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诧异了许久,用袖口替她擦了擦沾了残渣半晌才说:“是啊,明明错的是他们啊。”
那次她跪了整整一天一夜,跪晕了过去,几位权臣才说算了。
晕过去后的事,她记不住,不过据莫林说,几位权臣松口后,皇上就跟疯了般冲了出来,直接将她抱到了御医那里。
后来,两人的关系亲密了许多,可以谈天说地、也可以诗词歌赋,也终于在某一天,有了真正的亲密接触。
与他亲近后,她渐渐地走进了他的内心,知晓了一些他的无可奈何,譬如他被人硬塞的皇后乔羽嫣,他不喜欢,他崇尚节俭,而皇后奢靡,他爱惜人命,皇后却视人命如草芥,动不动就赐死不得力的宫婢,他被血腥画面冲击着,皇后不但不安慰,反而嘲笑他胆子小.......所以,即便她已经做了他三年的皇后,他依旧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乔徵不止一次的敲打他,他们乔家需要一个小皇子,他非但不理睬,反而连每月初一十五必须留宿皇宫的寝宫的规矩也懒得敷衍。
某次,江临无意间说起他想废了皇后的事,他说只要一想起如这样一个女子站在一块,被万民朝拜他就觉得恶心。
佟念锦听进去了,并且帮着她筹谋着怎样废掉乔羽嫣。
恰逢那时,她有了身孕,好像上天都在帮她般,她刚发现有孕的那天,干旱了几月有余的西北下起了雨,南方一直没能控制的鼠疫也有了新的进展,她借此收买了钦天监,让他说自己腹中的胎儿是大吉之兆,再加上这是江临的第一个孩子,皇太后对此珍重异常。
这样的情景下,任是谁对这个孩子不利,都是对皇权的挑战。
而佟念锦偏偏就给了乔羽嫣这样的机会。
乔羽嫣也真的只是一个骄纵的小姐,空长了一个脑袋,随便被激了几句,就忍不住推了她,而这时皇太后和乔徵等人也别人领着亲眼见证了此幕。
事后,乔徵为了保住乔羽嫣的地位,带着她请罪,假模假样地说乔羽嫣这次大错特错,已经没脸再做皇后。
他原本就是一副客套之词,也断定江临不敢动他们乔家,哪成想,皇上和太后两人空前一致地决定成全了他。
于是乔羽嫣就成了大晋朝唯一的废后。
没了碍事的皇后,佟念锦和江临有了一段非常甜蜜的时光。
他为了她虚设六宫,几乎日日宿在她那里,两人就和寻常夫妻一般,同吃同住,一起等待着腹中孩子的降世。
国不可无主,后宫当然也不可一日无后。
关于皇后的传闻日渐喧嚣,虽然还没正式的旨意,但大家都知道那个位子是佟念锦的。
除了她还能是谁呢?
论出身、论宠爱、论子嗣无人出其左右。
江临也明确给了她这样的暗示,还让人按她的喜好重新布置了新皇后的寝宫。
她也觉得自己会在某天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直到某日午后,乔羽嫣的不请自来。
江临到底给足了乔徵面子,就算废了乔羽嫣的皇后之位,还是把她留在了皇宫当个妃子,保全了乔家的荣耀。
乔羽嫣一向藏不住事,带着嘲讽问:“新后即将入宫,你怎么也不去看看?”
佟念锦不想理她,自然也不信她的话,忙唤来莫林,想把她驱逐出去。
“你以为我在诓你?”她笑得放肆:“整个皇宫都知道,却唯独你被蒙在鼓里。你以为他把你圈禁在这小小的宫殿是为了保护你,不,不是的,他只是怕你知道而已。”
佟念锦仍旧觉得她在骗自己,自己怀有身孕八月有余,江临不让自己出门,也不让外面的人进来完全是为了保护自己和腹中孩子的安全。
乔羽嫣笑她天真:“我曾经做过的位置,凭你一个匹夫之女也配做?我告诉你新后是谁?她是陈兴兰的嫡女,唯一的嫡女,陈兴兰是谁?是先帝钦点的辅政大臣,是文官眼里的圣人,他的女儿做皇后,满朝无一人反对。”
这时,佟念锦才觉得慌。
“包括皇上和太后!”乔羽嫣又说:“用一个皇后之位来收买陈兴兰的忠心,这个买卖很值当。”
她的手指停在佟念锦高耸的肚子上:“而你,不过就是我父亲已经无用了,他迫切需要攀附另一个权臣而使出来的匕首罢了。”
说完,她重重地按了下去,几乎用了全身的力量。
佟念锦感受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她痛苦地叫了出来。
乔羽嫣凶神恶煞地看着她,狰狞道:“如今你这把匕首也该功成身退了,”她附身对着说:“带着你的好皇子一起下地狱吧。”
她尤觉得不满意,最后轻描淡写说:“哦,忘记告诉你了,刚刚这话是江临让我转告你的。”
作者有话说:
贵妃:所以,我为什么对江屿迟感情复杂,你们懂了吧?
第55章
佟念锦带着绝望的心拼死生下了孩子,生产过程的艰辛,可以在她一声高过一声的哀嚎中窥见一二。
她如众人所愿地生下了皇子。
也是江临的第一个孩子。
她还在生产过程中,江临就不顾犯冲、所谓的规矩冲进了房间。
所有人都在拦着他,赶他出去,他还是不顾一切地走到她身边,握起了她的手。
被疼痛消磨的已经没了意识的佟念锦在看到江临的那一刻,同样地回握住他的手,虚弱的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虽然她已经被乔羽嫣给说服了,可依旧不死心地在和她确认:“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乔羽嫣来过的事,江临已经知晓,知道造成现在局面的罪魁祸首就是她后,他已经让人将她圈禁了起来,终身不得出宫门一步。
江临将她的手凑到唇边,颤着声音许下承诺:“除了皇后,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是你想要的。”
那一瞬,佟念锦彻底脱力了。
她关心的不过就是他到底有没有利用自己,而他却以为自己在乎的只是那至尊之位。
此后生产,她没再哀嚎一声,她甚至想就这样死掉好像也不错,就不用想着清醒后怎么面对他的背叛。
江临依旧不厌其烦地说:“只要你没事,贵妃,皇贵妃都可以......只要你没事。”
......
她死里逃生,得到了外人眼里一个帝王最无尚的宠爱。
奇珍异宝、外邦进献、绫罗绸缎,只要是江临觉得珍贵的,都在同一天被人抬进了佟念锦的宫里。
可是,她看都没看一眼,她疲倦地躺在床上,只流泪不说话,谁来了都一样。
除了她刚出生的孩子。
新后进宫的日子正好是她出月那天,太后看她身体羸弱,特许她不许参加仪式。
可是,她偏偏要守着规矩去了现场。
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无非就是想看看新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仪式上,端庄典雅的新后体态得当的朝皇上走去,佟念锦不由地开始幻想,要是这个人换成自己就好了!
整场仪式气势恢宏、声势浩大,仪式结束后,她们一众妃嫔被领着去拜见新后。
佟念锦知道现在的她肯定是满后宫的笑话,大家也都在等着看她的失态,她偏偏不想给这些人机会,她要言行得体,她要无可挑剔。
她恭敬地朝新后请安,只是刚弯了下腰,便听到江临的贴身内侍急冲冲地说:“皇上有旨,康贵妃刚刚诞下皇长子,身体娇弱不易请安,从今日起免一切礼节。”
在场所有人骇然,这样是不是太不给新后面子了?
气氛微妙间,紧接着又听内侍说:“皇上再有旨,康贵妃秀外慧中、天资聪颖,可协皇后治理东西十二宫。”
新后听后当场就摔了杯子。
免贵妃礼节她就忍了,刚当皇后第一天就被分权,她忍不了!
江临给新后的大礼远不止这些。
大婚当晚,他便批阅奏折至通宵,全程没有踏进皇后寝宫半步。
佟念锦生下皇子被册封为贵妃,如今又有了协理后宫之权,在外人眼里,她应当要很开心才对,可是听到这些时,她已经麻木了,因为她要的不是这些。
他亲政不久,身边都是他人党羽,对目前的他来说靠婚姻笼络人心是最容易的手段,她怕日后他又有了需要攀附的人,而自己会再次不明不白地成为他的匕首。
他们的关系开始疏离。
有了新后母族的强大拥护,江临渐渐地有了实权,而佟念锦也开始学着如何成为一个好贵妃。
她想着,身在在后宫之中,爱情和权利总归要有一个握在手里的。
而且,她还有江烨,她得为自己的孩子筹谋。
也是幸运,多年过去了,江临还是只有一个孩子。
她不再和之前像对待夫君一般对待江临,两人再相处,更多的是君臣,江临有时看到循规蹈矩的佟念锦,会失控地将她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地恳求她,可不可以再回到以前,可不可以忘记那些欺骗。
她说好,然后如同宫中其他女人一般,将他奉为天上月。
真正的决裂,是江临忽然迷恋上了一个有夫之妇,而这个有夫之妇不是别人,正是江临得力收下的正妻陆华浓。
这是丑闻,是皇太后都竭力遮掩的丑闻。
大家也都以为这不过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新鲜感罢了,然后,江临却忽然将陆华浓接进了宫里,吃穿用度和其他妃嫔无异。
这时众人才惊觉,这已经不是简单地新鲜感可以一笔带过的事。
天子夺人之妻,这要说传出去,天下人又该如何议论?
皇后带头绝食,恳求江临放弃这样的想法。
而江临同样态度坚决,想要一个女人,他可以有千万种方法,给她一个新身份,或者让她成为寡妇,可是这次他偏偏要犯天下人之忌,他不仅把陆华浓接进皇宫,还直接封妃,让她凌驾于许多嫔妃之上。
佟念锦在后宫之中唯一的好友恪妃品行高洁,眼看江临不听劝阻,便以死明志。
原来这件事佟念锦是不愿插手的,可看着自己的好姐妹就这样送命,她终是忍无可忍冲进了尚书房,尚书房外已经跪了一地的妃嫔,就算是恪妃的命也没有让江临改变一丝主意。
她冲了进去,大声斥责他近日的种种行径。
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骂他不配为天子,他没有为天下请命的心,甚至强抢他人之妻,她骂他不配为人夫,眼看妻妾送命却无动于衷,还骂他不配为人父.......怎么伤人她就怎么说。
江临大怒,一个巴掌甩了过来,可在碰到她脸颊时,硬是停住了。
他旁边的内侍连忙跪下,顺带着拉了拉佟念锦的裙摆,让她下跪认错。
她偏不,她依旧高昂着头,眼带蔑视,她说她虽不是什么君子,可道德还是有的,她的膝盖可跪天可跪地,不跪昏君奸臣。
这句话说出来时,整个世界好像都没声音了,所有人都觉得这次佟念锦死定了。
可江临最后给出的惩罚也不过是幽禁三个月而已。
三个月她重新恢复了自由,彼时,陆华浓还是在江临的安排下成了淑妃。
对于陆华浓,佟念锦的感情很复杂,一边她唾弃她不守妇道,与江临暗度陈仓,另一边又羡慕她,可以让江临弃天下而不顾。
第一次见到佟念锦,陆华浓也做足了本分,可面对她,佟念锦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恪妃,这个在后宫中唯一让她体会到姐妹情深的女人,她便没有给陆华浓好脸色,好像是知道她今天会刁难陆华浓一样,江临也提前结束了早朝来到了皇后宫里,他曾经一向不屑于参与这样的晨昏定省,而不巧的是,江临来时,她正在训斥陆华浓,陆华浓被她羞辱的动了怒,也不顾身份之别站了起来,她说她是皇上亲封的妃,不该受这样的屈辱,佟念锦笑了笑,告诉她自己还是皇上亲封的贵妃呢,一字之差,天差地别,所以自己无论说什么,她都得受着。
这句话一字不差地进了江临的耳朵。
阔别三月,江临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佟念锦,眼里情绪莫辨,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新宠,他便当场给了她皇贵妃之尊。
皇贵妃与贵妃同样是一字不差,同样的天差地别。
一个有夫之妇,可以一进宫便是妃,三个月后在没有诞下皇子的情况下就是皇贵妃,真是天下独一份的宠爱呢。
在场的人经过上次的事都识时务者为俊杰,纷纷跪拜恭喜陆华浓。
唯有佟念锦,她望着江临,只觉得彻骨的寒冷,在这个男人身上,她再也看不到一丝他眷念的东西,他特意过来,给陆华浓撑腰的同时,也是过来重重甩了她一耳光。
她忽然觉得倦了,不想再争了,在一片贺喜声中,她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了皇后,然后交出了自己协理六宫之权,她说自此以后,她愿以康泰宫为界,不出宫门半步来替恪妃超度、替皇室祈福。
她走的头也不回,全然没顾江临在喊她。
她知道或许自己态度稍微松动一点,一切还可以挽回,可是她已经不想了,她来到这里本就不是为了权利和荣华富贵,如今所求的已经得不到,还不如求的一方清净。
此后三年,她真的没出康泰宫一步,可这期间,她依旧保持着贵妃之尊,依旧没有人敢怠慢她。
直到江临忽然病重。
她急匆匆地来到他的寝宫外,却在临门一脚,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太医说,一切已无力回天,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大臣们已经在商议新帝人选,江临膝下只有江烨一个皇子,所以,这也是一件无可争议的事。
而佟念锦除了祷告,好像也不能做什么,她跪在佛像前,忘记所有的恨与怨,只想他还能好好活着,江临驾崩的前一晚,他的内侍找到了她,说江临唯一的心愿就是走前再看她一眼,她拒绝了,她已经不想再见到他了,内侍跪了一夜,求了一夜,她都没有心软,就算是江临真的走了,她也依旧没有去看他最后一眼,没有为他流过一滴泪。
......
想到这些,佟念锦觉得胸口闷的厉害,她必须需要一些新鲜的空气。
不知不觉中,她走上了天台。
她坐在被晒的发烫的台阶上,千丝万缕的坏情绪袭来,将她吞噬。
不知多久,忽然手臂被某个冰凉的东西给冰了下,紧接着,她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双皮鞋。
佟念锦缩了下,仰着头看见来人:“陆思勉?”
陆思勉将手中的果茶递给她:“你脸色很差,不是中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