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思洁看了他一眼,捏了捏眉心,“有这么着急吗？”
郑乾话里带刺：“我家艺人呢不喜欢弄虚作假，虚晃一枪的,你这钱给了，我家艺人才能安心的配合你。”
吴思洁望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佟念锦。
华服加身，眉眼之处盛气凌人。
这两人如出一撤的轻狂样，让吴思洁恨不得当场将自己的脑袋凿开,看看里面到底藏了多少升的水,才会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她气的无语,直接从助理手中拿过手机，扫码把钱给了过去。
听过拍戏挣钱的，还是第一次倒贴钱,她气急败坏道：“可以了吧？”
郑乾看到金额后,满意的唇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吴思洁看他就烦,“钱都收了，还不走？”
郑乾把手机踹口袋里，笑了笑：“再替我家艺人给你传个话，待会儿你的巴掌打的有多重，明天她还你的就有多重。”
吴思洁皱眉，她听出了一丝威胁的意味。
她有点被激怒到了，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行，替我转告你家艺人，我待会儿一定会多加注意的。”
郑乾满意的点点头，“行，那就没事了。”
*
郑乾回到佟念锦这边，喜滋滋的把收到的钱给佟念锦看，“这戏拍的真值，一场戏，两份报酬。”
佟念锦淡淡看了眼，眼里并没有欣喜之情。
现下反而最让她头疼的是两页多的台词，那是完完全全不可能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愚蠢话，现在她要以另一个虚拟的身份说出来。
郑乾在一旁回味完了收到意外之财的快乐后，不免关心佟念锦为什么会答应拍这场打耳光的戏。
挨打诶？
她在晋朝可是贵妃，斗赢了皇后，让后位空悬几年的贵妃！
不应该是掌掴别人的那个吗？
“还能为什么？为钱呗。”佟念锦觉得他这个问题可笑至极，“你都把钱说的这么好了，连我回自己以前住的寝宫都需要花钱买门票，面对它的诱惑，我怎么能不心动呢？”
郑乾脸上带着诧异。
不是，这才来了多久，怎么就这么快被同化了，被世俗给污染了呢？
佟念锦十分笃定的说：“反正挨打之后，我也是要还回去的，就因为这，我觉得她也不会打多重，那样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在电视上看过类似戏份的花絮，不过就是做做样子而已，花架式一出，力也到不了脸上。
她微眯起眼睛，看向吴思洁，那张写满愤懑的脸，此刻正想什么东西想的出神，眼神都不对焦。
她问：“那个人刚刚说的什么男人是什么意思？”
郑乾眼睛瞪大：“你不知道？！”
他的确是有刻意的去隐瞒两人之间的矛盾，可看她接吴思洁的话接的那么自然，还以为她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知晓了全过程。
佟念锦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郑乾：“那你说嫌他脏？”
佟念锦顶着他审视的目光，不慌不忙地说：“我不知道，但不妨碍我去回击啊，我又不是没长脑子。”
两方交战，最忌讳的就是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底牌。
她怎么可能让自己陷入困境呢？
当时的情况下，无论吴思洁说了什么，她都有十成的把握去回击，她在深宫多年，当她这么多年的架是白吵的吗？
郑乾：“......”
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膝盖着地感叹一句贵妃牛逼，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一招绝杀，直接拿光对方的血条。
*
十分钟后正式开拍。
佟念锦和吴思洁站好位。
导演让她们先配合一样，角度和力道要先商量好，别到时候出手不知轻重，伤了和气。
吴思洁的手像弱柳拂水一样从佟念锦脸划过，堪堪只是指尖擦过，一触即离。
她像邀功一般问导演：“导演，你看我们这样可以吧？”
导演比了个OK的手势。
佟念锦眼底掺杂着些几不可查的嘲讽。
也就这点胆。
导演喊action，摄影机立刻对准着她们，全场所有人都在屏息。
吴思洁飞快的进入状态，她傲慢地抬起佟念锦的下巴，语气倨傲：“为什么你会有这种长得几分像我，就可以取代我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的想法呢？”
“你不过就是个替身，一个不该有喜有怒的替身，我要是你，我就安安分分的做好替身，在被皇上一脚踢开时，也不会有那么多怨恨，反而我会利用皇上心中对我星星点点的愧疚，为自己下半生谋取一份好的生活，为家人挣一份好前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蠢钝不堪！”
佟念锦轻蔑的看她，话里言间都是轻视，“我不是你！”
吴思洁冷笑一声，“是，你高贵，你出淤泥而不染，你什么都不要，要的只是皇上的心，可皇上的心都在我身上，这可怎么是好呢？”她的表情渐渐凶狠，带着极强的挑衅，“你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不过是我唾手可得的，想甩都甩不开的罢了！”
佟念锦被激怒到，扬手正要有所动作，就被对方先下手为强。
“啪！”
一声响亮的声音震慑全场。
周遭都静悄悄的，仿佛是被人按了暂停键，所有人都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瞪大着眼看着她们。
佟念锦的脸顺着力道被偏向一边，脸颊火辣辣的疼，口腔里有血腥味在蔓延。
同时，一股浊气正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几乎要冲了出来。
这应该是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第一次被人如此正式的甩了耳光，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她简直用了毕生的耐心才忍住没有去发作。
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这是在拍戏，是假的，一切都是工作需要，而你也拿到了相应的报酬，这也是佟贞的人生，自己不能去破坏她的人生轨迹，佟贞应该具有良好的职业道德，应该能忍气吞声。
不过就是一场而已，她可以忍。
导演并没有喊停，拍摄还在进行中。
按照剧本，打完这一巴掌后，吴思洁的角色会对佟念锦进行一顿全方位的嘲讽，笑她的不自量力，心比天高，不知怎么的，这一巴掌下去后，本该说台词的吴思洁迟迟没有开口。
几秒后，她尴尬的笑出声来，对着导演的方向连连鞠躬，“不好意思导演，我忘词了。”
导演只好喊停。
吴思洁假模假样地第一时间去查看佟念锦的脸，看到上面通红一片，她如同近视一千度一样，视而不见：“还好我刚刚的力道不重，你的脸也看不出来异常，抱歉，我刚刚忘词了，待会儿可能还需要你再配合一次。”
她说的礼貌有加，让人不忍心去苛责。
毕竟这么大段的台词要一条过，也是很有难度的。
偶尔的忘词，不算什么。
可佟念锦却从她的话听出来另外的意思——你等着，我待会儿还要打你一巴掌。
她压着胸口的那股气，冲她假笑，“没事，反正这之后我都是要还回来的。”
吴思洁扯了扯唇，不以为然。
她当然不相信一个女演员肯拍掌掴戏的前提，是在下戏后将挨的巴掌还回来。
之前是找补也好，逞强也罢，反正她敢断定佟贞不会这样做，这要是传出去，以后哪个导演还敢用她。
俩人飞速调整好状态后，摄影机重新开始运作。
吴思洁依旧大气不喘地念完她的台词，而后给重重的了佟念锦一巴掌。
力道比之前那一下，不遑多让。
“我以前就和你说过，在这深宫之中最要不得便是真心，你对皇上痴心一片，到头来他却把你的命交在我手中，他明知道我恨你，你真像个笑话......我、我.......”顿了片刻，吴思洁声音又嗲又甜的冲导演撒娇，“真不好意思，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点状态都没有。”
导演在监视器后露出一张脸，笑着说：“没关系，你再调整一下，先休息五分钟，待会儿我们再拍。”
郑乾一听要修整几分钟，飞快的跑过来检查佟念锦的脸，这两巴掌下去，脸都有点肿了。
他冰凉的指尖想去触碰下，想到贵妃对男女大防看的很重，便强忍住了，小声骂道：“妈的，吴思洁这个贱人，绝对是想公报私仇。”
佟念锦抚上自己的脸，能感受的到确实是肿了，一开始灼热感很重，现在已经消弭了不少，或许是麻木了，“痛的是我，又不是佟贞，你急什么？”
郑乾气囊囊地瞪了她一眼，“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没良心，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你还只是把我当公公。”
佟念锦觉得这里面肯定有蹊跷，“说吧，她和佟贞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不是你说演员最在乎、最值钱的便是形象吗？那现在又是什么可以让她连形象都不顾了？”
郑乾支支吾吾，眼神也在闪躲着。
佟念锦语气重了点：“都到了这个份上，你还想瞒我？”
郑乾吓得一哆嗦，在佟念锦死亡目光的注视下，硬着头皮一点点把两人之间的不对付给交代了。
听完后，佟念锦冷笑不止，质问他：“都这种关系了，你还想让我过来拍这戏，你成心是想让我不好过是吗？”
郑乾挠挠头，声音毫无底气：“我不想着这么多人在，她过分能过分到哪里去呢？”
“现在你看到了，她能过分到这种程度。”佟念锦指了指自己的脸。
如此屈辱，她还是第一受。
她真当自己在后宫沉浮多年是白过来吗？
第26章
一遍又一遍,带着十足力道的耳光像是雨天躲不开的水珠一样，密密麻麻的落在佟念锦的脸上。
吴思洁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给自己开脱,“实在是抱歉,我觉得刚刚那一下感觉不太对，导演，你看我刚才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了？”
“对面的打光板太亮了,刺的我眼睛不舒服。”
“导演，我前面站这么多人，我怎么进入不了状态呀？”
......
在场一百来号人，没有人斥责她,反而尽心尽力的配合着她,仿佛她这点纰漏算不得什么。
包括佟念锦。
手心上的忍字，已经被她掌心的汗水给模糊了。
细尖的指甲掐进肉里,她必须靠着这点痛感让自己保持冷静。
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再忍一忍......
有好几次她都在震怒的边缘,恨不得下一秒当场教吴思洁做人，每当这时，郑乾那张焦急的脸总能及时的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无声的在提醒着她,她现在是佟贞,她总有一天会离开这具身体回到自己的世界,她不能自私的干预佟贞的生活轨迹。
她自己都不知道承受了多少个耳光，得有六次了吧。
在吴思洁再一次笑嘻嘻的和周围人道歉，表示自己进入不了状态时,佟念锦曲着手指擦了擦唇角,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她摒弃了一直努力维持的耐心，眼神像是把裹着寒霜的剑，带着锋利的刃，直直刺向吴思洁。
吴思洁怔楞了下，笑容僵住，不过她很快调整好表情。
她和佟贞又不是第一次交锋，佟贞是个什么样人她清楚，不过空有一副妖艳贱货的脸，实际上心里住着个傻白甜。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辛苦你喽。”
佟念锦唇角勾起嘲弄的弧度。
原本还保持着良好心态的导演这会儿也有点奔溃，一场戏拖了这么久，打乱了原本的计划，他跑来做吴思洁的思想工作，“思洁，这场戏你怎么了？我觉得对你来说，这场戏难度应该不大吧？”
吴思洁任凭化妆师给自己补着妆，丝毫没有歉意，“抱歉啊导演，可能是台词太多了，我情绪转化跟不上，再给我点时间，我会努力调整的。”
导演望了一眼右脸已经肿了的佟念锦，“是这样的啊，佟贞给我们的档期只有一个星期，她的戏份比较密集，你这拖一下，后面的戏份我们就得往死赶了，而且，你看她这脸，后面上镜也不好看呀。”
似有似无的苛责，让吴思洁多少有点难堪，她声音低了低，“我知道了。”
导演用剧本拍了拍化妆师的肩：“你先把佟贞补补，这个样子待会儿会穿帮的。”
化妆师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拿着粉饼过来朝佟念锦脸上大力的上遮瑕，嘴里嘟囔着：“这大晚上的谁看得出来”。
佟念锦疼得嘶了声，下意识做了个躲避的动作。
化妆师是吴思洁自己带过来跟妆的，自然是和吴思洁一个鼻孔出气，“你别躲啊，你躲了我怎么上妆？哎呀，我说你能不能配合着点，你看这样待会儿戏要怎么拍......”
佟念锦闭了闭眼，把心底的情绪压了下去。
这应该是她第一件见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
之前是她把这里想象的太美好，或者是郑乾描绘的太完美。
明明导致这样结果的人不是自己，是吴思洁，可是这里没一个人对她不专业的行为做出过斥责，反而好言好语的让她赶快调整进入状态，而作为受害人的自己，没有人关心她疼不疼，需不需要休息，是否能坚持下去。
因为她只是一个客串的配角，无关紧要，而对方是女主角，是全剧的核心，必须受到全剧组的优待。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失误，这么多次，她不相信在场一百多号人，没有一个人看得出来这是吴思洁的故意刁难。
他们又不瞎，当然看得出来，只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出头罢了。
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配菜，娱乐圈的十八线，得罪女主角，得罪当红小花，这自然不值当。
在化妆师一片唯恐全剧组的人不知道佟贞不配合的嚷嚷声中，佟念锦缓缓掀开眼皮，和化妆师猝不胜防的对上。
再无流于表面的客套，装模作样的忍让。
那让人望而生畏的眼神，令化妆师动作一滞。
化妆师梗着脖子道：“你也别不识好歹，我是思洁姐带过来，她付的工资，我给你遮那完全是尽人道主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