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胤禛顺着她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抓住，“乔姐姐，你不要走好不好，这些东西太难背了，本阿哥一句都记不住，本阿哥想要你留下来跟我一起背诗。”
乔挽点头应下，“我们一人一句好不好，我先来，四阿哥接上。”
好歹经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虽然过去很久，许多古诗乔挽心里还是有印象的，因此不看书就能说出来，倒是小胤禛又惊讶的看着她，“乔姐姐你也背过这首诗？”
乔挽点头，“嗯，背过。”
两人就这样轮流说了上句接下句，几遍下去，乔挽对这首诗熟记于心，小胤禛却照着书读还磕磕绊绊，自信心受到打击，一把将手里书摔在桌子上，“阿玛总是说本阿哥笨，原来都是真的，本阿哥连一首诗都记不住，本阿哥不背了！”
乔挽捡起书重新递给他，“四阿哥刚才还说要学习功课，这才一会儿就放弃可不行哦。”
小胤禛委屈极了，“可是……可是本阿哥记不住这首诗。”
乔挽耐心安抚他，“这不是四阿哥的错，是这诗太晦涩难懂了，我来给四阿哥讲讲这首诗的意思吧？”
小胤禛听完抬起了头。
“乔姐姐还知道它的意思？真厉害！”
乔挽笑了笑，“这首诗是大诗人李白被流放时看着四周景色有感所写。早晨李白乘船离开白帝城，远在千里的江陵一日就能到达，听着两岸的猿不停啼叫，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万重山峰。李白那时虽然被贬了官却仍悠然自得，看到两岸美景豁达乐观。这样听着，四阿哥有没有觉得好记一点？”
小胤禛不停点头，“虽然被贬官，却不因此感到伤心难过，反倒能安静的欣赏美景，李白太厉害了，写的诗也很厉害！”
小胤禛双眸凝聚，肉乎乎的小手按在后脑勺，像在思考，说完又补充道：“乔姐姐知道李白心里想的什么，乔姐姐也很厉害！”
这种方式果然有用，小胤禛理解了诗的意思，先前怎么读都读不顺的诗句这会儿几遍就背了下来，小胤禛开心的背给乔挽听，“乔姐姐，你去过白帝城吗？诗人李白去过的地方，我也好想去看看呀！”
乔挽摇头，“李白去过的地方可多着呢，就是这京师，李白也曾经来过。四阿哥若好奇外面的世界，等以后长大些，自然想去的地方都能去啦。”
乔挽记得，北京，在这时候是叫做京师的。她读过的书中李白一生除了不停的升职贬官就是四处游玩，喝酒会友观山赏景，也确实去过北京。
要说这天下，估计没几个李白没去过的地方。
小胤禛神情有些激动，“真的吗？乔姐姐知道的好多，这些夫子都没跟我们说过！本阿哥今天还有一首诗要背，我们来继续下一首诗吧！”
乔挽受到小胤禛的认可，心情也大好，在小胤禛看来她还博学多才，但是乔挽知道，她只是学生时代也像小胤禛一样被“压打”，不得已记住的罢了。
乔挽接过小胤禛拿来的书，这次依旧是四句诗，“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这是节选自《将进酒》其中的四句。
“这首诗也是李白所作，不只是说要及时享乐，更暗指人活着应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等时机过了才对月空惆怅。后两句说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用处，金钱用尽了但才华用处仍在。”
小胤禛仰望她认真听着，“那本阿哥，也有用处吗？”
乔挽笑他，“当然了，不止有用处，用处还大着呢，以后整个大清的百姓以及皇上都会以你为荣，后世人也会世世代代记住你的。”
小胤禛沉默了，再抬起头时脸上却不见多少开心，“乔姐姐，你不要取笑我了，皇阿玛怎么可能以我为荣，他一点都不喜欢我，我这么笨，也做不出什么事能让别人都记住我，只有阿玛这样为国为民的国君才能让他们记住。”
乔挽摇头，“小四不要妄自菲薄，你以后能做的事可多了，再说，你现在才六岁，已经读了这么多书，单独每天寅时起床读书这一点，都是许多人做不到的。”
小胤禛：“可是我的皇兄皇弟们，他们也都是寅时就在学堂了。而且，乔姐姐懂的比我多，读过的书也比我多。”
认真起来的孩子是很难劝教的。小胤禛从小生存的环境就不好，康熙又极少有功夫教导他，即便教导，也是往贬低了说，小胤禛受到的观念只有自己很差，书上说小胤禛从小自卑乖僻一点都没错。
书上说的都是康熙怎么怎么好，可是真自己穿了过来，乔挽却对他并没有太多好感，或许他是一个好皇帝，但未必是个好父亲，单从对自己儿子的教育来看。
乔挽想激起小胤禛的自信心，告诉他自己将来也能成为自己阿玛那样受百姓和后世爱戴的人，但又不能泄露时机未到之事。
只好说道：“我读的书比小四多是因为，我比四阿哥年龄大呀，四阿哥现在才六岁，我已经十八岁了，比四阿哥整整多活了十二年呢。可是即便现在，让我每天寅时起床读书、下午还要学射箭马术，我也是做不到的。对了，四阿哥还会骑马、会射箭，这些我就不会。”
作者有话说：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引用李白《早发白帝城》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引用李白《将进酒·君不见》
第14章 养崽第十四天
有乔挽在旁边陪着讲解，小胤禛只用了不到平时一半的时间就背完了两首诗，按照小胤禛在尚书房的功课，接下来是练字时间。
小胤禛拿出经书对着抄了一会儿，突然放下笔愁眉苦脸，“乔姐姐，我不想练字了。”
乔挽走上前，便见到宣纸上几行她看不太懂的经文字迹工整，若非她一直在这里，真不敢相信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写出来的。
乔挽问道：“为什么，四阿哥写的很好呀。”
本以为小胤禛又像刚才一样，是因为没自信心，接着却见小胤禛拧巴着眉头说，“练字太无聊了，阿玛和夫子每天都叫我练字，本阿哥已经写的很好了，不想再练了。”
乔挽哭笑不得，脸上情绪突然变得微妙。
原来不是没自信，是太有自信了。
不过，小胤禛说的没有错，确实已经写得很好了，单凭这张字迹拿出去，说这是当代书画家写出来的也没人会不信。
乔挽道：“那就不写了，我陪四阿哥玩好不好？”
小胤禛一听，脸上骤然转喜，接着又顿住。
“可是……可是现在还是功课时间，我们出去玩真的可以吗？如果被我皇阿玛知道了，他会不会又罚我？”
乔挽摇头，“放心吧，是皇上说准你三日假期的，既然准假，就是允许你不用跟学堂里的时候一样学习，四阿哥放松一下是应该的。如果皇上到时候真不讲理罚你，我就算把德妃娘娘请来也要为四阿哥讨回个公道。”
小胤禛瘪嘴，低着头小声道：“你请她做什么，她又不关心我。”
乔挽不以为然，再次想要纠正小胤禛的观念，“四阿哥这样想是不对的，德妃娘娘心里很在乎四阿哥，她不来见你，一定是有她的苦衷的。”
小胤禛又低下头不说话，不知道信了她没有，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抬头，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乔姐姐，我们去玩吧，我还要喝你做的桃花甘露，还有，本阿哥还想去看看麻雀娘亲和麻雀宝宝。”
桃花甘露已经没有了，重新做要费上一些时间，好在小胤禛很乖巧，不是非要喝到不可，最后乔挽给他做了一道简单的桃花茶羹。
小胤禛喝完，又与乔挽一起去到麻雀休息的地方，麻雀宝宝还在睡觉，大的那只麻雀已经醒了，见乔挽和小胤禛来，冲他们上下点头，边轻声悦耳的啼叫，仿佛在感谢他们的收留与食物。
“赵叔叔说，麻雀不适合养在屋里，它们会得不到自由郁郁而死。”小胤禛说着，“可是如果把它们放回去，它们再因为找不到食物饿病了怎么办？乔姐姐，我们在外面给麻雀们建一个新家吧？”
乔挽点头，表示赞同小胤禛的提议。
只是他们要怎么给麻雀建新家呢？
最终乔挽决定在靠光照的一边窗户是搭一个架子，然后把麻雀原本的鸟巢放过去。
这样，麻雀母亲和它的宝宝，就能既靠近她与小胤禛能看到的地方，又能得到自由了。
等这些都做好，小胤禛看着屋里窗外多出来的麻雀窝，高兴得原地直转圈，又来来回回去看了它们好几回。
“好了，乔姐姐，麻雀们现在有新的家了，我们出去玩吧！”
乔挽应声，“好，四阿哥想玩什么？我们继续玩捉迷藏好不好？”
乔挽本以为小胤禛会一口同意，毕竟在不久前玩的时候，小胤禛还是很高兴的。
谁知小胤禛摇了摇头，“本阿哥不想玩捉迷藏了，我们去玩别的好不好？”
乔挽顿了一下，问他，“当然可以，四阿哥想玩什么？”
小胤禛摸着头脑答不上来，“本阿哥也不知道玩什么，就是想跟乔姐姐一起玩，乔姐姐来说玩什么好不好？”
乔挽想了想，看到阿哥所放眼望去四处茂盛但略显缭乱的绿植。
它们虽然种类相同、也都种在一个地方，但总有那么一两枝想要出头一般，长得格外高。
乔挽道：“那我们去把小路两边的花草修剪整齐好不好？”
小胤禛顺着乔挽指去的方向看了看，脸上蠢蠢欲动，“好呀，这些从前都是下人要做的，本阿哥从来没做过，不过跟乔姐姐一起做，应该会很好玩！”
乔挽便叫小胤禛在这里等着，自己回去拿了两把剪刀回来，把小的那把递给小胤禛。
“四阿哥待会儿若是觉得脏或者累了，就不要做了，我们再去玩别的。”
小胤禛摇头，“不，这些花花草草都太丑了，我要跟乔姐姐一起打扮它们！”
阿哥所其实很大，人也很多，各个阿哥的仆役加起来数不胜数。
但单属于四阿哥的地方却并不大。
早上仆役们浇过了水，乔挽和小胤禛一起把那些长太快蹿出来的枝叶都修掉，沐浴着午后春日的阳光，不累，还很惬意。
中间乔挽担心四阿哥累着，好几次想劝他停下来，自己一个人也很快就能做好，然而小胤禛说什么都不肯，就是要跟他一起做，还觉得好玩。
此时，在阿哥所的另一角，高楼之上，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栏杆外看着他们，眼底满是羡慕。
有女子出来，“怎么了，七阿哥？”
小胤祐摇了摇头，分明只是个五岁的孩子，身上却没有一点孩童般的稚气，反倒整个人死气沉沉。
太阳刚落不久，现在是申时，学堂里太傅检查完了阿哥们的功课，是放他们回来用完膳的时间。
晚膳之后，他还要去斋院练习射箭。
小胤祐摇头，“没事，我们回去接着复习功课吧。”
这女子是贴身伺候七阿哥的婢女花素，见此，也摇了摇头，心疼七阿哥。
在进宫入选宫女之前，她从没见过哪个五岁的孩子这么懂事、每天有这么多事情要忙碌。
不止是她们七阿哥，天底下皇上的儿子都这般辛苦，阿哥所里其他阿哥也都如此，除了那位尤其受到皇上喜爱、由皇上亲自放在宫中抚养的皇太子。
花素受不了这种与阿哥为伴、每日小主子早起读书、她早起服侍小主子的生活，她自己倒没什么，虽然忙碌却算不得累，可是看着阿哥们漫无天日被功课压身没有自由，她觉得自己迟早要抑郁。
对了，隔壁殿里的四阿哥……据说前两天犯了错，被皇上罚了。
想到这，花素更加毛骨悚然，仿佛浑身毛孔都要竖起来。
即便是阿哥也多身不由己，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这样的日子何时是头。
不行，她一定要尽早离开阿哥所，此生不再入宫门！
花素为七阿哥布置好书桌和功课本，再也不能忍受的为他关上门离开，却在出门一转角见到了下面两道身影。
那人是……四阿哥？
这怎么可能，她是见过四阿哥的，阿哥所里所有孩子当中数四阿哥最不好管教，也是性格最孤僻暴躁的，皇上虽准了他三天假期，那是因为罚他罚得太狠了，四阿哥此时怎么可能蹦蹦跳跳的出现在这里，脸上还带着笑容？
花素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魔怔，还有，那个女人是谁？是皇上看四阿哥的地方人手太少，重新派来照顾四阿哥的吗？四阿哥从前谁都不肯靠近，为何现在又肯跟这个女人亲近？
花素永远忘不了，她进阿哥所不到一年，然而就在她来的头一个月，四阿哥不知道做了什么事，原本四阿哥的地方跟别的阿哥一样，都是有很多可供使唤的下人的，那次四阿哥非大哭大吼趴地上撒泼不起，嚷嚷着要那些人都滚出去，他不要见到他们。
最后惊动了皇上，皇上亲自来令人将四阿哥从地上拽起来，并且关了半个月的禁闭，那天以后，四阿哥的地方便再没什么可用的人，都被调去别的地方了。
花素呆愣的站在楼台上，看着下方一个浅绿色身影的姑娘手里握着一把剪刀，四阿哥手里也握着一把剪刀，二人有说有笑修剪着园里的花草。
她的思绪在这一刻来回乱跳，仿佛一下子回到第一次来到阿哥所的时候，又仿佛穿越到许多年后，更像是在梦里。
这一切，都太梦幻了，比这世间有穿越事件还要梦幻。
对了，她是穿越来的，就在不到一年的从前……但是这一年里，她却仿佛度过了很久很久，漫长得像是过了大半生。
直到这时，里面传来七阿哥平淡的声音，“花素，没有墨水了，你能帮我添些墨吗？”
花素思绪骤然被惊醒，脑子一片昏沉，眼前有些晕眩。
过了好一会儿，揉了揉太阳穴推门进去，“好的，七阿哥稍等。”
另一边，乔挽和小胤禛正玩得不亦乐乎。
乔挽看着园子两侧干净整洁的花枝，这对于强迫症来说，简直是满满的成就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