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成炜的话尚且未说完,身边的两名兵将竟是突然捂着双腿栽倒。
片刻之后,他也觉膝盖窝中骤然传来一阵难以言说的痛楚,他被迫放开了薛予宁,而薛予宁却是转而一把揽过萧成炜的脖子,玉簪立即便自他脖子处划过。
“小姑姑!归远来救你了!”
“归远好样的!”谢砚书朗声一笑,他话音方落,立时朝身后人使了个眼色,将归远抱走。
而萧成炜因着归远突如其来的偷袭而慌了神,加之薛予宁玉簪划过,脖颈间的刺痛让他双眉一皱。
“快!捉住她!”
萧成炜一声令下,羽箭齐飞,而与此同时,谢煜亦是抬手一挥,箭失如蝗群般向前刺去,重甲相互碰撞之间,兵戈染血,血染翠叶,浸湿青泥。
长风忽过,刺鼻的血腥气掩盖了遍野芳菲之香,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山中蔓延开来。
薛予宁跌跌撞撞地跑向前方,将将要被身后的人捉住时,却被前方的人一个旋身带过,落入了一则熟悉的怀中。
她身后之人被谢砚书一剑封喉,喷洒的鲜血溅在了薛予宁的脸颊一侧。
少年抬手拂去她脸上的血迹,小心翼翼地将人揽入怀中,带着些哽咽地开口:“宁宁......我回来了。”
第60章 小兔灯(正文完)
长剑破空而来, 搅动无边风云,垂立在侧的翠叶被长剑划过, 叶落枝枯, 只剩下鲜红的血色呈于残叶之上,兵戈相接之声响彻山谷,忽而山岚抚过, 将空气中的腥气弥散开来。
“给本王拿下谢砚书!”
萧成炜目色狠厉,手中长剑不停地斩杀着面前接踵而至的将士,溅起的血液落在他的面容上,活像只吃人的厉鬼。
而谢砚书并不慌乱, 他将薛予宁带至自己身后,旋即沈璧君立时上前将归远和薛予宁带走。
与此同时, 谢煜领着身后的将士一同冲向了萧成炜的方向。
两军交战之时, 嘶吼声不断,惊煞骊山之春。
萧成炜目色一沉,他由着面前的将士护送而绕至军队之后, 厉声而呵:“他们还没将人带来吗?”
萧成炜身边的人垂首而答:“方才下山时就让他们把陛下和太子带过来了, 只是不知为何到了现在也未见人影。”
萧成炜两眉紧皱, 他所带的兵是陆向昀借给他的长羽军, 最善突袭之争, 昨夜他便是趁夜而攻上骊山, 本想逼着萧齐北写下退位诏书,便可名正言顺地归京。
当他闻知谢砚书寻兵而来时,便打了用薛予宁胁迫谢砚书的心,只是未想到方才突然窜出来的毛小子打乱了他的计划。
如今他手中能有的棋子也只有萧齐北和萧成珏了。
一个是明安朝的皇帝, 一个是明安朝的太子, 有他们二人在手, 难道谢砚书还敢继续进攻?
“还不快去找!”萧成炜厉声喝到,一手推开了面前的人。
可他将将转身之时,却看见了三道熟悉的身影。
“楚王殿下可是在找陛下和太子殿下?”
站在高处的男子一身银甲泛着耀眼的白光,晨光落于他的肩头,映照出清俊的面容,他目光炯烁,手中的银枪随意翻转。
“你?你不是应该......”
萧成炜眉头微皱,面露疑色,昨夜他率兵进山,薛景琅像是不要命一样冲了过来,可他腿疾突发,正正便倒在了他跟前。
萧成炜立时便将薛景琅捆了起来,薛景琅本就是将帅之才,捉住了他,他们进攻骊山更是轻而易举。
可本该被为围困的薛景琅现在却是手持银枪,自高处跃下,踏起一绺烟尘,旋即他银枪立刻便横亘在了萧成炜的胸前。
萧成炜回过神时,立时一转手腕,长剑挥舞,奈何他本就不擅武,加之对上的又是薛景琅这个镇北大将军,哪里还有还手之力?
“楚王殿下应是没想到为何我会在此出现吧?”
薛景琅轻笑着,而与此同时,谢砚书等人亦是缓步走向了萧成炜的方向,身后的长羽军本就不擅长正面相交,而今早已被谢煜手下的兵将所拿下。
“楚王以为昨夜我当真是突发腿疾吗?”薛景琅朗声而笑,昨夜他本就是故意被萧成炜所俘虏。
此次春猎带上山的兵力并不多,根本撑不到天明,只有薛景琅假意被俘虏,让萧成炜掉以轻心,再暗中襄助后赶来的谢砚书,将被禁锢的萧齐北和萧成珏悄然带走,他萧成炜便再没有可以利用的人了。
“你!”
萧成炜目色发凉,他转而一扫面前的谢砚书,最后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萧齐北身上。
萧齐北凝视着萧成炜,心中不免泛上一阵酸涩,若非是薛景琅来营救,恐怕他的这个儿子是真的会用他为人质来要挟谢砚书。
他忽觉脑中昏疼,险些就着前方直直栽倒下去,幸而萧成珏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萧齐北,才让他不至于摔倒。
萧齐北正了正衣袍,冷声开口,不带一丝温度:“将逆贼萧成炜押解回京!”
*
“嘶......”
女子白皙的脖颈处一道鲜红的血印子分外明显,谢砚书拿着手中的巾帕沾了些温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已经干硬的血迹,面色微沉。
“疼吗?”
少年柔声发问,眉眼间的愁色未消。
室内的檀香阵阵,窗外透进的夜风吹弄少女的乌发,垂落的发丝自少年的掌心划过,徒留一阵酥麻的痒意。
烛光之下,少女巧笑嫣然,双耳的翠色耳坠随着她的微微转头而轻轻晃动,她软声细语地开口:“我不疼,倒是你,前去寻人的时候可有受伤?途中可有遇袭?你说你也真是,怎么不多穿一层护甲?”
谢砚书闻言轻笑出声,他抬手再在薛予宁的额头正中一敲:“你连着问这么多问题,我该回答哪一个?”
薛予宁吃痛捂头,瓮声瓮气地开口:“担心你还不好吗?”
“哦?”
薛予宁的话音虽小,但因室内一片静谧,是以薛予宁所言落在谢砚书的耳中倒是极为清晰。
谢砚书将手中的巾帕轻轻搁下,转而玉手拿起了桌上的瓷瓶,将其中的药汁倒在了掌心,磨搓一番,待其褪去凉意后,才慢慢敷在了薛予宁泛着红意的脖颈处。
“我怎么听说,你当时在营帐之中曾言,若是我回不来了,立时便改嫁,腹中的孩儿也要跟着别人姓,我可有说错?”
谢砚书俊眉一挑,语中笑意不断。
“你!你听谁说的?”
薛予宁嗔怒到,含着水波的眼眸闪过一丝惊慌。
“别管我是听谁说的,你且回答我是不是说过这些?”
谢砚书目色认真,温热的手掌缓缓在薛予宁的伤处揉了一揉。
“我那都是气话......”薛予宁似是觉着有些羞愧,转而垂首捏住了自己的裙角。
“宁宁......”谢砚书收回了手,将薛予宁揽入怀中,沉声而道:“若是我真的回不来了,你本就该找个更好的人嫁了,去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谢砚书眼尾处荧光微闪,揽着薛予宁的右手慢慢收紧,他曾想过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只愿薛予宁能再觅良人。
幸而如今他安然归来,才能又见到他的宁宁。
“更好的人?”薛予宁缩在谢砚书宽阔的怀中,小手轻轻地捏搓着他腰间的玉佩,轻笑着出声:“你若是真出事了,我也不会再嫁。”
“我是将军府出身的大小姐,金尊玉贵的,诚如你当初与我拌嘴时所言,总是挑三拣四的,寻常人家的公子家哪里又容得下我?”
谢砚书眉眼含笑,倒是褪去了方才的愁色:“这话倒是不差,这明安恐也只有国公府能将你这位大小姐给供起来了。”
“对了,陛下对楚王举兵一事欲做如何处理?”薛予宁倏然皱眉问到。
自前日从骊山回京后,朝廷对楚王举兵一事竟是迟迟未下决定,似是还在等着什么似的。
谢砚书长叹一声,双眉微微攒起:“陛下他年事已高,膝下子嗣艰难,统共也就那么几个皇子,加之年老之后更是念及亲情,是故一直在等楚王自己认错,若是萧成炜他自己醒悟后及时认错,想必是会留他一命。”
“可楚王的手里沾了太多人的血了,不是吗?”薛予宁思及当初无辜惨死的长嫂喻青,不禁心底一阵抽疼。
若是没有当初的太子谋逆一案,将军府便不会北查抄,喻青也不会命洒寒雪之中,而归远身边也会有阿娘相伴。
“他毕竟是陛下的亲生骨肉,再加上一个萧长歌,陛下自然是存了想要留他一命的意思,且看明日吧。”
*
承明殿
晨光微明,洒下的金光落至金碧辉煌的承明殿中,立于两侧的官员皆垂头不敢言,唯有高坐于御座上的萧齐北长叹一声,打破了宁静。
“楚王......”萧齐北喉间稍稍一哽,他双目秽浊,这几日并未怎么休息,昨日深夜时李安传来的消息,更是让他心头一颤,直至天明也再未入睡。
“楚王昨夜已畏罪自刎了......”
萧齐北淡淡开口,仿佛自刎的人并非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可只有他自己知晓在说出这句话时,心中是难以言说的绞痛。
他年事已高,算着日子,恐也没几日能活的了,早已是日薄西山之象,可偏偏萧成炜在这个时候闹了这么一出,他又怎能不痛?
将萧成炜押回京后,他本想留他一命,况且祝泠闻听萧成炜举兵失败后,也已自缢于宫中,萧成炜是他和祝贵妃的孩儿,亦是他当初捧在手心里的皇子,岂是说杀就能杀的。
然而昨夜李安却告知他,萧成炜于狱中自刎,至死也未曾承认自己做错了。
萧齐北微微闭上了眼,喉间涌起一股血腥气,他老了,也无法再掌控朝局了。
此前因他一己私欲,曾害死了多名无辜忠良,也是他助长了萧成炜的野心,原来,这个中症结竟是出自于他。
这帝王之座,他是万万不能再坐下去了,他回头看向立在殿前的萧成珏,男子一身盘龙锦袍,玉面清俊,头戴金冠,颇有仁君之气。
这位子,也该传给他了。
射入殿内的金光落在萧齐北皱纹满布的脸上,更显其沧桑,他轻轻一笑,慢慢开口:“李安,宣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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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将起,天边春色正浓,深宫之中的梨花掉落,从朱色的墙壁处划过,落至白玉铺就的小径,最后沉于青泥之中。
薛景琅望向远处腾起的层峦,轻然长叹一声:“陛下而今传位于太子殿下,想必也是经过了一番思虑的。”
“陛下龙体本就抱恙,此举已是最好的结局了,只是......”
谢砚书顿了顿,他打量了一下薛景琅的神色,却见薛景琅无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