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这花灯我拿了,多少银钱?”
陈晚照抿了抿了唇,然后面不改色的掏出一粒核桃送入口中。
这脸终究是丢了,那还不如丢的坦荡点。
寇玉接过兔子灯后,便恭恭敬敬的送到了陈晚照手中。
大抵是有些年月没有这样游街,没一会陈晚照便来了兴致,她看道摊位上的小鼓也挑了一个,看到糖人也挑了一个,寇玉则是乖巧的跟在后面付账。
两人路过一处馄饨铺子的时候,陈晚照便坐下点了两碗,寇玉看着远处的玉行若有所思,等店家把馄饨送来后,他却没有急着吃,而是对陈晚照笑道。
“为夫去前面买点东西,夫人在这里等着我,放心,为夫一会就回来。”
陈晚照不以为然的挑了下眉,“你去便是,我又不是不认得路。”
“认得路也要在这里等着,为夫一会回来。”
陈晚照瞧着少年严正的表情,犹豫的点了下头。
毕竟是少年人,在街上看到什么熟人然后前去相谈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寇玉走后,陈晚照朝他离去的方向看了眼,可没一会少年的身影便淹没人群,搜寻不到了。
收回目光后,陈晚照低头吹了吹勺中的馄饨,她低下头正准备吃,却发现自己的桌前不知何时站了几个人。
来人锦衣玉带,满脸戏谑,陈晚照微怔了下。
这人虽然她只见过一两面,但是她还是认了出来。
之前因为舞弊被贬的刑部尚书之子——常纾。
第40章
几人在桌前一站, 几乎立刻就将陈晚照围个团实,摆摊的店家察觉不对,正要上前说两句好话, 还没开口便被常纾身后的壮汉一把推开。
“不想死就快点滚。”
倒地的店家哀嚎了一声,起来之后却也不敢再来多事了。旁边的几桌客人见状也很快四散离开。
陈晚照见这阵势自然也知道来者不善,但几个人已经围了上来, 她只能在心里暗骂。
常纾站在几人之中,敲了敲手中的折扇, 然后笑道。
“瞧瞧这张小脸,长得倒是水灵,难怪那探花郎走哪都带着。”说着常纾又用折扇挑了挑陈晚照的下巴。
“那种酸腐书生有什么好的,以后跟了小爷如何?”
陈晚照没有说话, 跟着常纾的几个纨绔却一起哄笑起来。
大庭广众,强抢民女。
这种混账之事, 以陈晚照的脾气自然是不轻易忍过。
但问题是。
对方是五六个壮汉,她不过是个刚刚及笄的黄毛丫头。
陈晚照缓缓吸了口气,在几人以为她要惊慌哭泣的时候, 猛地大声尖叫起来。
“救命啊!!!”
女子的声音尖锐刺耳, 很快便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包括一直在角落躲躲藏藏跟踪着的年护卫。
原本热闹额街市,突然骚乱起来,陈晚照掀翻桌面, 然后拔腿就跑。
想当年在渝州城, 她也是半个混世魔王,平日最会的一招便是打不过就跑。
即便时隔经年, 这脚底抹油的本事还是不减当年。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但是对手却在计划之外。
陈晚照刚跑两步, 便被一个高大的壮汉一脚踹了回去。
活了两辈子, 记忆里都是她揍旁人,这般挨揍还是第一次。
倒在地上陈晚照龇牙咧嘴,这一脚下来她连爬起来额力气都没有了。
常纾扫了眼四下,然后冷笑着脸命令道。
“把人带走,然后派人去知会那个姓寇的狗杂种,想要他女人,就自己来城外见老子!”
话音落下,陈晚照便被人拎起来,然后扔进停在路边的马车。
几个人动作迅速,等年乐安追来时,马车已经驶入人群。
年乐安看着疾驰而去的马车,心急如焚,只得抢了路边的马匹急忙追上。本来今日他只是来盯梢寇玉防着那人轻薄了夫人,谁能想到竟会亲眼瞧见夫人被歹人劫走。
年乐安自然也认出那人是兵部尚书的儿子,想来这常纾是记恨之前被寇玉揭发舞弊之事,如今是想用夫人去引那寇玉。
可侯爷已经认定了那女子是夫人转世,若是出了什么好歹,他就是死也交代不了。
今日是乞巧节,这小小的插曲,并不能影响来往游街的人群。
寇玉从金行出来后,便匆匆赶回馄饨摊,等他到了却没有看见陈晚照,只见那店家满脸颓然的收拾自已桌椅。
“店家,这是怎么了?坐在这里的姑娘呢?”
店家瞧见寇玉,连忙上前道,“随郎君一起的那个小娘子被人掳走了,那人说想要人就去城外,这恐怕是要害你,郎君赶紧去上报官府吧。”
寇玉听着,心里却明白了七八,他垂眸看了眼手中的锦盒,然后直接把锦盒递给了店家。
“多谢掌柜的,今日恐怕是在下引的祸事,这是赔罪,只是还得有劳掌柜帮在下去平阳侯府报个信……”
原本这店家是想要拒绝的,但是见寇玉神情郑重,便把那锦盒收下了。
“这……好吧,老翁先帮你收着……那你是要我帮你通报什么?”
寇玉扫了眼满地的狼藉,眉间闪过一丝复杂,他转眸看向平阳侯府的方向,然后简单了交待两句之后,才匆匆往城门处赶去。
等寇玉走后,馄饨摊的店家才打开锦盒看了眼,只见一支金钗躺在锦缎中,老店家看着不禁摇了头,然后把锦盒揣入怀中,简单的收拾了摊子后,便往平阳侯赶去了。
钟楼想了七声后,皇城宫门外便开始点燃烟火,随着几声炸响,天空顿时明亮绚丽起来,所有人扬首望着晃眼的烟火,而驶出城外的马车里,陈晚照正捂着肚子痛苦的蜷缩着。
刚刚那王八蛋的一脚,真是要了她的半条命。
她这两辈子,除了生孩子,还没有遭过这般罪。
马车里常纾正与另外两个纨绔正商讨怎么弄死寇玉,完全没有注意到脸色惨白的陈晚照。
“那狗娘养的之前就是为了一个女人才那般害老子,想不到才不过半年,他就又迷上新人了。”
说着常纾朝趴在车厢里的陈晚照看了眼,“可惜这个不如上次那个合老子眼。”
旁边的纨绔瞧了眼陈晚照,见她冷汗涔涔,不禁犹豫道。
“这女子看着有些不对,别把人弄死了,到时候恐怕不好交代。”上次说事情还没过去,他们这参与舞弊的几人,虽然没有被看押缉拿,但身上也都还有不得擅自离府的禁令。
“你就是怕事,不就是踹了一脚,哪里会死,到时候若是有什么,也都推到那杂种身上便是,放心,到时候我们都为你作证。”
那人听到常纾此言,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陈晚照听着几人谈话,约莫听明白,原来寇玉在如意楼有个红颜知己,可那女子被这几个畜生害的溺水而死,所以寇玉才在大殿上揭发他们。
可这几位都是骄纵惯了的,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原本以为寇玉快要病死了,谁想现在又好了,正好眼下家里对他们的看管也松了些,这几人便寻着机会把寇玉引出来教训一番好泄泄愤。
于是他们这才盯上了陈晚照。
第41章
听明白的陈晚照只觉得胸口又痛了几分, 看来这辈子她是又吃了一次男人的亏。
可眼下怪谁也没有用,马车颠簸,陈晚照忍着腹上的疼痛抬起头。
“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
常纾瞥了眼缩在车厢一角的女子, 然后意味深长道。
“你知道你夫君之前的相好是怎么没的吗……”
车里几个纨绔闻言都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常纾捏着折扇在肩上敲了敲。
“本来爷是想给她好日子过,可她偏偏不识好歹居然在小爷纳她当日逃了, 小爷抓到她的时候她也是刚刚逃出城,既然给她荣华富贵她不要, 爷就只好送她一程……”
陈晚照看着常纾脸上的阴狠,不禁有些后怕,她知道在这帮贵胄子弟眼里一个妓子的命形同草芥,但也被这人的心狠残忍嚇到。
“听说, 那女人的尸首还是你那好夫君收的,你说……我要不要让他再收一个?”
陈晚照死过一次, 所以死是什么滋味她很清楚,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想对这几个混账东西服软,她忍着痛看了眼车门, 她在等, 等身上的疼痛缓解些她就找几乎逃走。
好歹她也是有些功夫在身, 几个纨绔而已,她怎么也能应付几下。
此时驾车的人发现后面有人追赶,立刻警觉朝后望了眼。
夜色漆黑, 他自是分不清身后的人, 只能用力鞭打马匹加快速度。
马车骤然颠簸起来,车里的常纾立刻骂道, “怎么回事, 连个车都不会赶?”
外面的车夫闻言只得回道, “少爷,后面似乎有人追来,但是天色太黑,看不出是谁。”
“谁?还能是谁?”
常纾说着挑了挑眉,他目光转向挂在车厢上的弓箭,然后又看了眼坐在身边的高瘦男子,“我记得阿良的箭术向来不错,怎样,后面那个能处理吗?”
被问的是余侍郎的幺子,他听到常纾让他动手射人,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但一想到父亲在常尚书手下等着升迁,还是从架上取下长弓,然后掀开车帘朝后看了眼。
“问题不大。”
“哈哈哈,好!这一箭五百两,中了本公子立刻赏你!”
陈晚照听到这也焦急起来,她刚想起身,却被常纾一脚踩在地上,男人似乎心情很好,并没有因为陈晚照的挣扎而发火,反而面带微笑道。
“放心,下一个就是你。”
此时马车门打开,余良半个身子悬在车外,只见他拉满弓弦瞄准车后,不过须臾间,那箭便射了出去。
只听一声骤然传来的破空之声,然后接着便是一阵马儿的嘶鸣,随即常纾便命人将马车也停了下来。
那一箭似乎只是射中了马匹,常纾不满的看了眼余良,然后才下了马车。
被马儿甩下车的年乐安还在发蒙,他出城们的时候被拦了一下,好容易才追上,谁想一支箭羽袭来正中□□的马匹。
好在他反应迅速,摔下之后才没有被发狂的马儿踩中。
正在年乐安检查自己伤势的时候,常纾几人也拎着灯走来,等他们认出追来居然平阳侯府的侍卫,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怎么是你?”
年乐安撑着佩剑站起身,他扫了眼不远处的马车。
“阁下方才当街带走一个女子,还请几位将人放了。”
常纾听到这以为年乐安是想英雄救美,便冷笑了一声。
“有些事情不该管还是不要管,不然小心自己性命不保。”
年乐安听出常纾丝毫没有放人的意思,便有些焦急,他握住手上的佩剑,“常公子如今尚在自省,还是不要做太多出格的事为好。”
原本因为这件事,常纾就余恨难消,又被这小小的侍卫拿出来要挟,他便更是恼怒,“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别说那女人,今日就是宰了你,谁又能奈我何!”
年乐安没想到这常纾如此不可理喻,他皱起眉扫了眼面前几人,在考虑自己要不要直接动手。
至于常纾,虽然他可以随便弄死一个妓子也敢要挟身居府尹的寇玉,但是他对那位平阳侯还是有些忌惮的,但这也仅仅只是忌惮,还远远不可能让他选择放人。
“此事与你无关,我劝你还是早点滚,不要惹小爷不痛快。”
可惜即便他如此,眼前的侍卫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了一会,很快常纾便没了耐心,他缓缓退后了一步,然后看了眼跟在身后的护卫。
“做干净点。”
随着常纾的话音落下,常府的护卫便立刻冲了上去,常纾则走到另外两个纨绔身边,抱怀看着眼前几人缠斗。
此时马车这边只剩一个车夫,渐渐恢复过来的陈晚照瞅准机会,抱住那人双腿,将人掀翻敲晕。
看着一动不动的车夫,陈晚照心有余悸的看了眼自己双手,然后又钻进车厢里好容易才翻找出一把短刀。
此时常纾几人还在等手下摆平那个不懂事的侍卫,丝毫没有注意到后面陈晚照已经悄悄地靠近。
她本来也以为追来的人是寇玉,等她靠近了才发现那人居然是年侍卫。
此时他正被几个人团团围住,看得出来那几人似乎是想下狠手,若不是年侍卫武功不错,此时恐怕早就招架不住。
陈晚照皱了下眉,她现在完全可以逃走,但若是走了,留下年乐安一人,他恐怕凶多吉少。
她这点拳脚,也不知道能有多少用处,但有比没有强些。
陈晚照伏下身子小心地观察着前面的情况,她想寻个机会靠近常纾。
可常纾始终与那两个纨绔站在一处,陈晚照找不到机会,只能躲着干着急。
而年乐安这边也不好过,他方才落马时伤到手臂,现在又被几个人围攻,渐渐的也开始体力不支,他刚躲过一拳,身后又来了一脚,眼见越发招架不住,年乐安终于忍不住拔出了剑。
原本他是顾及这几人的身份,但是眼下这情况再顾及下去,他恐怕是救不回夫人了。
而那几个家丁见年乐安拔了剑,互相看了眼,然后也跟着拔出佩刀,此时肉搏的几人都有些紧张,只有常纾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躲在后面的陈晚照擦了擦脸上的汗,她正无比后悔答应寇玉来逛这场灯会。
荒林里的蚊虫难得遇见这般鲜嫩的血肉,便围着几人来来回回试图降落,陈晚照盯着拍打蚊虫的常纾,手也渐渐握住了刀柄。
此时风停了些许,沉闷的空气显得有些燥热。
手握利刃的几人全都蓄势待发,没有人说话,只有夜鹭的啼声时不时的传来。
突然,趴在地上的陈晚照抬了起头。
原本准备动手的年侍卫也停止了动作,他们两人都一起转头看向城门的方向。
此时还只能看到隐约的亮光,但是很快,那亮光便清晰起来,众人扬首看过去,只见远处一列队伍正快马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