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祁母也看到了祁老太太,她刚嫁进来时,在老太太手底下吃了不少亏,直到现在,心里依旧尚存着阴影,便悄悄地往顾青青身后躲了躲。
老太太看着一片狼藉的铺子,直接往地上一坐,开始哭天喊地:“谁把铺子给砸了?这是想要我老太太的命呀!”
老太太这一嗓子,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场面总算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老太太的哭嚎声,还飘在了上空。
顾青青站了出来,神情坦荡:“我砸的。”
老太太眼光像刀子一样,狠狠地剜了顾青青一眼:“你这个死丫头,以前看你还算本分,现在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顾青青指着老太太的宝贝儿子祁老三:“你怎么不问问他?看看他干了什么好事!”
祁老三有点心虚,模棱两可道:“我就是说了点实话,也没做什么……”
老太太又道:“就算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把他的铺子给砸了,你这也太狠毒了,不给人留活路呀!”
顾青青冷笑:“到底是谁不给人留活路?他不断我财路,我会来砸他的铺子?他想逼我死,我死了也得拉一个垫背的,大家一起死。”
老太太年纪大了,听不得死字,吓得眼皮直跳:“你莫扯其他的,这铺子你砸了,你就得赔!不然就报官,让你进去蹲大牢!”
顾青青不仅不怕,还发出一声轻笑来:“老太太这也太偏心了吧,祁老三这铺子怎么开起来的,你莫不是忘了?要真算起来,这铺子本来还是我家的呢。”
顾青青直直地盯着老太太不放:“我公公当年顾念着兄弟情谊,很多东西不想争,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临终前,给我也留了点东西。”顿了顿,她意味深长道,“报官也好,我也能当着官老爷的面,说道说道这些事。”
老太太还没怎的,祁老三先稳不住了,心里七上八下的,底气全无:“我……我还能有什么事?”
顾青青不说话,只笑,端的是有恃无恐。
老太太再开口时,语气已然缓和了许多,显然想把事情轻轻放下:“铺子也砸了,闹也闹了,也该差不多了。”
说到这里,老太太把目光落在了祁母身上,给她施压:“二房的,把你儿媳妇带回去吧。”
祁母从顾青青身后出来,拉了拉顾青青的袖子:“青青,咱们回去吧。”
顾青青见好就收,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名声是挽回不了的,但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道男声:“卖豆腐的那对母女,人在这里不?快别看热闹了,赶紧回去给我拿两块豆腐。”
小混混在旁边看了许久的热闹,此时冷不丁来了一句:“哎哟,这是员外家的小厮吧?他家老爷子嘴刁得很,他点名要吃的东西肯定不会差,我也去买一份尝尝!”
听见这话的人,皆有些意动。镇上谁人不知,员外家的老爷子是出了名的嘴刁。
而刚刚在人群外说话的男子却是一脸茫然,他怎么就成了员外家的小厮了?
可人挤着人,他也分辨不出究竟是谁说的话。
祁母借此机会,连拉带拽地把顾青青从铺子里拖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祁母用手肘轻轻撞她:“我怎么不知道你公公给你留了东西?”
顾青青也没隐瞒,实话实说道:“我那是唬老太太的。”
不过从原身的记忆中得知,祁掌柜多年前确实借给了祁老三一笔银两,祁老三开这间铺子,用的就是这笔钱。
后来祁掌柜落魄时,曾向祁老三讨要过,钱当然是没拿回来。老太太不仅知道这件事,当年还拉了偏架。
顾青青知道这些事,是因为祁掌柜病得起不来身的那段日子,嘴边常念叨这些往事。不过很可惜,当初借这笔钱时,没有留下任何的凭据。
顾青青故弄玄虚地将此事提起,不过是为了杀杀老太太的威风。毕竟祁掌柜在世时都没要回来的账,她如今更是要不回来了,不过砸了他的铺子,也算是出了一口气。
那小混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上来,过来邀功:“女侠,我刚刚表现得不错吧?”
顾青青瞅他:“算你机灵。”
小混混得了夸奖,顿时就有些飘飘然了。*
闹了这一出,生意自是受到了影响。
不过因为小混混那一嗓子,借着那位老爷子的东风,生意还算过得去。也亏得今天的位置也好,到了下午,两箩筐的豆腐总算卖完。
顾青青的心情还算不错,拿着叮叮当当的钱袋子,去肉铺里买肉。
到了肉铺,才发现今天还有牛肉。
虽说律法规定了禁止宰杀耕牛,但那些“意外死亡”的牛肉还是会时不时地在市面上出现。
顾青青大手笔地要了两斤牛肉,又去买了些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傍晚时,正好赶上杨阿婆的孙子过来接她,便又搭了个顺风车。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祁母到家后,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想赶紧吃完饭,早点歇了。
顾青青的精神倒还饱满着,十分好心情地打算做个小炒黄牛肉,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这个菜炒起来香得很,香味还直往外面钻,馋得人口水直流。
东厢房里的祁望,一整天都没吃好,此时被勾得整个身体都贴在了门上。要不是还顾忌着面子,他只恨不得现在就去灶房抱着祁母的大腿喊饿了。
小炒黄牛肉还未出锅,祁母就已经盛好两个人的饭在旁边等着了。
两人把饭菜都端去了堂屋,直接开吃,也没人去叫祁望。
祁望在房里等了一会,终于忍不住了。
他自己厚着脸皮,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晃晃悠悠地到了堂屋。
顾青青和祁母饿了一天,忙着吃饭,只把他视为空气。
祁望见桌上没有他的碗筷,又溜达进了灶房,给自己重新拿了一副碗筷过来。
他坐下后,见没人阻止他,便误以为有戏。伸筷子去夹牛肉,然而筷子还没碰到碗,就被对面的一双筷子从空中给截住了。
顾青青手腕一甩,就将祁望的筷子给打开了,筷子转下,直接把祁望看中那块牛肉夹到了祁母碗中。
“娘,你多吃点。”顾青青语气温柔。
祁母颇有些受宠若惊。
祁望抿着嘴,又悄悄看了眼祁母的脸色,试探性地又伸出了筷子,这次倒是碰到碗了,但又被侧面的一双筷子给拦住了。
祁母有样学样地将他的筷子撇开,一脸正色道:“不干活就别吃饭。”话毕,就直接将那块肉夹给了顾青青。
祁望一副五雷轰顶,不敢相信的表情。
顾青青挑眉,这从哪到哪呀,以后没了他,她天天在家吃肉。
祁望一拍桌子,直接耍无赖:“行,那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我饿死吧。”
祁母嘴唇翕动,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顾青青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顾青青凉凉地扫了一眼祁望,语气中不带丝毫感情:“什么时候干活了,什么时候就吃饭,这是咱家的规矩。”
祁望愤愤道:“我就不干活!”
“那你就饿着肚子吧。”顾青青耸肩,扭头看祁母,“娘,咱们吃。”
一旁的祁母“噢”了一声,不敢帮祁望说话,立即埋头吃自己的饭。
祁望眼看祁母也不帮他,气得直跳脚。
顾青青冷笑,想和她较劲?
她每天吃好喝好,祁望饿着肚子,最后谁输谁赢不是一目了然吗?
第19章
之后无论祁望在旁边怎么吹胡子瞪眼,顾青青都不带搭理他的,重新添了一大碗饭,大口吃着牛肉。
祁望闻着对面飘来的香味,不住吞咽着口水。
这么一大碗肉,却没有他的份,早知道今早上起来干活就好了,现在也不用受这等能看不能吃的苦楚。
此时,祁望心里有着淡淡的后悔,但更多的,却是对另外两人的恼恨。
尤其是祁母,竟然眼睁睁地看着顾青青这么欺负自己!
祁望再待不下去了,反正顾青青也不会对他有片刻心软,他留在这里也是自取其辱!
祁望走后,祁母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她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酸涩。
“放心,饿不死他的。”顾青青没好气道。
祁母听后,讪讪地应了一句:“我没担心,我就是看你连橱柜都锁了……”
顾青青今天下午从杂货铺买了把挂锁回来,刚刚做完饭,就直接把家里的白米白面,还有一些比较值钱的食材,都通通锁在橱柜里。
面对祁母的质疑,顾青青从容不迫地答道:“那是为了让他知道咱们俩的决心,免得总是想着不劳而获。”
顾青青径自说道:“况且,他还是个大活人,真饿了,会自己想办法。更别说家里还有大豆,粟米,墙角还堆了好几根大萝卜。他要真能饿死,你这儿子也白养这么大了。”
祁母哑然,过了一会,才道:“听完你这番话,我就不担心了。”
顾青青确实不会真把祁望给逼上绝路,毕竟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适当给人喘口气,更有利于她接下来的计划。
两人把这事说开了,祁母显然也彻底卸下了心理负担,胃口大开。
两斤牛肉,把顾青青和祁母都吃爽了。
祁母活这么大,从没有这么放肆地大口吃过肉。就算是孩子他爹还在世时,称上一斤肉,也得变着法子分成两顿吃。
而她们一顿就把两斤牛肉给解决了。
吃饱了,喝足了,祁母的心里也松快了,早已将上午的那些不愉快抛在了脑后,就连洗碗,嘴边都是哼着小调的。
从灶房里出来时,外面已经刮起了东南风,树叶被吹得唰唰响。
此时,顾青青也正在院里看风向,见到祁母,便道:“明天像是要下雨,豆腐先缓缓吧。”正好今天出了这么多事,也该让它冷一下。
祁母自是答应了下来,她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也该在家里好好收拾收拾了。
等到祁母和顾青青都各自回房歇下了,祁望才端着烛台,独自来了灶房。
那么一大碗牛肉,没道理全吃光了。闻着那么香,他也想来尝尝味。
然而到了橱柜前,才赫然发现上面新添了一把挂锁。
简直欺人太甚!
祁望气急,想伸手把挂锁拽下来,然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挂锁依旧好端端的,只他的手被勒出了几条红印。
这怕是得动用工具才行,祁望深感无力。他并不想惊动其他人,要是被人知道他大晚上的在这撬锁,他就丢脸丢大发了。
祁望现在已经饿得没力气再折腾了,和中午一样,把那一小袋粟米找了出来,又去杂物间抓了几把大豆,掺在一起,一并下锅煮了。
水好像放多了点,火又大了一些,豆子半生不熟,偏又有点稀。谈不上所谓口感,也就勉强能饱腹吧。
祁望吃着吃着,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祁母的手艺来,忍不住两眼通红,洒下两行热泪。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头。
他心里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小调来:小白菜呀,地里黄呀……
*
次日,顾青青一觉睡到大天亮。
起来时,外面还下着蒙蒙细雨。一开门就看见祁望撑着把伞,正寸步不离地守在鸡窝前。
顾青青一眼就知道他心里打的小算盘,不就是想赶在她之前,把鸡蛋都捡了吗?
正常情况下,家里的母鸡都是在下午的时候下蛋。昨天祁望只捡到一个,后面的那两个却被顾青青给捡了漏。祁望应是不服气,所以今天才会来这么一出。
也就这么点出息了,顾青青懒得理睬他。
祁母还没起来,顾青青也没去打搅她,径直进了灶房。从橱柜顶上摸出一把钥匙,把挂锁给开了。
她昨天下午捡的蛋还没吃,就放在橱柜里。看了眼家中的食材,顾青青打算给自己简单煮个面吃。
白面加水,揉成细长的面条,锅内开水下面,再往里打个鸡蛋,加把青菜,最后再加葱加调料,就能出锅了。
顾青青没去堂屋,就在灶房里就把一碗面给吃完了。
她吃面的时候,祁望从灶房的门口经过了好几次。
顾青青一口汤都没给他留,吃完第一件事,还是把橱柜给锁了。
钥匙被她重新放了回去,祁母知道这个地方,她昨晚上看见她把钥匙塞在这了。
吃完早饭后,外面的雨依旧没停。
顾青青去了杂物间,翻出蓑衣和斗笠,穿在身上后,又去把她那把砍柴刀带上,便出了门。
祁望见她大雨天的还要往外走,暗自编排道:这人铁定有毛病!
*
祁母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入眠,这一觉睡得是真沉,醒来时,已经快中午了。
她这一觉,彻底补足了这几天的辛苦劳累。从正房出来时,祁望还撑着把伞,在鸡窝旁边蹲守着。
祁母没看明白,也没主动跟他说话。先去东厢房找了顾青青,打算问问她中午想吃点啥。
到了东厢房一看,人早就起来了,被窝里都是凉的。又在家里找了一圈,依旧没看到人。
这大雨天的,人还能去哪?
祁母目光落在墙角的祁望,问了他一句:“你看到青青了没?”
祁望和她还生着气,脑袋一撇,故意不接话。
祁母顿时就上了几分火气,不再和他多说,转身就回了灶房。
烧水时,才发现柴火堆旁的那把砍柴刀不见踪影了,这才明白顾青青这是又往山上去了。
祁母登时叹了口气,青青这孩子,下着雨还往山里走,如此勤俭持家,再看看鸡窝里蹲着的那个,人跟人,还真是比不了。
也难怪青青要花费这么多心思来立家中的规矩,现在祁望才12岁,还有掰回来的可能性。等再过几年,翅膀硬了,只怕是更加无法无天了。
祁母暗自下定决心,以后青青再惩治祁望时,她可千万不能再拖后腿了。
祁母想着想着,又往灶膛里多添了一把柴火,她得备足了热水,让青青一回来,就能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