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看去,如上好的胭脂色,唯添的只有让人移不开眼的绝色。
如此她的这一句自认为带了不少强盛气势的话,落在他人耳里,却是跟只小猫儿绵绵叫一样,半点威伤力也无,就好似伸出的爪子里没带指甲。
依旧还站在门口边上的赵堰有一瞬间的愣神,他不解地扰了下头,寻思着,他,好像没有做错什么吧?
不过赵堰的愣神也就只是那么一瞬,过了这片刻,该是怎么样的,就还是怎么样的,嘴角边上的弧度又是止不住地上扬,满脸都写着高兴,活脱脱的一个心急如燎。
在前日,已成过亲的一位友人怕他性子不行、想不到一些细节一点的事,还不忘特意嘱咐过他,女人嘛,都只是表面上拒绝的,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还不一定呢。
此时此刻,赵堰是万分千分地赞同这句话。
女人家就是矫情麻烦,亲都成了,还讲究矜持做什么,他又不会嫌弃。
赵堰越是这样想,便越是觉得宋檀这边是没什么问题,而他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大男人,理当更应该主动一点的,哪儿有让女人家主动的说法。
想到这儿,赵堰非常大度地迈开步子朝着宋檀的方向走去,并且还是昂首挺胸、胸有成竹、事在必成。
“媳妇儿,你不必跟我讲究这些,老子我都懂的,都懂的。”赵堰下颌一扬,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膛。
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宋檀一听,当下便站起身。
“谁跟你说这些。”她扶着床柱躲在后面,一手指着赵堰,颤颤巍巍地道:“自古以来亲事便讲究情投意合,情投意合!你懂不懂?这门亲事我连点头都没有,无论如何都是不做数的。”
赵堰见宋檀这副既紧张又警惕的模样,后知后觉过来她这是同他认真呢,一时不免有些慌神,站在原地不敢再迈一步,生怕自己到手的漂亮小媳妇儿会跑没,那到时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但他又确实是不知道情投意合是怎么写的,哪儿还能懂得半点。
“我只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如实放低了声音地道。
宋檀一听,一股子气霎时堵在喉咙处,却是怎么都发泄不出,好半天,也只是道:“你,你强词夺理!”
赵堰摊了摊手,说出的话里甚至带了点白白受了个委屈的憋屈感,“我夺理什么了?你瞧瞧,这方圆十里之内,有哪家人嫁人娶亲不是讲究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宋檀被赵堰怼得哑口无言,眼眶在一瞬间便红了,咬着下唇好半天都再说不出个反驳的话来,只要稍稍一张口,眼泪就会不自主地往下掉,她才不要在这蛮横之人的面前哭。
赵堰见宋檀不再动作,一心想着是自己已将她说通,满足感再一次油然而生地爬上心尖尖。
他就说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东西就是好!
赵堰又开始试着往宋檀的那边走过去,只不过这一回是放轻了些脚步,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再说些宽慰人的话,好展示展示自己的风采,却忽地注意到宋檀头上空空。
“媳妇儿,这盖头,你怎么自己就掀了呢?不吉利的。”他拾起床榻上的红盖头,指尖捻了下,也不知道重新盖上去还能不能行。
宋檀垂着头红着眼小声嘀咕,“谁要等着你掀了?”
赵堰因再怎还是同宋檀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自没听清她的这几字,还一个劲儿地颇有些较真道:“你放心,今日过后,我们俩个就算是真正的夫妻了,老子会对你好的。”
疑宋檀不信,赵堰又认真地补充:“你必须得信你男人!今儿个老子就将话放在这里了,哪怕将来老子穷得叮当响,但只要无论如何,都会让媳妇儿你吃上肉的!”
一字一句,诚恳至极,全是肺腑之言。
赵堰所能想的最好的,就是每日都能有肉吃,如今娶了媳妇儿,自是要让媳妇儿先吃上肉。
而这边的宋檀自从赵堰的口中听到“老子”二字后,整个脑袋瓜里“砰”的一声爆开,便只剩下了这两字。
跟个烦心的蜂虫一样,嗡嗡嗡地直响,尾巴还带了刺,每响一下就蜇她一下。
凡是有教养的人,都绝不会说出这二字的。他怎能,怎能,怎能将这二字习以为常地挂在嘴边。
宋颤捂住耳嫌厌般地蹙眉道:“你能不能别说那两个字?”
赵堰愣住:“什么字?”
“就是那两个字。”宋檀说不出,瞪着眼干着急。
赵堰想了想,“穷?”
“老子这不随口形容的嘛,你放心,老子不会混到那个地步的!”赵堰拍拍自己的胸膛,像是给宋檀做着保证。
他不禁地想着自己娶的这个媳妇儿就是好,都已经开始为他们俩的将来着想了,果真如那媒婆所说,是个会过日子的。
“你还说!”宋檀只觉脑袋瓜里那根线都绷紧了,偏生赵堰还要故意地来拨一拨。
赵堰疑惑地眯了眯眼,后知后觉试探:“老子?”
宋檀微抿了抿唇,略带着嫌弃地点头,轻声“嗯”了声,似她嗯的这一声,自己就跟同样说了这二字一般。
要变得不干净了。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了,老,我以后稍微注意着点儿还不行吗?”
赵堰的眉头皱得实在紧,二十年了都过来了,如今叫他斯文些,还当真,不习惯。
不过转念一切都是为了媳妇儿,忍一忍又是何妨。
赵堰说多了话,口里干,想喝水,晃眼瞧见一旁的桌案上搁放着一壶热茶,提起来就给自己倒了一杯,只想着先润一下喉再说。
“诶,你,等等。”
在赵堰提起茶壶的时候,宋檀忽地从床柱后来跑出来,望着他手里的那杯热茶,率先唤出了叫人等会儿的话。
她已完全将半个时辰前自己往茶壶里加入少量东西时,心里是怎么想的。真正到了临头,多少还是有些不忍。
“什么?”赵堰吹了吹茶杯水面上冒出的缕缕热气,以为宋檀是想同他喝交杯酒了,挥挥手,挑眉说:“心急了?刚才我酒喝多了,这会儿脑袋晕,等会儿来。”
“谁心急了?你要喝喝你的。”宋檀被赵堰说得脸色红透,这会儿是巴不得他多喝一些,最好不过全都喝下去。
要他正常一点儿地说话,简直比登天还难,还不如让他睡上了一整晚才好。
赵堰擦了擦嘴边残留下的水渍,发出似叹慰似的一声,早知道方才在喜宴间时,就不喝那么多的酒了,都到这时了,脑袋还是晕。
宋檀没听到赵堰这边有别的任何动静,忍不住还是往他那儿移去了目光,支支吾吾问:“你,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儿?”赵堰摁了摁眉心,抬眉望向宋檀。
莹莹烛火下,他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今日娶得这个新娘子好看,简直比天上的仙女儿还要好看。
赵堰看着看着一时没控制住,傻笑出了声。
“媳妇儿,过来,让我抱一下。”他伸出手,笑着道。
宋檀闻言一听,顿时吓得又往后退了步,半点不想落入他的怀。
“你那么怕作甚?难不成你还当心我会吃了你不成?”赵堰问。
宋檀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可迎上赵堰锋利般的眼时,怕凭借着他的那高大身材,直接拎小鸡似地就可以一把将她给拎起来,旋即又提着心地直摇头。
空气似停住半瞬,宋檀想了许久,鼓足勇气,再试探性地问:“你就真没什么不适的?”
“我能有什么不适的,不过也就是酒喝多了罢了。”赵堰无所谓地道。
最可后一个字方落下之际,赵堰忽地察觉到一股不对劲,头昏脑涨的,眼睛都变花。
赵堰闭了闭眼,怎想再一睁眼时,这下连站在自己面前的宋檀的身影也开始变得摇晃起来,像是仙女儿似的要飘走。
“酒里,酒里……”赵堰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人,再给她说一句没事的话,倒是人还没有坚持住,两眼先往上地一翻白。
紧接着“砰”的一声响起,人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击起一片的细小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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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赵堰半拖半拉地弄到床上去躺着,一番动作下来,她额上都已沁出了一层的薄汗,赵堰却是睡得正沉,毫无任何要醒来的迹象。
这药还是宋檀调皮的小弟不知从哪儿给她捣鼓来的,说是让人喝了能睡上好几个时辰,唤都唤不醒。
一始之时,宋檀还是半信半疑,如今看来,这药的威力倒是不小。
屋内烛火微微摇曳,说亮堂也不算亮堂,但也足够将人脸照清。
宋檀正要起身,无意间注意到赵堰的侧脸沾上了一小块灰渍,许是方才倒在地上时弄上的。
她摇头叹了声气,自知方才确实有些过分了些,只好打了盆温水过来,想着勉强就给他擦一擦脸吧,谁叫她心善呢。
赵堰醒着时,宋檀一直未有好好地正脸看过他,顶多就是恍恍地扫了下。
光是他结实的身材就已将她吓得够呛了,怎还能让她再直视对上他的面容。
如今四处无人,当事人也无意识,宋檀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壮着胆子,试着仔细地打量赵堰。
“你说你,长得也还算可以,怎么说话还有性子这般粗鲁呢。”
要说自来便是对人外貌要求颇高的宋檀在看清赵堰的脸时,拿着湿帕的手不顿了下到底是不可能。
但于她而言,顿了一下,已是叛了她的内心,哪儿还值得让她再多顿久一会儿。
虽这脸长得确实还不错,甚至也可以说是属于俊朗一类的吧,但这性子却委实讨她厌了一些,更重要的是他还娶了她,让她想要嫁个好人家的美梦彻底碎了个底。
“你说你拿你的那点儿银子,去娶个旁的女子,不好吗?为什么偏偏就是我呢?”
宋檀说这一句话时,下手的力气也跟着大了两分,还耍小性子般地故意在赵堰的脸上戳了下。
宋檀做完一切后,明月已是上了中天,今夜正是十五,月圆。
半敞的窗户下,泻进来一地的清淡月华。
自从宋家离开后到现在,宋檀还未吃过任何的东西,这会儿是肚子止不住地响。
她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当即便在屋子里找起吃食。
不过好在一旁的桌案上就有一碟饼子,还是之前喜婆端进来放着的,也不知是由是什么做成的。
宋檀执起一块饼小口地咬了下,不能算是不好吃,因为完全冷得都硬了,咬下去就跟个嚼渣子似的,什么味道都尝不出
但现下肚子空空,只能将就。
忽地,赵堰那边传来阵阵有些重的呼吸声,不过也不是打呼,就只是纯粹的声音重,因是酒喝多了,这会儿呼吸声下意识的有些重。
但落在本就对赵堰有着诸多嫌弃的宋檀耳中,免不得的又是觉得不雅、扰耳,哪儿有人睡觉时声音还这般大的。
顿时手里本就没什么味道的饼子更没味道了,宋檀放下东西,拍了拍手上的饼屑,拉过榻里侧的被褥,一眼也不愿多看地盖在赵堰的脸上。
声音果真小了半点,宋檀安下心来,继续吃着手里的冷饼。
可没过半晌,赵堰那边的声音却是不知怎的,一点儿都没了,空荡静谧的屋子内,安静得出奇。
宋檀后知后觉,惊得手里的东西霎时掉在地上,立马又跑回了赵堰的身边。
“赵堰?”宋檀唤出的声音里都带了丝胆怯的颤意。
她轻手轻脚地掀开了盖在赵堰面上的被褥,见赵堰还是一动不动的模样,她又将视线落到了他的胸口位置处。
结果看了好半天,什么动静起伏也看不着。
宋檀急得眼眶红了大半,咽了咽唾沫后,屏息将食指伸到赵堰的鼻尖,想要探一探他的呼吸。
怎知她刚将手伸到半空中,离赵堰的鼻尖仅仅只有两三寸的距离时,始终闭着眼的赵堰竟是猛地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力气之大之快,宋檀差点叫出声,还是先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嘴才堪堪让自己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熟睡的赵堰转了个身,睡梦中的他只是觉得鼻间太过痒,下意识地想去抓一抓,抓到东西后,为了让自己不要再痒,唯有一直抓着了。
而这边可是苦了宋檀,根本不能动,也不敢动,始终维持着半跪的姿势。
她小心翼翼地往回抽了下手,却是被赵堰抓得更紧,紧接着他更是握着她的那只手放到了胸口之上。
如此宋檀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赵堰稳而有力的心跳声,砰砰砰的。
没有一下不是煎熬。
第3章 、娇气
整整一个晚上,宋檀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只要她稍稍地动一下手,或是移一下身子,赵堰就像要醒来,握着她的那只手总是要拇指下意识地摩挲一下,指腹间的薄茧激得她手背上泛起层层的冷意。
她是真的怕一不小心将好不容易才睡晕过去的赵堰给弄醒,那她今晚就真的别想睡觉了。
可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却又是真的难熬,不止双腿发麻,后腰也疼。
宋檀想着想着,鼻尖止不住地隐隐发酸,再一想到将来要与赵堰共处一屋的日子,她是越发的觉得难熬,好似日子没有了一点儿的盼头,都被蒙上了一层细蒙蒙的灰意,看也看不到底。
到了后半夜,宋檀抵不住沉倦睡意,到底是身子往旁一歪,睡了过去。
因整个白日里她的心就没有放下来过,一直提心吊胆的,这会儿好不容易精神断了个口子般地放松了下来,她是任何的响动也听不到。
倒下的那刻未惊醒,更别谈接下来的几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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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檀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晨间。
屋外日头正足,强盛的阳光透过未合上的窗扇透进来,洒在屋内正中的一方斜斜之地。
宋檀侧头睁眼之际,撞见这片曦光,昨晚她想睡不敢睡时连点头的场景片段瞬地如潮水般袭来,人还未揉眼,倒是先蹭地从床上弹坐了起,盖在身上的被褥顺势滑落堆在腰际。
旋即,一道刺耳的尖叫声自屋内响起,惊动站在院内梨树上的几只鸟雀。
宋檀双手死死地攥住衣裳领口的位置,大脑空白一片,耳朵也似耳鸣起来,嗡嗡嗡嗡的,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