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浅浅落眸,轻而易举的看见了纸面上的字。
就好似是秘境中的力量故意让他看到的一样。
《无逢》
……
红尘饯阳生 灼我刀锋
谁寒冬入梦 搁置春风
何谓死 何畏生
叫人山水不相逢
……
可惧死 不聚生
道人山水不相逢
……
稚血占空城 温故人声
春风红南征 谁来入梦
笑谈死 莫贪生
山水赆送不相逢
看她的文字,与其说是思乡,不如说是在这和世间诀别。
纪琳琅一脸凝重的看着纸上的字,抬手轻拂过白纸上的字,终是将那页纸也染红。
她沉重的落下一道长长的叹息声,将手中的纸小心的放回去,轻声道:“你也是来叫我放弃的吗。”
容绪面无波澜站在她身后,冷声道:“放弃什么。”
她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苦涩:“除了坚持练习这套剑法,我还能放弃什么。”
“你能放弃的东西不就在这里。”他薄唇轻启,眼神阴鸷,声音冷到不近人情,“你的命。”
“哈——”她低低的笑了一声,把身体转了过来,“事到如今,竟还有人觉得我可以把控自己的命。”
“我杀不了自己。”黑夜之下,纪琳琅走到了容绪的面前,“不仅如此,除非是我自愿想死,谁也杀不了我。”
容绪垂眸看着她的双眸,半晌,漠然落下两个字。
“有趣。”
“当然有趣。”她注视着他的眼眸,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我无法被任何人杀死,这就代表着,我可以杀死任何人。”
他闻声阴沉着一张脸,神情凉薄,视线钉在她脸上。
“就凭你那拙劣的身手。”
“现在办不到,不代表一直都不行。”她紧握着腰间的剑,空洞的眼里仅剩熹微的光。
“练会这套剑法后你打算做什么。”他视线下移,来到她的剑上,直白的问,“杀掉那里面的人吗。”
她蓦地低下了头:“我只是想进伏夏宗拜师而已,并不想伤害任何人。”
伏夏宗。
容绪忽而沉下眼睛,睫羽轻颤了下。
这个名字听上去有一点熟悉。
“如果你要用来杀人的话,我就教你学会这套剑法。”他沉声对她道。
“杀……杀谁?”她身体一僵,看向他的神情一变,向后退了半步。
为了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下去,她一路长途跋涉,只为寻到一处栖身之处,可他却叫她轻易的去剥夺其他人的生命。
宛如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
突然间看见她闪躲的样子,容绪轻扯了下唇角。
在他无缘无故闯入她房间的时候,她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出言挑衅他。
却在他说要让她杀人的时候,迟钝的察觉到他的危险,下意识的逃离他。
若她就是要在秘境中得到解脱的那个人,他自然可以推她一把——
推她下深渊。
“杀掉谁都可以。”他向她走近了半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答应我,我就帮你。”
“我不需要你的帮忙。”她这回彻底同他拉开了距离,“就算没有你,我也会办到的。”
容绪略一偏头,与她四目相对的瞬间,思绪有了片刻的停滞。
这个眼神,他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他轻笑了声,冷漠的转过身,悠然走到屋外,颀长的身影被月色拉得更加高大。
“等你改变了主意,就来找我。”他背对着她,轻手关上了门,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我就在你的周围,哪里也不会去。”
“你最好走远些,不要让我看到你。”她断然拒绝。
过了许久,纪琳琅才又将门打开,确定他不在了之后,才松了口气,把门再一次轻轻合上。
他这个人是有什么毛病吗。
为什么执着于要她杀人不可,难不成是小的时候受到了什么刺激?
要把这件事告诉楼雪吗?
还是算了吧,万一她也被这个奇怪的人缠上了怎么办。
也罢,等她进了伏夏宗之后,他应该也没办法跟着自己了。
到那时,她再将他的画像贴满整个伏夏宗,让其他人警惕他的出现。
听到了她全部心声的容绪:“……”
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对了,我还没有问他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就算知道了,应该也没什么用处吧。
天还没亮,纪琳琅就起床练剑了。
她身上的伤结了痂,偏在心底留下不灭的痕迹。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应该能能猜到,“纪琳琅”是谁吧。
第30章
纪琳琅将一招一式都铭记于心, 可惜怎么都练不会那套剑法。
她一次次挥出手中的剑,却像是受到了灵力反噬了一般,每一日都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即便如此, 她还是咬紧牙坚持着。
如今已是第六日, 明日便是最后的期限了。
若还是学不会……
陡然间,她猛地咳出了一口血,身体无力的摔在地上,手中的剑快速的滑了出去。
凉风习习吹过, 让血的腥味染遍了整个山林。
容绪不动声色的走到剑旁, 一言不发的盯着剑身上的血痕。
若他想走出这秘境, 取得法器,便要让她得到解脱。
他要利用她,找到秘境的出口。
唯有了结她的执念,他才能离开此地。
她的执念, 难道就是学会这套剑法吗。
容绪冷沉着一张脸,低身捡起她的佩剑,放到她的面前去。
“你的心愿是什么。”他冷酷的望着他,眸中没有一丝的情绪。
她艰难的挪动疼痛的胳膊, 一把握住了剑柄,抬起头遇到他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又是你啊,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冷漠的注视了她一会儿,缓缓弯下身去, 迁就趴在地上的她, 冷声道:“我会完成你一个心愿。”
“说吧。”他眸间凝着冰冷的光, 语气有些不耐烦, “你的心愿是什么。”
“我不知道。”她的唇边渗出鲜红的血, 脸色更苍白了些。
“你不知道。”他冷淡的挑起眉,“那就是没有了。”
“……不是。”她难受的轻喘了两口气,双眸微闭,慢慢说道:“你就只完成我一个心愿,我当然要好好的想一想了。”
容绪闻声冷冷抬起眼睫,神情晦暗。
“你想要几个心愿。”
“那自然是越多越好了。”她将剑歪歪斜斜的立在地面上,手颤抖着,半坐起来,“但你肯定不是无偿帮我实现心愿的,对吧。”
“是无偿的。”他肃色直起身,漆黑如若深渊般的眼瞳凝视着她。
“无偿……你骗人的吧。”她难以置信的笑了下,很快又收敛起表情。
“若我说是有偿的,你就会说出自己的心愿了吗。”他显然不太想和她聊下去了。
纪琳琅一时语塞。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追着她不放,说要帮助她完成心愿的。
他该不会真的有病吧。
容绪:“……”
他什么时候追她了。
被他这么一问,纪琳琅的情绪更加低落了一些。
不管他图的是什么,她都无法给他。
因为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隔了半晌,纪琳琅转眸看往伏夏宗的方向,眼里带着向往的神情:“我想像他们一样,去做自己认为的应该做的事,像一个普通的人一样,活过一天。”
“好。”容绪忽而夺走了她的剑,将自己身上的剑举到她面前,再松开手。
她下意识接住他的剑,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套剑法与你手中的剑属性相克,你用这把剑练习,自身必将受到灵力反噬。”他把剑利落收回剑鞘当中,淡淡道:“用我的剑,你就能学会一段剑法。”
纪琳琅学识尚浅,自是不会知晓这些。
她愣了片刻,复而抬起头看他。
“……你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这很难吗。”他面无表情的反问她。
纪琳琅:“……”
怎么不难了,觉得不难的人才有问题吧。
听到她心里的声音接连不断的传过来,容绪双眉微蹙,带着她的剑转身就走。
“还不开始练习。”他厉声道。
“知道了。”她低声呢喃了一句,重新站起身来。
翌日,纪琳琅成功练会了那套剑法,如她所愿入了伏夏宗宗主门下。
然而,容绪并未离开这个秘境。
相反,他头顶的天空反而更加阴暗了起来。
于是,容绪悄悄潜进伏夏宗内,再一次找到了纪琳琅。
此时此刻,她正一个人坐在屋檐之上,漫无目的四处看。
“你的心愿是什么。”他从她的身后靠近过去。
“托你的福,我已经没有心愿了。”她停顿了下,一双眼悲伤的望着远方,“只是……很孤单而已。”
他随手指了一个人,眼里无波亦无澜,满不在乎的对她说:“要我抓他过来给你作伴吗。”
“不要。”她伸出手,自然而然的将他的手按下去,“他们认为我是灾星,不愿意靠近我,我又怎么能强迫他们。”
纪琳琅本以为入了伏夏宗后,她就能告别过去的生活。
可一切并没有改变。
她依旧是孤身一人。
自她成为伏夏宗的弟子后,楼雪就再没来找过她了,两个人也没再碰过面。
唯一一个愿意主动来找她说话的人,也消失不见了。
最后,她还是只有她自己。
纪琳琅快速的调整了心情,转过头去看容绪。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他一双眼望向天幕,眸中皆是浮云游动的模样。
“容绪。”他寒声道。
“容绪——”她跟着小心翼翼的复述出他的名字。
在她开口的瞬间,容绪腕上的手箍突然间有了反应,发出微弱的光亮。
“知道我的名字后,你想做什么。”他忽地唇角下弯,随口问她一句,“要将我的画像贴满这里每一个角落吗。”
“那只是我自己胡思乱想的……”她低着头回答他的问题,猛地抬起眼,一脸吃惊的看着他,“等等!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很难吗。”他一脸平静的反问她。
纪折辰一下没忍住,敛眸斜了他一眼。
又来了。
每当他一脸真挚又轻蔑的说出这句话,她就觉得很不爽。
“当然很难,读心术可不是人人都学得会的。”她认真的盯着他。
他微微转过眼,眉山稍起:“你是说——读心术。”
她点了点头,相比于刚才,现在的反应又过于的冷静。
“你不是会读心术吗,所以才能听到我在想什么。”
“我没有在读。”他眉间舒展开,一本正经的纠正她,“准确来说,是你让我听到的。”
“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她成功的被他引出了好奇心,往他身侧离近了一些,“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别的能力吗。”
他转移开视线,不着痕迹的与她再次拉开距离。
“没有。”
“呼——”她长舒出一口气,坐回原来的位置,“那我就放心了。”
容绪:“?”
“放心什么。”他平铺直叙的问。
“你若是样样都很厉害,我就没办法还你人情了。”她向前探出头,寻到他漆黑的眼瞳,举起手中的剑,“你之前帮过我,所以我也会完成你的心愿,你的心愿是什么。”
“不需要。”他冷言冷语的拒绝她。
她愣怔片刻,身侧的手紧握着收到身后去:“不需要?你我萍水相逢,既无所求,为何又要帮我。”
“求了,你就会答应吗。”他寒着一双眼,偏头睨着她。
他的眼神里无悲亦无喜,只剩利刃般的冷意,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令人心生寒颤。
就在纪琳琅准备回应容绪的时候,楼雪突然间往她身后一站,语气不善:“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她有些猝不及防的站起身,伸出手指了指自己身侧,视线跟着下落,“在和这个人说……”
容绪不见了。
她的声音一瞬止住。
楼雪压着双眉,困惑的看着她:“你在说什么啊,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她向四处张望了片刻,有些茫然的启唇道:“你说这里就我一个人?”
莫非……只有她能看得见他吗。
方才容绪明明还在她身边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