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母蹙眉:“你这孩子咋了?在外面受欺负了?”
祁望一听,心底的百般委屈顿时涌了上来:“你看!”
说话间,他已经将红肿的掌心伸了出来。
祁母见状,忙“哎哟”一声,道:“这手咋了?是不是被曾夫子打了?这个曾夫子,下手咋这么狠呀!”
祁望气呼呼道:“不关他的事,都怪顾青青!”
祁母抬头,诧异道:“青青打的呀?可她今日又没出门,咋打的你?”
祁望将手收了回来,振振有词道:“要不是她天天逼我干活,我上课能打瞌睡吗?我不打瞌睡,曾夫子也不会打我。总而言之,罪魁祸首就是她!”
祁母神色纠结,开始打圆场:“这几天家里确实忙不过来,倒是辛苦你了,但这也是为了让咱家能过上好日子,也不能全怪在青青头上。”
祁望见祁母还在帮顾青青说话,真真要被气死了,声调骤高:“你偏心,她明明就是见不得我闲,想着法子让我干活!”
“咋能这样说呢?平日家里的活,青青做得是最多的,你回来帮衬帮衬也是应该的。”顿了顿,到底还是记挂着祁望的伤势,安慰道,“行了,等会吃饭了,我去帮你跟她说说,让你先休息两天。”
就休息两天?祁望对祁母失望透顶!
祁母知道他还在气头上,好声好气道:“你这手还疼不?我去给你拿帕子敷敷吧。”
祁望别过头,不理她。
祁母叹了口气,回房找帕子给祁望消肿。
祁望见她走了,又气冲冲地往后院去了。
祁母不说他也知道,顾青青平日要是不出门,大都在后院里干活。
果不其然,刚踏进后院,就看到顾青青的身影了。
她那个叫做何大石的徒弟也在,两人此时正蹲在猪圈的门口。
因顾青青背对着,祁望也看不分明她在做什么,不过地上那头正在挣扎的小猪,他却是看得真真切切。
这两人在干嘛呢?
祁望顾不得生气,皱着眉悄悄摸了过去。一探头,正好瞧见顾青青手上拿着一把小匕首,然后朝被何大石控制的猪仔一划,手起刀落,两个小卵便滚入泥灰之中。
祁望两眼陡然睁大,一阵阴风吹过,只觉自己的下腹也凉飕飕的。
他下意识夹紧了自己的双腿,此时,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这个女人,好狠!
祁望两腿发软,正准备趁着顾青青没发现,偷偷溜走,祁母就拿着浸湿了的帕子寻了过来。
祁母是真担心祁望跟顾青青对上了,届时肯定落不着什么好,忙劝道:“望儿,那事不怪青青,你别跟她发火。娘帮你把手给敷敷,就不疼了哈。”
祁母此话一出,祁望登时倒抽一口凉气。
顾青青刚刚那一刀,已经让他深刻意识到,顾青青是他惹不起的女人!
他现如今已经没有胆子再去找顾青青的麻烦了。
祁望咽了下口水,四肢僵硬地往祁母那边走,干笑道:“娘,你胡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跟青青姐发火了?这么晚了,你快回去做饭吧。”
祁母不明所以,但祁望已然拉住了她的袖子,把她往前院拽。
母子俩说话时,顾青青手脚麻利地又往猪仔的伤口上抹了一把草木灰。
她神色如常,交代旁边的何大石:“放回猪圈里吧,现在天气不热,伤口好得快,剩下的你来动手。”
说完,她才站起身来,一边用提前备好的干净水洗手,一边叫住了想把祁母拖走的祁望。
“别急着走啊,刚刚听娘的意思,你是对我有意见?”
“没意见没意见!”祁望白着张脸,慌忙摆手。
顾青青似笑非笑:“有意见你就说嘛,不说我怎么改?”微顿,扭头看祁母,“娘,要不你来说吧。”
祁母张了张嘴,刚准备说话,就看见祁望眼角抽动,正疯狂给她使着眼色。
祁母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支支吾吾道:“没什么,我就是来喊你们吃饭的。”
顾青青“噢”了一声,意味不明地瞥了祁望一眼:“你们以后要是对我的做法有什么不满,大可跟我提出来嘛,我人是很大度的。”
祁望不住点着头:“好的好的,我们现在没有什么不满!”
顾青青拿着旁边的干帕擦了擦手:“那行,你们先去前院吧,我们这就一点点活了,很快就干完了。”
祁望顿时大松一口气,赶紧挽住祁母的手臂,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
何大石从猪圈里又抓了只猪仔出来,他是第一次干这活,需要有人在旁边看着,不过他平日杀鸡杀鱼还是挺熟练的。
顾青青没上去帮忙,一只不到二十斤的小猪仔而已,单手就能制住了,更何况她还演示了一遍。
何大石学得很快,下第一刀虽还有些忐忑,但处理完一只后,第二只就很干净利落了。
伴随着猪仔尖利的嚎叫声,顾青青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她自末世而来,什么血腥的场面没见过,自是不会有任何的心慈手软。
刀子下得快,猪仔也能少吃些苦头。
因她买回来的猪都是公的,阉割起来也方便,伤口也小,养个几天就没什么大碍了。
待全部处理干净后,师徒二人才去前面的堂屋吃饭。
祁望现在一看到顾青青,心里便害怕得紧。夜里一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再不敢起偷懒的小心思。
顾青青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如此过了大半个月,日子虽苦,他倒是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节奏。
每天是沾床就睡,饭量急增,个头也是蹭蹭的长。
那张小榻眼看着就容不下他了,祁母还得再去给他重新订张新床,置办新衣裳。
祈望不作妖,顾青青也没那闲工夫再针对他了,免了他清早推磨的活,但其他的还是照旧。
*
快入夏了,这些日子祁母没再去卖豆腐,只隔三差五地拿上一批腐竹去镇上散卖一下。
家里接的都是大单子,倒也不缺散客。只祁母喜欢做买卖,在这方面得了趣,顾青青便都随她去了。
留在家中的顾青青算算日子,她之前腌制的霉豆腐也差不多能吃了。
当初给金老爷子办寿宴时,全家人都忙着做腐竹,她眼看豆腐都已经起了白毛,耽误不得,便自己抽空买了烧刀子回来,又用各种调料混合,放在坛子里腌制。
如今过了一个月,终于可以拿出来尝尝了。
一开坛,便是一股子奇香。
顾青青夹了几块出来,小尝了一下,入口咸香,口感又细腻软和,想来应是好卖的。
顾青青心念一转,正好,上次金老爷子给了那么多赏银,她一直没去答谢。明日便带些霉豆腐过去吧,让他也来品鉴一下新吃食。要是他也觉得好的话,以后家里倒是能多做些卖。
顾青青忙着开展新的产业,人这一忙起来,日子就过得飞快。
霉豆腐,豆干,油豆腐,猪肉,腊肉等农产品,有条不紊地从大沟村销往各地。
转眼间,五年过去了。
九月初六,暑气未消,天气还燥热着。
一艘大船正慢悠悠地行驶在河面上,一位身姿颀长的白衣书生不顾灼人的日头,独自站在船首,频频望向远处的码头。
书生面皮白,又着一袭白衣,身上也没个什么包袱,看着风雅得很,像是世家公子独自出门游玩,浑身散发出一种待宰的肥羊气息。
于是在他上船的第一时间,就被船舱里几个带着匪气的大汉给盯上了。
书生似是也发觉了自己的处境,此时额上冒着虚汗,嘴唇紧抿着。
不多会,船就要靠岸了,船舱里的人慢慢涌到了船头,等待下船。
书生敏锐地察觉到,那几个不怀好意的大汉,渐渐围了过来。
书生不住在心中叫苦,只期盼着家里人知道他今天回来,提前派了人过来接应。不然,他今天就要惨了。
书生心急如焚,但此时他也别无他法,只能踮着脚寻找码头上有没有他相熟的人。
盼什么来什么,他还真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青青!青青!顾青青……”
顾青青听到有人喊她,便顺着声音找了过去,遥遥地就看见还未靠岸的大船上,站着一个白色的小人,正欣喜若狂地朝她招着手。
顾青青嫌弃地“啧”了一声,不搭理他,继续对自己的货。
祁望瞧见了自己人,这一路上的提心吊胆,总算安心了不少。
他趁人不备,抢在最前面,第一个从船上跳了下来,一落地,拔腿就往顾青青的那个方向跑。
那几个大汉慢了一步,互看一眼,还是不死心地追了上去。
祈望好几年的山路也不是白跑的,牢牢地将他们甩在身后,看到顾青青,惊慌失措地喊:“快来救我呀!”
顾青青听见这话,这才抬头往祈望的身后扫了一眼,几个大汉正追着他跑。
祁望一口气便跑到了顾青青身边,这才有了安全感,一边喘气,一边向后指了指:“这几个人,我一上船,他们就盯上我了,害得我连茅房都不敢去!”
顾青青合上手里的单子,瞳孔漆黑,冷冷地看了过去。
之前还追的那几个大汉,莫名停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走了。
祈望一脸庆幸:“幸好你今天来接我。”
顾青青见那些人不敢再过来,便又重新展开了手里的货单,没好气道:“我哪知道你哪天回来,我是来码头点货的。”
“那我运气不错,不然我今天肯定少不了要挨一场毒打,我身上一个子儿都没。”
顾青青问他:“你钱呢?”
祈望:“上船前,荷包就被人给摸走了。”
顾青青:……
她倒也不是心疼钱,毕竟祈望每个月的生活费她都严格把控,除去日常开销,他荷包至多也就十来个铜板。
估摸着偷了他荷包的小贼,事后都得骂他,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兜里这么干净!
对于祈望这么招贼的原因,顾青青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往后退了一步,从头到脚地扫视了一遍祈望。
祈望小时候长得比较文弱,个头又矮,受欺负也算是想得通。可他现在年纪也有十七了,五官也渐渐长开,身上是干净俊逸的书生气,削减了那股子弱。最重要的是,他个头都有一米八几了,在当地也算得上是鹤立鸡群,怎么那些小偷强盗,专找他下手?
最后,顾青青还是把问题归咎到他的行头上。
祈望的衣服都是祁母给他置办的,现如今家里日子好过了,祈望又远在府城读书,祁母表示关怀的唯一方式,便是把一套套的新衣裳托人给祈望送到书院去。
可一穿上好衣服,祈望便给人一种人傻钱多速来的观感,偏他人还怂得很,自是显得特别好拿捏。
第32章
顾青青在打量祁望的同时,祁望也在偷偷观察那几个彪形大汉。
他们虽没再继续追,但也没舍得走,始终在附近徘徊着。
想来是因为码头上人多,他们不好下手,再加之也还不清楚他这边到底有多少人,便暂时按捺不动。
祁望想到这里,又往顾青青的身后躲了躲,小声道:“他们还没走呢。”
顾青青见不得他这个怂样,撇了撇嘴:“你害怕个啥?白长这么高了,简直浪费粮食。你越躲,人家就越知道你好欺负,可不得抓着你不放吗?”
祁望理直气壮道:“他们可有六个人,我就算跟他们拼了,也打不过他们。”
顾青青:“你倒是识时务。”
祁望抿了抿唇,暗中腹诽:我在你身上都栽了那么多回,再不学着识相一点,恐怕也没命活到今天了。
祁望见那些人还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心里也有些烦闷,问道:“你今天带了多少人出来?能打得过他们吗?”
顾青青嫌他啰嗦,烦躁地甩了下手中的单子:“闭嘴!没看到我干活呢?”
祁望讪讪地“噢”了一声,不敢再说话了,只寸步不离地紧跟在顾青青身边。
待顾青青忙完了这一阵,才终于舍得把目光落在了祁望的身上:“行了,咱们回去吧。”
祁望见顾青青抬脚就走,连忙把她给拉住了:“咱们就这么回去呀?”
“不然呢?我还得给你喊个轿子?”
祁望神情无奈:“不是,你没看到那一伙人还跟着咱们吗?”
“不过几个匪类罢了,等会路上顺便收拾掉,你要是害怕的话,就在码头上再等等。”顾青青抬了抬下巴,示意旁边那几辆空着的骡车,“这都是咱们家的人,等会拿到货了,你就跟他们一起回去。”
话音未落,便直接走人了。
祁望赶紧小跑几步,追了上去:“我还是跟着你吧。”
他刚刚看了一眼,赶车的车夫皆是些干瘦的小老头,一看就知道很不能打,相比较而言,顾青青还要更令人放心些。
顾青青脚步未停,见祁望空着一双手回来,费解道:“我就奇了怪了,你出门在外,穿一身白,包袱也不带,书箱也不背,真以为自己是出来玩的?”
祁望面有得色:“我这次回来,也算是衣锦还乡了,自是要穿得好看些,给你们挣些面子。”
提起这事,祁望便来了劲。
他上个月在府城参加了乡试,原本也没报什么希望,谁知道竟然中举了。
这事他自己都觉得意外,毕竟当初他考秀才,就考了三年,还以为距离中举遥遥无期呢。
祁望成了举人老爷的消息早就带了回来,他因为要参加谢师宴,还要告别同窗,便耽误了些日子。
家中的祁母得知此事后,高兴得很,又是放鞭炮,又是祭拜祖宗,忙活了好几日,就等他回来呢。
顾青青也明白科考并不简单,祁望能够中举,运气和实力都缺一不可。此时,便也没给他泼凉水,且让他先得意得意。
祁望见顾青青难得没奚落他,他自己倒是先谦虚了起来:“我能有今天,最应该感谢的就是你。要不是你以前经常骗我,说让我回来扫猪圈,我还真不会这么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