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贺珏费尽心思才将司靖的腿接好。若他每天勤于练习就无大碍,但那双手却只能恢复五成。
司靖也不介意,死都死过,这不算什么,再说贺珏向他保证,待师尊归来所有问题都能解决。
送走两位师兄,他反而乐得清闲,每日不是训练四肢就是翻阅那本假心法。除了手难使力导致翻页困难以外,就没有什么烦心事。
看过几日,他发现心法并不是胡乱抄录、随意拼凑,而是有章有法、环环相扣,足够以假乱真,一看便知编纂之人曾仔细研究过。
先前他还疑惑:霁之年一个修炼到即将功德圆满的人,却发现不了心法有问题,莫不是太蠢。现在看来,是那陷害的人聪明得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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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之巅,瀚海山峰,入云接天,是仙门中的惩戒之地。山顶只有一块石板,受罚者被脚链封住灵力,锁在此处。白昼如常,入夜却要承受整晚的寒冰椎骨之痛。
从霁之年昏睡后,兰婉欣就被关在此处直到现在。
司靖难得出门溜达,才走几步就撞见楚宵云背着一个箩筐欲往顶去,于是上前:“三师兄,你背的是何物?”
“三哥给二师姐送饭呢。”楚宵云立刻像小鸡护食一般护着身后的背篓,生怕刺激到小师弟,声音都不敢放大。
司靖点头没有多想,刚走几步,转念又回身折返,开口道:“我去送吧。”
楚宵云顿时面如菜色,一副我知道你要上去报仇的模样,直接惊呼:“不必了!师弟身子还弱,不宜操劳!”
司靖逮住机会装模作样地低下头,眼眶瞬间通红,晶莹的泪水在打转:“嘤……我果然没用,什么事都干不成!为何三哥……罢了!”
若是换做以前的他,早就不耐烦地一掌将这人给拍晕,可惜他现在太菜做不到。
原身霁之年本就长得妖媚,是浓颜系美人,再细微的神色都会被轻易放大,处处是风情。
楚宵云被眼前泪眼楚楚的人吓得手脚慌乱,温言温语安慰了好一阵,又特别叮嘱几句才将背篓放到小师弟肩上,目送他上山去。
也不知从何时起,二师姐就不待见小师弟。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需心药医,师弟的路,难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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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靖在途中五步一小喘十步一大喘,抵达云之巅时黄昏将尽,远远地就看见有一个单薄的身影直立于石板之上,镶进瑟瑟萧意之中。
山顶刮过阵阵冷风,将那道孤独的背影吹进他眼中,一下又一下牵动着思绪,叫他看不真切。
五百年前,傅卿止也是这般独自坐于喜房中,满屋血迹比那人身上穿的喜服还要鲜艳。
他记得,那晚的月亮格外的圆。
月光透亮,直穿而下。
“今日怎么这样迟?”兰婉欣听见身后的动静就结束打坐,回头一瞧,先是惊愣随后冷下脸来,眼中瞬间布满疏离。
司靖嗤笑,被关在这种鬼地方竟没妨碍她摆脸色。
他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到石板上,就开始大口喘气:“给你送就不错了,别不知好歹。”
没听见回应,他又翻出个白眼甩了几下自己的身子,身侧的两只手臂也随之晃荡起来:“你瞧我像是个能用手的人吗?”
兰婉欣心中的怒气霎时倾泻,表情跟踩到狗屎一样难以形容。最后还是帮他把背篓卸下,自己将饭菜摆好。
才吃几口就被司靖殷切的目光打断。
少年耷拉双手学着她盘腿而坐,他刚从长眠中醒来。因为许久不见阳光,肤色清透白皙,明明已经过了长身体的年纪,看起来却还是娇小,眉宇间染上以往没有的英气,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
于是司靖一边承受对面那人嫌弃的目光,一边享受她的投喂,最后吃饱喝足的反而是他这个送饭人。
太阳隐匿,四周的云海褪去金光,凉意渐渐侵入体内。
司靖躺在石板上观察这个二师姐,眼中满是探究。
自从吃完饭她就开始打坐,一动不动,那张快要与夜色相融的脸倒是很像一个人。
“师姐,你为何要害我?”通过对往事的分析,他实在想不通与人交好的霁之年到底哪里得罪到她。
兰婉欣掀开眼皮,目光落在远处随风翻涌的烟云上,神色晦暗。
片刻后她俯视身旁的少年:“因为你是妖,不配入天界。”
司靖呼吸一滞。
——你是魔,没资格同她相提并论。
昔日淡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曾经傅卿止也是这样低眸看他,仅仅一个眼神就将他压到尘埃中。
刚开始无论他如何纠缠,那个人都不愿说出心尖尖上的名字。
想来也是可笑,后来就因这个名字,他付出了无法承受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