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念锦一点情面也不给，只是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单单只是一个字，就让周围的温度都好像冷了下来。
她不想再装下去了。
她失去了和这班人惺惺作态的乐趣。
她的忍让换来的只不过是更深入的践踏而已。
化妆师怂了，果然听话的滚了。
导演一眼化妆师都走了，那肯定是准备妥当了，他对着吴思洁双手合十拜了拜，求她这次一定要给力，随后喊了开始。
吴思洁一阵声情并茂的台词输出，或许玩得尽兴了，这次她比之前每一次都要有感情。
而站在她对面的佟念锦，倦怠地应付着，在吴思洁再一次举起手准备甩下去时，佟念锦冷冷笑了一声，随后毫不客气地转身走了。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佟贞自己设计了什么戏码，直到她的身影走出了镜头，挤进工作人员里，走出了片场。
全场人：“......”
这是不满到用罢拍的方式来抗议？
视野里没了佟贞的身影，大家只好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吴思洁。
吴思洁看着自己高高扬起的手，尴尬的杵在原地。
导演也懵了，从监视器后站了起来，“这怎么回事？”
在场的人没有回话，不过大家心知肚明。
兔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干净利索的一个动作就是告诉你们，我不玩了！
导演看了看吴思洁，沉思了会儿，“要不今天就先到这吧？你也好回去整理下？”
矛盾一下子都指向了吴思洁。
耽误拍摄本就让在场的人颇有怨言，大家只是强忍不发罢了，现在把人欺负狠了，让人直接罢工。
现在在看吴思洁一脸吃瘪的样子，怎么看都觉得，好爽。
*
佟念锦一边走，一边将头上的发饰摘了下来，递给郑乾。
郑乾知道她今天委屈大发了，就算她直接罢工，不给导演一丁点情面，他也没说什么，静静的陪着她。
佟念锦目视着前方，眼睛里却是空空的。
一直挺直的背现在有点塌了下去，像是被人抽走了一身傲骨，此刻的她，疲倦、沮丧，陷入了深深的怀疑当中。
半晌，她才开口：“你总说现在的社会和我那时候不一样了，这里人人平等，没有尊卑之分，其实并没有，进步的只是科技，人心从来没有变化，无论几百年、几千年过去了，人的生存法则永远不会变，一样的欺软怕硬，一样的趋利避害，依旧还是强者当道，弱者挨打，这些从来就没有变过。”
郑乾静静听着，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要不我待会儿给舒姐打了电话，接下来的戏我们不演了？”
佟念锦笑了笑：“演，当然演，拿人钱财就应该□□。”
这本不该是从佟念锦嘴里说出来的话，郑乾莫名的觉得心慌，心一横，“大不了我们赔违约金，咱们不受这委屈了。”
佟念锦没再说话，而是不计形象地将自己身上的戏份脱了交给郑乾。
一直到坐上车上，远离了片场，佟念锦才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又开始流动了。
车里很安静，郑乾拿着手机在给舒怡汇报工作，添油加醋的把今晚的事转告给了她，或许是奢望她能给佟念锦撑腰，发完后，郑乾的眼睛一直盯着屏幕，直到舒姐简单的三个字“知道了”传来，他也觉得自己心寒了。
不演了，连夜就回去。
这什么破经纪公司，什么毫无人性的经纪人，什么眼盲心瞎的剧组，通通不伺候了！
“贵妃娘、娘.......”
郑乾的声音低了下去。
他看到身侧的佟念锦斜靠在椅背上，明亮的水眸一直盯着车窗玻璃，星星点点的水光在眼眶里晃荡着，却那么倔强地挂在眼眶里，不肯落下。
那一刹那，所有安慰的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的心抽疼不已。
他在想，此刻的佟念锦是不是在怀念在晋朝的自己，大权在手，俯瞰众人。
就算只剩下一年寿命又如何？至少人生肆意，我行我素，不需要仰他人鼻息。
佟念锦盯着黑漆漆的窗外，倦怠席卷全身，她脑袋空空的，眼皮很重，仿佛下一秒就能累的睡过去。
车窗玻璃像是一面镜子，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面容。
她看到自己眼眶里闪烁的泪水，大为震撼，伸出手指去擦拭。
垂眸看到指腹上的水光，摩挲了下，觉得可笑，就算是晋辉帝驾崩，她也不曾流过一滴眼泪，现在就仅仅是受了点委屈？
须臾片刻，她再次看向车窗玻璃。
不同于自己此刻的无动于衷，车窗上的自己正在抽泣不止，那个带着极强破碎感的女孩，弓着身体，用手遮脸，拼了命的压制自己，可眼泪还是从指缝间溜了出来，抽动的肩头、起伏的胸口，还有流不完的泪水……
不知道哭了多久，女孩像是感受到了注视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挣扎了会儿，这才红着眼看向佟念锦，充满犹豫、委屈和无奈的眼神，像一只藤蔓一样冲过来攀在佟念锦身上，缠着她的身体，越收越紧。
佟念锦有点透不过气，伸手，想替车窗上的女孩擦擦眼泪，直到手心处传来冰凉的触感，“过去应该也受过很多这样的委屈吧？”
玻璃上那个和她共用一张脸的女孩顿了下，而后疯狂点头。
佟念锦笑，语气笃定：“以后不用了！”
女孩愣住。
搭在玻璃窗上的手指蜷缩起来，慢慢攥紧成拳，凸出的指节苍劲有力：“以后我来保护你！”
第27章
经过一夜的休整, 第二天佟念锦容光焕发的出现在了片场，丝毫让人看不出来昨天她经历过怎么的屈辱。
因为昨晚她临时退出,拍摄工作不得不中止。
在来之前,她和郑乾琢磨过会出现几种情况，并且一一想了些紧急的应对措施，结果到了现场,什么都没发生。
反倒是导演，比昨天还要客气很多，“你的脸没事了吧？”
郑乾替佟念锦回答：“冷敷了一晚上，看起来好多了。”
导演又说：“小佟啊,要是在剧组受了委屈就和我说,别憋在心里头。”
佟念锦斜斜看了他一眼，听得当即想朝他吼：我昨晚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你看不到吗？你瞎吗？怎么,说出来，让你也跟着高兴高兴是吗？
当然这只是在心里咆哮。
她是来替佟贞生活的,不是来摧毁她的生活的。
佟念锦轻飘飘地说：“以后都不会了！”
导演：“......”
昨晚那场戏是夜戏，现在是白天，环境不符合要求，只好也拍其他的戏份。
白天都是些镶金边的背景戏份,演起来对佟念锦没有难度。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今天无论是工作人员,还是和她搭戏的对手演员都对自己十分客气和宽容，目光中还带着些怜悯、同情。
午餐的时候，郑乾先吃完没事做,坐在椅子上,也没个正形,就拿起手机上了会儿微博来消磨时间。
习惯性的去搜佟贞。
广场第一是个营销号连续几条的爆料。
【扒皮哥：佟贞还真是表里如一的真性情不做作呢？什么流量都敢蹭，《嘉妃传》大家都知道吧？晨星今年S级的大女主剧啊，之前因为有位定好的女演员临时受伤进不了组，联系了很多女演员，到最后不知道怎么地落到了佟贞的身上，可能是看中她在黑莲花上的获得的流量吧？要是别人接，我们都得夸一句雪中送炭，可唯独佟贞去演，我夸不了口呀，为什么？因为女主是吴思洁啊，我不李姐，是她忘了她身上那些插足别人感情的脏事，还是以为我们忘了？】
【有人问佟贞为什么要去演？姐妹们，还能是什么呀，因为关注度啊！！！！娱乐圈最怕的就是无人关注，黑红也是红呀，这不赶上了《黑莲花盛宴》的热度嘛，她还不趁热打铁，多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之前的直播骂人也是啊，包括写遗书什么的，都是她复出炒热度的伎俩，要说她经纪公司是没人了吗？宣发公关是有什么大病？怎么什么招都干用呀。】
【哈哈哈哈哈给蹲撕逼后续的姐妹们爆个料，之前我不是弄了个微博投票，看看佟贞进组后第几天开始作妖吗？我想着怎么着也得等戏份结束后再撕破脸吧，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她莽到第一天就按奈不住了，据知情人爆料，和吴思洁的第一场对手戏，佟贞因为频频不在状态，被导演说了几句，最后她直接放任现场一百多名工作人员不管扬长而去，消息保真，我听到时都惊呆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佟贞有什么背景呢？(小声问，不会是真有什么背景吧)】
郑乾看的一脸地铁老人脸。
这哪来的知情人，怎么还歪曲事实呢。
更可恨的是，下面评论的网友们：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问题，我忽然觉得比起遗书，我觉得罢工并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
——我也有这种感觉，糟了糟了，佟贞以一己之力抬高了我对爆料的期待值，我以后没了吃瓜的乐趣了。
——心疼思洁三秒，美女实惨，老老实实在影视城搬砖，还要被人蹭。
——信女愿以三十斤肉来继承佟贞的脸皮。
——真就直接走了吗？就这导演也能忍？
——佟贞之前消失匿迹了两三个月，怎么忽然热度这么高了？不会、真的.......
——醒醒，要是真的，还用去客串，直接就大女主啦。
——佟贞真是一天都消停不住，她怎么那么有精力去折腾啊？
——封杀吧，累了，已经到了看到佟贞两个字就生理性反胃的程度。
郑乾看了眼正在用着午餐的佟念锦。
清线的光落在她的脸上，白如凝脂般的肌肤上几乎窥探不到毛孔的痕迹，她慢慢的张口，将食物送到嘴中，举止优雅，圣洁的仿佛不应该受到外界的侵扰。
艹，忍不了！
他直接拿着小号一个个的去怼。
——吴思洁才不惨呢，自己状态不佳，就把锅推给别人，还能公报私仇，简直爽歪歪。
——用三十斤肉换？换完你还一百八，那不好意思，你的大脸盘子不配拥有佟贞的那张绝世美人脸。
——用脑袋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呀，陈导是什么人，入组拍了半个月还被开除的事，陈导做的还少吗？佟贞要着那样，还不连夜被他赶走？凡事不要只看结果，也要多想想原因。
——换届观众吧，累了，都没脑子的吗？
怼完后，郑乾神清气爽。
甚至懊恼，他之前一忍再忍，给自己添那么多堵干嘛？
*
晨星大楼，三十六层，总裁办公室。
窗明几净，明媚的阳光顺着暗色地板缓慢的爬在办公桌前那个灰色西装的男人身上。
男人半阖着眼，正疲倦用手揉着眉心，唇角向下压着，看上去心情十分不好。
片刻后，他拨通内线，把公关部的一众负责人叫了过来。
直到公关部大大小小十几位领导一字排开站在他面前，江屿迟才懒懒掀起眼皮，一向温文尔雅的脸上阴云密布。
众人内心慌的一批。
这阵仗，公司是出了多大的公关事故啊。
怎么来之前也没听说呢？
总监忐忑地问：“江总，叫我们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江屿迟将自己的手机界面调转了个方向，放在办公桌上，再推到公关总监面前，挑眉：“看看！”
公关总监往前走了一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认真的去做BOSS在线给的阅读理解，须臾片刻，他满脸不解：“江总，这有什么问题吗？”
还以为是他们工作出现了重大纰漏，总裁是过来兴师问罪的。
还好，还好。
这不就是一个营销号不负责任的爆料嘛，而且当事人还不是自己公司的签约艺人。
江屿迟深邃的眼睛一眯，带着极强的压迫，“有什么问题？”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佟贞，我们公司今年最重磅的综艺《黑莲花盛宴》的签约艺人，现在节目已经录制了，我们的艺人却在网上遭受无理指控，你在问我有什么问题？”
公关总监下意识地勾了勾唇角，以一种不在乎的口吻说：“这不正好给我们增加热度吗？《嘉妃传》也是我们公司比较重要的一个项目，开机来，热度风评都很不错，我很看好的它的播出效果。”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唇角浮起若有若无的讽刺：“况且谁知道他爆料的是真是假，据我所知，佟贞这个人的口碑一向不是很好，上面说的依我看也不全然都是假的吧，他们自己的经纪公司都不管，我们插手的话.......”
他忽然顿住，因为看到江屿迟的脸色比他早上刚吃的那碗黑芝麻糊还要黑，心跳徒然加速起来，瞬间各种猜测涌上心头。
听说黑莲花这档综艺，有一个艺人是江总点名留下的，不会就是佟贞吧。
当初江屿迟力排众议，不顾众多高层反对，一定要开前景不明的黑莲花，就有人私下开玩笑说，不会是江总给某位有黑点的女明星量身定做的节目，给她铺路的，难道是真的？
心思如电转，很快，他敛去笑意，飞速进入专业状态，给出了解决方案：“我这边立马去联系微博运营，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里删除不利佟小姐的一切言论，务必在黑莲花录制期间保证我们签约艺人没有任何负面新闻。”
其他人也识时务，七嘴八舌的给出了很多可行性的建议。
“律师函大约会在半个小时之内发到营销号手里。”
“对于转发过五百的微博号我们会一一联系。”
“除了微博，其他的平台我们也会进行排查，最晚一个小时后，关于佟小姐所有无端指控都会销声匿迹。”
......
江屿迟紧绷的脸一松，朝他们微微颔首：“辛苦大家！”
*
《嘉妃传》的拍摄片场。
吴思洁正拿着剧本反复背着台词，大段台词是个不小的挑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