冽的眉眼间可见担忧。
墨尘立在下方,只字不敢言,府中的暗卫乃是他抽调出来的,而今薛姑娘被人带走,此事亦有他之过。
而玄衣少年摩挲着信纸,指腹按在了“小宁”二字上,一手敲着案桌,摇曳的烛火在他眸中闪烁,他薄唇紧闭,四下无声,唯有营帐外的朔风卷叶之声,在这静谧的夜里划过一道漩涡。
他忽然开口,声音泠泠:“之前赶出府的彩云呢?”
墨尘闻声一愣,他拍了拍脑袋:“彩云前些日子随庄子上的管事上街时便走丢了,刘管事告知我时,我当她是不甘在庄子上过一辈子,因而自己逃走了,便没有告诉世子。”
墨尘说及此处,才恍然大悟,那劫走薛予宁的人能悄无声息地找到她的房间,将人带走,定是提前便有人告知,而国公府上下只有彩云一人对薛予宁有怨,且还被赶出了府,唯有她是唯一的缺口。
谢砚书忽然觉得心中有惊涛骇浪涌起,有像是有烈火在灼烧他的心口,长长的睫毛在火光的映照下嵌着一双冷眸。
他抬眼望向面前的一簇火,削薄轻抿的唇微张:“是萧长歌干的。”
能翻进定国公府的人定是一等一的高手,而能准确找到薛予宁卧房也定是有人通风报信,而此人便是彩云,近日来唯一同谢砚书提及薛予宁的唯有萧长歌。
况且萧长歌的母妃祝贵妃手下亦有一批死士,武功极高,不亚于他手底的暗卫,若是在得知了确切的消息入府后,便能轻而易举地将人带走。
谢砚书眼眸微眯,他提笔拿起了一旁的信纸,落笔滴下一滴黑墨,笔走龙蛇间,一封信再次写好。
“立刻送往南城。”
墨尘拿过信纸,略有不解:“您是想找裴公子帮忙?”
谢砚书转身敛了敛衣袍,眼中隐隐露出了清冽的光:“只有裴青能够救她了。”
*
南城
漫天的白雪覆在了蜿蜒起伏的山头之上,风声泠泠,在无边的山谷之中回绕,云山染白,恍若是被铺上了一层白色纱衣。
南城的雪落得比定京城的更大,阔大的街巷内皆被白雪覆盖,行人来往聚散,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人头攒动的街道内倏然传来一阵烈马的嘶鸣,马蹄扬尘,直奔向裴府。
“少爷!少爷!”
坐在书房内的男子身穿烟青色交领长衣,上衬金丝纹绣的修竹,雍容华雅,他抬目望向窗外的雪景,右手在宣纸上勾勒着窗外雪景,一边品嗅房中的雅香。
闻听府中下人的呼唤后,裴青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少爷,这是世子爷送来的信。”
“谢砚书?”裴青将笔搁下,目露惊色。
他同谢砚书年少相识,一人从文,一人习武,二人的交情匪浅,只是自他来了南城之后,二人便逐渐断了联系。
只因裴谢两家一是本朝最大的文官世家,一是最大的武将世家,当今陛下本就有意拔除裴谢两氏族,若是在此时二人多往来,岂不是授之以柄了?
都说他一介探花,何必要在南城长留,分明朝中等着他的是无上青云路。
可裴青却只知当今皇帝心思之深,对薛,谢,裴三大世家极为忌惮,因而裴青在看清这其中迷雾后,试守期限及至,他便借称染病而常留南城,现下是无官一身轻,素日不是听琴描画便是品茗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