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离世后——金非夕笔
时间:2022-07-21 07:02:53

  “怎么样,味道如何?”
  寇玉说着便在倚着陈晚照身边坐下,之前他在病中的时候,总是这么倚在陈晚照身边,让她帮他穿衣喂他用膳,可如今他已经恢复,陈晚照便不动声色的挪开了些。
  “你若是好奇,就自己尝一口便是。”
  女子这会脸色已经红润了些许,眼神也有了光彩,寇玉却没有动作,只是撑着下巴静静望着她。
  寺庙里的陈设都比较简单,房间里连张屏风都没有,除了一角的床榻便是一张不怎么大的矮桌,原本搁置在桌上的经书被陈晚照推到一角用来垫高烛台,此时风也有些大,纱帘微鼓,烛台也跟着摇晃起来。
  少年俯身覆上女子的唇角。
  房间静谧了片刻,很快便被一声清脆的掌掴打破。
  “你——你你——”
  陈晚照声音急促而沙哑,可她你了半天也没有你出什么,只得慌慌张张的站起来,然后跑出了房间。
  原先放在桌案上的糕点不知什么被打翻,滚落了一地,寇玉轻轻扯了下嘴角,有些吃痛,他换了个姿势坐起来,然后把地上的糕点一块一块的捡起来放回盘中。
  捡到最后一块地时候,少年索性送到自己口中,可吃了两口又觉得不合胃口,便又重新扔进盘中。
  此时陈晚照一个人跑出了院子,外面天色已经黑透,她只能漫无目的的走着,半路上僧人送了个她一盏行灯,借着倾泻的光晕她才缓和些心神。
  今晚的风有些清冷,吹在脸上让人清醒。
  “施主,天色不早了早些回房休息吧。”
  听到小沙弥的规劝,陈晚照下意识的点了下头,“我只是走走待会就会回去。”
  小僧闻言双手合十躬身一拜,“阿弥陀佛,施主稍等。”
  陈晚照看着小僧匆匆离开,没过一会又抱了把纸伞朝她跑来。
  “施主散心的话,带上这个吧,今夜风急,恐会变天。”
  小沙弥把伞交给陈晚照后,便双手合十告辞离去,陈晚照讷讷地朝僧人还了一礼,然后便拎着灯抱着伞发起呆来。
  她现在有些慌,有些乱,她想回去找楚徵,可是她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楚徵在她面前,他能认得她吗?
  签文叫她听从天命,了叹说与寇玉在一起才是天命。
  可对她来说,只是仿佛一觉醒来,她所有的一切便全部颠覆,明明至亲皆在,她却不敢靠近,不敢相认。
  为什么会这样……
  陈晚照想不明白,她现在得了新生,可却比从前更像孤魂野鬼。
  没有人告诉她答案,陈晚照只能继续游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隐隐有僧人诵读经文的声音,陈晚照恍惚地看了眼身边的庙宇,长夜无月,整个宝殿都溶入漆色的天幕里,巍峨苍深到她不敢多看。
  她加快了脚步,远离这飘渺的诵经声。
  ——
  挨了揍的寇玉一个人沉吟了许久才终于从房间里出来,门外寂静无声,他微微怔了下。
  “晚照……?”
  他如此喊了几声,可周围并没有一丝回应。
  少年脸色微变,立刻四处寻找起来,此时旁边的厢房的寇林等家丁也闻声走了出来。
  “……少爷?”
  寇玉站在庭院当中,灯光昏暗寇林看不清少爷的脸色,只听见少爷低沉的嗓音。
  “有没有人看到少夫人?”
  几个家丁互相看了眼,都摇了摇头,“回少爷,不曾看到。”
  说着寇林又觉得疑惑,“少夫人之间不是与少爷在一起吗?”
  寇玉没有回答,只是闭了闭眼睛,无声的叹息道,“少夫人方才与我置了气,这会许是一个人跑出去了,你们不要惊动旁人,随我出去找一找。”
  几个下人闻言虽然疑惑,但也不敢多问,只是匆匆换了衣服,分头去寻少夫人。
  寇玉正要和下人们一同去,刚走出院子,又转身回屋里寻了件披风抱在怀里,关门的时候顺手捞起靠在墙边的纸伞。
  这会寇林他们已经没了身影,院中又只剩寇玉一个人,少年垂眸看了眼满怀的东西,不由得苦笑一声。
  “恐怕是真的欠了债……”
  普陀寺在京城西郊山林中,这山无名无姓,只是因为有个山寺才有些人烟。
  夜间的凉风不知何时熄了,很快雨丝倾泻,落在草木枝叶上,发出细密的拍打声。
  陈晚照举着伞,犹凝不定地看着眼前的路。
  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想去看看自己的墓地。
  出殡那日,是她亲自送的棺,若是没记错,她的墓离普陀寺并不远。
  只是下雨之后,山路湿滑,实在不太好走,她一路走得跌跌撞撞,而雨却没有一丝停歇的意思。
  耳边的拍打声越来越大,陈晚照并不觉得害怕,反而越往前走,越发的熟悉起来。
  行灯摇晃着,那光晕也跟着时左时右。
  其实她离世不过半年而已,当初系在树枝上白绸还零星的挂着,陈晚照跟着白绸往前,直到看到一处开阔的空地。
  当日她只顾着送葬,不曾注意原来她的墓旁居然种了许多梧桐树。
  可惜夜色里看不分明,只是远远的瞧着觉得几株梧桐郁郁葱葱,遮挡了她那一方坟头。
  陈晚照又靠近了点。
  手里的行灯也跟着晃了晃。
  雨势未减,雨滴落在纸伞上砸的噼啪直响,陈晚照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雨很大,但她的墓碑似乎并未染湿。
  一把油纸伞遮在墓碑前,男人站在墓碑前,一动不动。
  雨水早已将他浑身淋透,他却仿佛毫无知觉一般。
  陈晚照微微张口,可嗓中却似灌了铅般吐不出一个字。
  时间仿佛倒流,一切又回到了她离世那日的灵堂前,她望着他,他望着她的棺椁。
  “楚……”
  “侯爷——”
 
 
第37章 
  侍卫的喊声盖过陈晚照的呢喃, 楚徵的身后,一队人马正急速赶来。
  陈晚照认出那是年乐安和侯府的几个侍卫,而他们似乎也注意到了陈晚照, 一小股队伍驱马朝她而来。
  原就是晚上,此时山林里又下着雨,年乐安远远瞧见有灯火便来看看是不是什么不轨之人, 谁想他刚靠近,便惊诧地瞪大眼睛。
  “夫……夫人?”
  陈晚照知晓这身体的容貌像极了自己, 也不怪他们会认错,只是眼下这个时机非常的不妙。
  深夜,山林,墓前。
  眼见着几个护卫的脸色越发惨白, 陈晚照无奈地扯了下嘴角。
  看来他们是把她当成魂魄了。
  楚徵这时也注意到了身后,他抬手擦去眼前水渍, 然后回头望过去。
  赶来的护卫们围在他们二人之间,护卫□□的马匹不安地来回踩踏,鞍上挂的行灯也摇晃得厉害, 雨声夹杂着铁骑低鸣, 一切都显得嘈杂又混乱。
  离楚徵最近的护卫匆匆下马, 把带着的纸伞撑开。
  “侯爷,自打您回来就没有休息了,快随属下回府吧……”
  护卫的声音显得忧心忡忡, 可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楚徵挥开。
  冰凉的雨滴顺着发丝流入眼中, 楚徵又抬手擦了擦。
  他确实太久没有休息了,但是他很清醒, 从收到母亲的信, 从高启之亲口告诉他陈晚照死了之后, 他就一直很清醒。
  想着楚徵又抬手按了按额头。
  尽管他问了高启之很多次,但是高启之却只回答是因为受了伤他才会失忆。
  可那明明只是一点皮肉伤,况且他早就好了。
  为何还是想不起来。
  雨似乎又大了点,马匹的喘气声吵得他头疼,楚徵微微蹙紧了眉。
  没有记忆,他只能一遍一遍在脑中胡思乱想,她生前的模样,她死去的模样,或许他有陪在她身边,或许她有和他说了什么话,她有没有痛,有没有哭……
  可是,他依旧想不起来。
  不远处又传来年乐安的声音,楚徵不由得眯起眼眸。
  雨丝细密,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女子手中的行灯却不见一丝晃动,她撑着伞站在光晕里,仿佛是唯一寂静。
  雨水又打进眼中,这次楚徵没有去擦。
  他看着她缓缓从伞下抬头,明明有些距离,可他却看得清楚,那个熟悉的责备的眼神。
  楚徵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想飞奔过去,又怕眼前一切都是幻影,他怕自己急了惊到她,又怕自己慢了放走她。
  “晚照——”
  楚徵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可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
  陈晚照听到喊声一瞬间便紧张起来,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伞柄。
  队伍立刻让开了道,陈晚照看着急促走来的楚徵,从前见惯了他一丝不苟的模样还总抱怨,如今见他狼狈才晓得后悔。
  “晚照……”
  男人声音沙哑,靠近之后发觉自己浑身湿透,原本抬起了手又放下了。他弯着身子看着伞下的女子,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欢喜,楚徵一边细细地看着陈晚照,一边语无伦次的絮叨着。
  “晚,晚照……他们说你死了……还好为夫没信。为夫跟本不记得有那回事,只是他们都说……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天色这么晚,快跟为夫回府去……”
  离得近了,陈晚照才看到楚徵凌乱的发丝和染着血丝的双眼。在一起的十年里,她总觉得他寡言冷情,现在瞧见了,她却宁愿他不曾爱她。
  “晚照,你怎么不说话?你与为夫说说话……”
  男人的声音轻柔,她甚至在他眼中看到哀求。
  陈晚照紧紧地握着伞,她看着楚徵,眼前不断地却浮现着那句签文。
  ‘不违天命。’
  不违天命……
  陈晚照退了一步,她努力让自己不要流出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足够清晰和平静。
  “侯爷认错了,我不是侯爷找的人……”
  楚徵脸上的笑僵了下,但是他依旧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女子的眼神凄惶,双唇颤抖,但是她还是鼓足勇气与他对视,就和从前他不准她生下璟和的时候一样。
  她是伤心极了才会这样看他。
  一旁的年乐安犹凝地看着两人,他现在终于确认眼前的‘夫人’并不是什么魂魄,而是个与夫人容貌相似的姑娘,是以他只得上前一步劝道。
  “侯爷,夫人确实离世了,棺椁还是您亲自看着下葬的……”
  楚徵却没有回答,只是固执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跟为夫回府……”
  “不去。”
  陈晚照也执拗起来,她昂首看着楚徵,半点也不退让。
  佛说不违天命,她就不能一意孤行。
  这老东西,从少年时就是她的心上人,就是她的心头肉。
  她万一害了他如何是好。
  万一害了他,她该如何是好。
  护卫们也渐渐察觉了不对,他们在侯府多年,自是也熟悉往日里侯爷与夫人的争执。
  眼前这女子的神态举止,与夫人确实太像了。
  难不成天下真的有这种荒诞之事?
  没有人敢问。
  年乐安吸了口气,他看着僵持的两人,只得继续上前道。
  “侯爷,夫人,山中风大雨大,不如先去寺中修养,莫要伤了身体。”
  年乐安的话终于提醒了楚徵,他恍如惊醒一般连连点头。
  “是……是了,夫人身子一向不好,为夫这就派人去找马车送你去寺里休息。”
  男人似乎是认定了她的身份,不由分说便要靠近。
  可陈晚照却退了半步,她与楚徵对视了片刻,然后避开了他的目光,“侯爷瞧清楚,我只是个刚及笄的姑娘,我不是你夫人,更不认得你……”
  雨声里女子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楚徵有些僵硬,他不觉得是自己认错,可是她看起来确实又那么年幼。
  楚徵有些迷惑了,他还想问什么,可刚靠过去,一阵剧烈的头痛传来,楚徵踉跄的退了两步,然后在一群人的惊呼声中倒了下去。
  陈晚照也被吓了一跳。
  她来不及靠近楚徵,自己便被一涌而来的侍卫挤了出去。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抬着侯爷上马,然后匆匆消失在雨夜里。
  除了年乐安。
  夜风吹来带着潮湿的凉意,陈晚照有些恍惚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过了许久才撑着伞往回走去。
  方才的一切仿佛闹剧,陈晚照自己也开始混乱起来。
  她茫然地走在山道上,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是对的。
  年护卫安静的跟在后面,他瞧着眼前的女子,心中也是百般复杂,不过眼下他更清楚,自己得紧紧跟住她,并且还要弄清楚这女子的身份。
  他小心的看了眼身边的女子,发现她神色仓惶便开口劝慰道。
  “姑娘莫要紧张,侯爷应当只是过度操劳,又加上……受了些刺激……”
  年护卫一边斟酌着用词,一边把这两日侯府发生的事与陈晚照大概叙述了一番,陈晚照没有回应也没有叫他停止,只是当她听到楚徵失忆的事时脚步猛地停了下来。
  “他……忘记了?”陈晚照说罢又觉得不对,又接着解释道,“我是说,你们侯爷他失了他夫人去世之前的记忆?”
  “正是,似乎是因为在护送西辽公主的路上受了伤,醒来时便只记得夫人去世之前的事……”
  年乐安一边说着,一边牵住自己的马。
  “因为失了记忆,侯爷便一直以为夫人还在,因而在去厉州的路上,还总给夫人寄家书回来,原本这些给夫人书信都被管家收下了,谁想后来还是被老夫人发现了,这才将夫人离世的消息送去了厉州……然后不到两月侯爷便了结了边境事宜匆匆赶了回来……”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