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及笄,还没嫁人,她的绸缎纱裙奇珍异宝漂亮宫殿都没了!全没了!
两只短短的胳膊一放,砸到了凹凸不平的凉席上,小拳头微微刺痛,此时的伤痛好像顿时被放大了千倍万倍,眼珠子啪嗒啪嗒就从眼角流了下来,热热的,没一会儿耳朵后就变得湿哒哒又凉丝丝的了。
太惨了,肯定没有比她更惨的人了,呜呜。
孤独,伤心,仿佛世间只有这么一位可怜人儿存在。
嘎吱。
门被打开了。
跑进来一个不大的身影。
光脚丫子的穆建安跑得啪啪响,没多少人走过的泥地很平整很舒服。
咧着嘴进来的娃高兴地小跑到床边,一盯——
脸一下僵了,身板一动不敢动,呆滞看着无声哭得惨兮兮的小奶娃。
咋就哭了呀?
转头想张嘴喊妈,嘴张到一半暂停,脑筋转了转,猜测应该是小奶娃醒来见不到人才哭了。
于是啪嗒着上前,小身子趴在床边,脑袋凑到妹妹近处,小声的安慰。
“妹妹你别哭,哥在呢,不怕不怕哦。”
哭得专心的建宁公主回神的一瞬就看到了凑到眼前的黑漆漆的脑袋,距离近得能清晰感受到呼在她脸上的热气,还有飘到她鼻尖的汗味。
随着小孩话音的落下,伸手轻轻拍了妹妹的小胸脯,拍完又小心翼翼地去擦妹妹沾上泪珠的小脸蛋。
被擦脸的小奶娃眼睛不由睁圆,感受那双温热又夹杂着不明颗粒感的手在脸上肆意动作着,随之而来的是更明显的汗糊糊的味道。
“哇啊——”
响亮又凄惨的哭声顿时传遍穆家院子,哭声一阵一阵,原本见没人想要偷食的母鸡被惊得反射性后退。
后院洗床单的姜爱红听到了闺女的哭声,琢磨着是饿了还是拉了,放下洗到一半的床单跑了。
一进屋看到儿子手脚无措地站在床边,而闺女躺在床上手舞足蹈像是打着什么。
见到姜爱红的穆建安松了口气,表情又委屈又不懂地给老妈说了经过。
特别强调,妹妹是在他没进屋之前就哭了,是悄悄的哭,等他进屋后,才是哇哇大哭,不是他惹哭的,说不定是妹妹看到人太高兴的缘故。
姜爱红:你高兴是张嘴大哭?
姜爱红决定等下次揍孩子的时候就借用,最好揍得孩子高兴得哇哇大叫。
当前最重要的是哄好孩子,听了儿子说的后,姜爱红心里就有底了,就儿子那地里滚来滚去的一身,不被闺女嫌弃才怪。
早上洗得干干净净,应了不出去玩娃也做到了,但就是待在家里也不知道怎么弄,一身也已经干净不到哪里去了,特别是那两只JSG手爪子,指甲缝又变得黑黑了。
给闺女洗了个脸和脖子,连带着手和脚也擦干净了脱了小肚兜,既然到家了,小肚兜不怎么合适了,虽然外面天气高,但屋里要清凉些,姜爱红给闺女换上了小衣服小裤子后,小奶娃这才停歇,只小声地打着哭嗝儿。
穆建安这才看明白,自己这是被妹妹嫌弃了。但他同样惊讶,他明明早上还洗头洗澡全身换了衣服,刚才狗娃儿叫他出去玩都没有去,只在院子里和建辉他们弹玻璃球玩。
他不脏嘛。
完全忘了找跑到缝里的玻璃球时他是怎样在地上蹭来蹭去的。
“妹妹可真讲究儿。”
这个词是他跟班上一个镇上的同学学的,不知道为啥,他就觉得该用在妹妹身上。
姜爱红:“讲究好,人有条件了才能去讲究。”
如果家里穷,家里家外的活儿全压在你身上,哪里有那个功夫去讲究,也没那个条件。
也不在乎小娃明不明白,只叮嘱道:“以后你妹妹得先洗手知道吗?”
穆建安嫌麻烦:“不脏洗什么洗。”
姜爱红只道:“不洗的话,你妹妹会难受,难受就哇哇的哭。”
穆建安理解的难受是痛,村里的娃磕到碰到是常事,他当然也痛过,还怕痛。
想到刚才难受哭得嗷嗷叫的小奶娃,小小男子汉好像有了一种叫做愧疚感的东西。
此刻他并不知道心里跟着难受的感觉是因为愧疚,只是跟妈保证了以后没洗手就不会碰妹妹,也不让别人碰。
重新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建宁公主没关注两人说什么,只听到不会再用那双脏兮兮的手碰她了,就小小松了一口气。
心里又开始哀叹,她怎么就沦落到如今凄惨的地步。
放以前,要有人敢以下犯上地对她动手动脚,早就被人拉去砍头了!哼哼。
想到这,小小的淡淡的眉毛皱成小虫子,整个人又哀愁得不行。
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好像已经过去了,就算投生有一个月的时间了,也丁点儿不习惯。
“妈妈,妹妹的脸蛋嘟着,我好想揪哦。”稚嫩的小孩声儿响起。
垮着脸的建宁公主:“!”
“揪嘛,揪哭了你能哄好就行。”
!!!
“哦,我不揪了。”
穆建安顿时蔫了,那算了吧,他觉得他自己来哄不好的。
心尖颤抖的建宁公主气呼呼吐出一小口气,一直垮着的脸也不知道到底收还是不收。
收,她还气着呢。
不收,万一那黑乎乎的孩子改变主意又想揪她怎么办!
头一回,自诩天生丽质的建宁公主有了甜蜜的苦恼。
都怪她还是那样可爱迷人。
心里却毫不客气地记了一笔账!
等她长大,这孩子就死定了。
并不知道自己妹妹小心眼要记仇的穆建安还嘴咧得大大的乐呵着呢。
第6章
穆家的院子不小,只留了窄窄的过道走路后,全晒满了金灿灿的谷子,就这样地方还不够,下午打出来的谷子全担到了村里的晒谷场去了。
傍晚,趁天没黑尽,穆家先收完院子的谷子,又急冲冲到晒谷场收谷子了,谷子不能直接散在地上过夜,怕晚上突然下雨,也怕沾露水。
勤快的村民当天晚上就会把没晒干的谷子收进粮仓,第二天早再放出来晒。
一些嫌懒得收又笃定晚上不会下雨的村民也会把谷子收拢到一堆,再遮得严严实实。
每当晒谷子这个大忙碌的时候,每家的小孩都逃不掉跟着装谷子的命运,然后嚷着浑身痒痒被大人拉着去洗澡。
穆家的小孩也不例外,大房的穆建光十二岁,已经是个小主力了,满头大汗地和亲娘周淑芬打配合,一个铲一个扫,嗖嗖地就装满一箩筐了。
另一边九岁的妹妹穆建英带着七岁的弟弟穆建华以及和弟弟同岁的二房的穆建家在清扫零碎散落的谷子,到最后也能扫出一大捧。
至于三房五岁的穆建安和二房四岁的穆建辉太小就没有出来,出来也是倒添麻烦。
人多力量大,等把谷子收仓,也就不到半小时。
穆老太太和村子同样在收谷子的村民打了个招呼后,一行人便往家去了,能隐约听见后面好像有村民念叨了一句儿子多就是好啊。
干了一天的活儿,每个人都不轻松,身上又汗又痒,迫不及待要赶紧回家冲个凉水澡了。
前方拐个弯,眼看就到家了,穆老四媳妇朱青青就听见身后一道惊呼,有点熟悉的哭声响起。
“啊,呜呜……”
“小萍!”
离得近的穆显叔眼疾手快把一跟头摔到地上的侄女穆建萍拉了起来,关心问道:“摔哪了?”
“手,手、脚痛,呜。”
天已经昏暗昏暗的了,看不太清。
穆建萍吸溜着鼻涕眼泪,巴望着脑袋看前方喊着:“妈妈,萍萍疼。”
怀着肚子累了一天的朱青青本就很累很烦躁,现在又看到出了这么一档事,心中不由地有些冒火,想说些什么。
好在这时穆显季已经上前抱起闺女安慰了。
“我们回家呼呼就不疼了。”
等到两人走到跟前,朱青青边走的同时也呵斥道:“天都要黑了,你一个才三岁什么都干不了的人跟出来干嘛?”
“没见比你大的建安建辉都待在家里好好的吗,你非要跟出来,现在摔着了?”
“白天的时候还不够你玩,爸妈这会儿又累又热,还得花精力来抱你……”
不耐烦的声音不断落在小路上,原本被男人哄住的人眼泪花儿又开始冒了,瘪瘪嘴,没吭声。
穆老头儿穆老太太一向是不管儿子们怎么教孩子的。
做伯伯伯娘的就更不好插话了,或者也觉得孩子摔了是小事,小孩都贪玩,被大人说几句也都常态。
看到这场景,穆显叔难得多想了下,然后就决定他家建安以后要是犯错就关上门再打屁股。
走到后面的穆建英挽住周淑芬,悄悄可怜了下小堂妹。
其实她隐约知道小堂妹应该是很久没见到小叔小婶,想爸妈了才出来的。
小叔小婶每次回来都是急急忙忙,通常吃了午饭下午就提着地里摘的菜走了。
只有农忙的时候学校放假,小叔小婶才会在家多待几天,也正因为是农忙,家里人都忙着地里的活儿,小叔小婶也会跟着下地,而等到不忙了的时候,也到两人回镇上的时候了。
小堂妹和小叔小婶相处的时间就很少,按理说两者之间的关系会生疏,可事实却相反,每次小叔小婶一回来,她这个堂姐立马就会失宠,小堂妹直接当起了爸妈的小尾巴,特别黏人。
也许这就是亲缘吧。
家中,有建安他们看着闺女,再加上闺女只有不被惹到也乖乖的不让人操太多的心,也就放心在灶房弄一家接近二十口人的晚饭。
边弄饭边嘀咕,还好平时都各房吃各房的,不然一天三顿的饭做完都没事干了。
好在一家人也不需要弄什么花样,只要量大管饱就行。
晚上吃得简单得多,只是把中午的南瓜饭改成了土豆饭,用家里的猪油渣炒了两大盆的青菜,再一个丝瓜肉片汤就搞定了。
建宁躺在篮子里,鼻子动了动,嗅到了饭菜的香味,很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
她不知道身体的妈妈在做了什么饭,只闻到浓郁的带着肉香的气味儿如孔不入般缠绕着她。
勾得硬喝了一个月没滋没味奶的她的小馋虫痒嗖嗖地爬了出来。
不远处的两个小孩蹦来蹦去,还高兴地拍手大叫。
“好香啊!”
“我看到妈放了好几块猪油渣,和白菜炒,喷香喷香,我最爱了。”
“我也喜欢!”
建宁:“……”
穆显叔他们到家,就着堂屋里照出来的光在院子里简单洗了脸和手,然后孩子们往屋里一股劲儿冲,大人们后面跟着。
然后堂屋里躺着篮子里的小娃娃就这么被大家发现了。
小娃娃白天一直在睡觉,再加上有村长和村书记在,姜爱红就没带出来。后面干了活儿都累了,紧着回屋中午睡会觉下午才有精力继续干,都顾不上关注其他。
不算几个孩子,算得上是建宁和其他慕家人的第一次会面。
建宁正经着小脸,眼睛睁圆,警惕着哗啦一下子围上来看稀奇的孩子们。
好在有个靠谱的人帮她拦住了又一批蠢蠢欲动想要大胆妄为的人。
穆建安啪的一声打下穆建家鬼鬼祟祟的小手。
认真问:“你洗手了吗?你洗干净了吗?没洗干净就不能摸我妹妹。”
穆建家刚想点头表示自己洗了手的,就发现亲弟弟穆建辉拉起了他的手,脸上的表情带着些许生气,立马向堂哥告状。
“小安哥,窝哥没洗手!他的指甲缝缝脏脏的。”
说完指了指他的手指,然后又把自己的手伸过去比较了一番,小一圈的手果真白白的,指甲缝里也干干净净,对比另一只稍大的被晒得黄黄的手,很惨烈。
穆建辉骄傲,他今天洗了好久好认真,JSG才达到了小安哥的标准呢。
穆建家气急,顿时收回自己的手,转头恼怒:“你到底是我弟弟还是他弟弟啊?”小叛徒!
“窝是你的弟弟。”没等穆建家高兴起来,又添了一句,“窝同样也是小安哥的弟弟呀~”矮个小孩坦然歪头,眼睛写着哥哥你怎么这么笨的疑问。
穆建家:“……”
穆建家不想理不跟他一伙的弟弟了,便拉着经常一起玩的大房的孩子穆建华蹬蹬蹬跑了。
穆建华还想继续看看新妹妹了,人就被拉走了。
小男娃的世界,穆建英自觉不该参与,也没管小弟,好奇的看乖乖躺着不哭不闹的漂亮娃娃。
和大哥穆建光感叹道:“妹妹好乖哦,还有她的手,一节一节真可爱,好想捏。”
建宁一动不敢动,只能干巴巴地眨着眼。
当娃娃都这么可怜的吗?不是被揪就是被捏。
幸运的是小姑娘也是嘴上说说,并没有动手。
穆建光赞同的点头,也觉得这个小堂妹不一样,白白嫩嫩,特别可爱。
关键她才多大啊,还知道盯着人瞅,有哪个人说话,明亮亮的眼珠子就看了过去,看着机灵。
几个小孩看得认真,大人也看得认真,毕竟这个娃打一生下来就不一样,是罚了钱的。
“我看看。”
穆老太太小脚上前,肃着脸,探头一看,眼底闪过惊叹。
哟,这花过钱的娃娃就是不一样,长得就比别人强。
老太太倒不是对老三夫妻俩花钱生孩子有什么不满。钱花出去了能赚回来,多得了个孩子就是真正多了个人。
她这是稀奇呢,就跟别人家好奇穆家的事儿一样,老太太也好奇自个儿这个花了钱的小孙女又有什么不同。
好在建宁并没有让她失望,甚至可以说是惊喜了。
人都是视觉上的动物,要是建宁是个长相普通又瘦黄瘦黄的孩子,老太太身为亲奶奶,讨厌自然称不上,但罚了大笔钱,得到个不那么看得顺眼的孩子,就总感觉会有么一点失落?
“怎么样,妈?我闺女像我吧?标致得很。”穆显叔不知何时凑了上来,语气里全是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