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止摩挲茶杯,若有所思地打量下方的少年。
“你可知罪?”
这声质问让司靖心头一火,不过是杀了一个欺辱他的人,何罪之有。可他发不出声音,藏在宽袖中的十指狠狠地收拢,指甲嵌进掌心。
痛而不自知。
他在害怕。那不是一般人,那是手刃他的宿敌,断尘威力无可比拟,被杀的怖意难消。
‘玄浄天尊傅卿止,东南翰海定天神’,这是他离开试剑会前听到最多的一句话。
细细想来,从过去到现在,傅卿止的每一次出现都能身负苍芒、化险为夷,一声‘定天神’他当之无愧。
西海初遇之日,这道白影一身金光御风飞来,挥剑而下势如破竹。在他生生将一支从曦瑶上发出的箭削断时,司靖就认为小小的苍穹不配容下那锋芒万钧的人。
所以他动了不该有的念头:将这人拉下地狱。
结果证明,苍穹容不下是真,而拉下地狱却是痴人说梦。
眼下为了保住小命,他忍!
少年虽无言,傅卿止还是在他脸上捕捉到情绪的变化。
两人间漫长的沉默似乎要将空气冻结,终于一句责罚敲定就像一道赦免:“云之巅领罚,一年。”
司靖在令他窒息的空间里垂下脑袋闷声应承,随后拖着异常消瘦的身体飞一般的逃离大殿。
抬眸间一双桃花眼闪过,傅卿止指尖微钝,思绪如潮飘回过去,片刻后他将茶杯置于案几,化作一缕轻烟就消失在座位上。
——
暮色降临,司靖已经独自在云之巅上度过了四个日夜,期间没有一个人来看他,倒不是想谁。
只是连饭都没人送,他真的很饿!
对于一个长期不吃东西的人,进过食后就再难忍受饥饿的滋味。
一群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小师弟,猜猜三哥给你带了什么——不好!有异兽闯入!”
楚宵云一到云之巅就发现那里狼藉一片,地像是被翻个底朝天,他立刻伸手掐指,嘴里念念有词。
——道法相生,斩立定……
口诀还没念完一个如魅身影就扑过来,直奔他手中的烧鸡。若不是瞧见黑影身上穿着门派制服,他就要同这妖物大干一场。
“小师弟?!”楚宵云看清来人,一时间忘记收回念诀的手势。
前几日还白白净净的师弟,现在已是满身尘土,身上的白衣叫他穿得松垮无形,再一看头上发丝凌乱,两侧脸颊甚至有些凹陷。
“师弟,你怎成了这副模样!”
司靖忙于吃烧鸡嘴巴没空搭理,只好用眼神示意,目光在鸡和人之间有来有回。
——你饿四天你也这样!
“你这般想念三哥吗!”楚宵云被那双泪光盈盈的眼看得心头一软,直接将其中的怨念当作嗔怪。
这一句话差点把司靖送走,气得他握住鸡腿的手狠狠地颤抖,默默抽出两根手指准备掐诀。
——你他娘的说的什么屁话!
“师弟莫哭,以后三哥天天给你带好吃的!”
“唔……三哥,你不知道这几日我有多想你!”
楚宵云满心感动,拍着司靖的背连道三声“好”,这下回去有炫耀的资本了。
山下,揽星阁。
傅卿止手握幻海湖泊,在榻上昏沉了整整四日,迟迟不肯醒来。
案几上香炉生烟,飘来桃花的清香,映出一个重复千万次的梦。
——“月”字多好,比阿娘给你取的那二字好听多了。
翩翩少年一袭青衣俊逸非凡,面上肆意的笑容将身后桃花夺去颜色,清澈的眼中倒映出对面之人的身影。
——傅月、傅月……以后我唤你傅月可好?就这么定了。走,采花去,家里的桃酿早已见底,我馋的不行……
青衫人自问自答,根本不给别人回应的机会。
明明没有多好听,傅卿止却笑眼柔情,同当年的自己一模一样。
跟随那两道身影,他踏上早已深深刻在脑海中的路径走进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