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忆素手轻抬女鬼的下巴,仿佛能看穿鬼心的眼睛直直盯着女鬼。女鬼想移开视线,但是身不由己。
少顷,荆忆才放开她,重新坐直了身体,随手幻化出一盏红灯笼扔给她,淡淡道:“点起来。”
呆呆的女鬼照做,灯笼微弱的烛光在白天没有什么看头。荆忆取回红灯笼,然后又吹灭,勾起一抹笑道:“我们是生意人,你跟着我们,可是要付一定的报酬哦。”
女鬼满脸迷茫,就要失去独立思考的脑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随后迷茫转化为苦恼。
她并没有钱。
荆忆看出她的所想,淡淡地提了一句道:“想想你最重要的东西。”
“最重要的东西?”女鬼开始想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是她满脑子都是她的丈夫,没有一点关于其他物件的记忆。女鬼有些头疼,抱着自己的头蜷缩在一起。
荆忆见状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间,女鬼随即冷静下来。
荆忆给她放宽了条件,红唇轻启:“不过我近几日心情不错,可先许你心愿。至于报酬......”
“可以不用了吗?”女鬼眼睛一亮,就差没把荆忆是活菩萨三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荆忆话说了一半被打断也不生气,接着说道:“你慢慢想。”
希望与失望交替,女鬼已经没有其他表情了,只是满脸的失落与困扰。
荆忆说完就靠着车壁,像是终于想起来竹沥似的,朝他抬起手。竹沥看她动作,立刻从旁边的小桌子上取了一块糕点,就要放到荆忆的手里。
可是临到手中有转了个弯,直接递到了荆忆的嘴边。荆忆双眸似有流光闪过,启唇咬住了那块糕点。
竹沥握住了她抬起的手,将她拉进怀中。靠近荆忆的耳边,嘴角微勾,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我也想尝尝它的味道。”
黑幕遮住女鬼的视线,下一刻他就咬上了荆忆口中糕点的另一半,薄唇似有若无地擦过荆忆的唇。
到嘴的东西被抢走,荆忆怎么能甘心,嘴唇往前,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是竹沥已经全身而退,衣冠楚楚地端坐好了。
荆忆眼眸微眯,直接扯过竹沥的衣襟,霸道地吻了上去。这下,竹沥没有反抗,而是捧着荆忆的脸十分配合地回应她,顺便将自己的灵力输送给了荆忆。
这个吻很快结束了,黑幕放开的时候,女鬼还在探头探脑,好奇里面发生了什么。
荆忆衣裙有些凌乱,竹沥衣襟有些皱,除此之外好像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女鬼默默地蹲回自己的角落里。
......
一路上,他们走走停停,看看沿路的风景,有的时候在一个地方要呆上好几天,女鬼在着急但是也无可奈何。
终于半个月后,江南的温柔气息扑面而来。他们抵达了目的地,首先就是定了客栈。而女鬼则是开始在这个地方兴奋地找了起来。
她要找的丈夫据她自己所说是来了江南做官,并承诺等这里安顿好了之后就去接她过来的。
她一直满怀期待地等着他,可是过了好几个月,等到她都病死了,丈夫都没有消息。死后执念未消,她终究还是寻来这个地方。
少了女鬼在一旁,竹沥脸色终于好了一些。这些天,这个女鬼虽然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有的时候还是很碍眼。
要不是看在她是荆忆的生意对象上,她早该被打入阴河中去了!
竹沥扶着有些困倦的荆忆坐下。可是刚坐下没多久,荆忆久违的感觉到了有人点灯。
复而又睁开了眼睛,对着身边的竹沥说:“生意又来了,去看看又是什么心愿。”
竹沥本想让她好好休息,但是看她饶有兴致的样子,他也不忍将她困在床上。
也罢,总归是要好好保护她。风轻水阔,她该是随心所欲的。
竹沥跟在她身后,快步走到了她旁边,牵起她的手。老道的人一看,就知道这必是一对极为恩爱的年轻夫妻。
这对年轻人来到了一条不算繁华,但也不算偏僻的街。这一路上又是左买买,右看看,好像这才是重要的事情。
等他们到了这个旁边是垂柳青水,前面是各家摊贩,朱红漆墙的柏原私塾的时候,天已经渐渐的黑了。
这里进出都是学子,门童,荆忆要找的人还在里面。想要进去,得过守院人这一关。不过他们倒是一句话都没说,守院人很快就放行了。
里面弯弯绕绕,到处都是墨香味和一些嬉笑打闹的学子,但其中也不乏有认真钻研的。
他们来到这间私塾的饭堂,现在还不是用饭的时候,里面只有一个垂头丧气的男子。看来这就是那个点灯人了。
荆忆坐到了他的面前,敲了一下桌子,惊醒了汪响。他抬头就看见两个气质非凡的男女坐在面前,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只觉得这两个人出现的无声无息。
荆忆一只手托住下巴,问他:“这红灯笼都点了,怎的还这么胆小?”
汪响咽了咽口水,看了一眼还挂着的红灯笼,再看向那两个人,心里直打鼓。
荆忆另一只手对着那边的红灯笼招了招手,它就像是找到了主人一般,往这边飞来。在空中颤颤巍巍,最后还是稳稳落入荆忆的手中。
她吹灭了里面的蜡烛问他:“有什么心愿?”
这一番变动,虽然汪响还是很惊讶,但是也相信了他听到的传说了。他重新坐下,开始讲述他的暗自喜欢。
“我们私塾里有一个很厉害的夫子,她是个女人,但是学识丝毫不逊色给其他男夫子。”
“她聪明,待人和煦。这些学子都很敬重她。有的时候她也会很严厉,只要一严厉起来,那脸色就变了,这个时候没人敢在她面前说话,那表情真的是很......”
“说说重点。”荆忆觉得他话有点多,出声打断了他。
汪响不自觉又说话说偏了。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继续说道:
“我在下面看着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将她放在了心上,不是对于夫子的爱戴,而是,而是将她当作了自己的心上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着少年的羞涩。不一会儿他又转变了脸色,叹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困扰。
夫子和学子的感情参杂了其他的东西是会被世人耻笑的,所以即便他在她面前出现了很多次,让她注意到有他这个学子的存在,他也不敢太明目张胆。
女夫子白展月比汪响大五岁,但是在很多人眼中这就是无法跨越的横沟了,再加之身份上的特殊。
这就是汪响的苦恼之处。
荆忆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想了想,问他:“她心悦你吗?”
汪响愣住,随即垂下眼眸。他不知道,因为他也曾经因为想引起她的注意而做过很多的努力。
有的时候她的眼神也会若有若无放在他身上,但是有时候她看起来又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荆忆看他的样子也就明白了,启唇道:“既然如此,就先去确定人家的心意再烦恼吧。”
丢在这句话,就和竹沥离开了。他们走后的下一刻学子们就开始陆续进来用饭。转眼间,汪响就看不见他们的背影了。
第66章 道听途说
荆忆走出私塾, 竹沥紧随其后。她有些困倦了,魂体的损伤扩大,现在已经岌岌可危了, 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
面上依旧是如平日里一样的没有什么变化。可是细心如竹沥, 怎么会察觉不到。他扯住了荆忆的衣袖,让她停了下来。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今夜无星无月, 只有几家商贩的烛光透出来。竹沥问她:“是不是又困了?”
荆忆回头, 她的眼睛里闪着星光, 但是里面的疲倦怎么都掩饰不住。
竹沥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我背你回去。”说完就蹲了下去。
荆忆也没继续逞强,双手围住竹沥的脖子, 覆上了他的背。
竹沥轻而易举地将荆忆背起, 两只有力的大手稳稳托住荆忆。荆忆安心地在他背上进入了梦乡。
微风习习,竹沥避开颠簸, 走得很稳,没有给背上的女子一点不适。他静静感受着荆忆平稳的呼吸, 同时为她注入灵力护住魂体心脉。
回到客栈, 先是把荆忆放到了床上,给她盖好被子。然后坐到了窗户边上,胸口处出现了一个红色光团。
竹沥坐姿随意,一只手撑着头, 另一只手点了点那个光团, 光团没有任何反应,竹沥这厢已经闭上了眼睛。
黑色的烟雾无声无息地缠上红色光团, 试探一番后, 开始吸取里面的能量。竹沥的身体毕竟是凡人, 混杂着妖力和神力, 两者相斥。他需要好好将他们相融。
神骨和魔骨可以重塑荆忆的肉身,剔除她灵魂中的杂质。不过需要强大的力量加以引导,所以竹沥看中了这个所谓的神之物。
但是竹沥凡人之躯,没办法一下子吸收全部的灵力,他需要时间。
身体外,竹沥并没有什么变化,可是他的神识里面却是在进行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过了一刻钟,竹沥才睁开眼睛,那双漆黑的眼眸中此时还盛着一些凛冽,他习惯性的先看了看床上。
荆忆还在睡,连姿势都没变。她睡觉一直是很安静,除了有的时候梦魇会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其他时候都是保持一个姿势睡到醒。
竹沥轻笑一声,随后重新闭上了眼睛,继续刚才的动作。
隔日早晨,荆忆睁开眼睛,眼底的疲惫像是从来没有睡过一样,但好歹意识醒了。她撑着身体想起来,却被一双大手抢先一步,将她扶了起来。
竹沥就坐在她的床边,荆忆感觉到了他气息有些杂乱。她转过头盯着竹沥不语。
竹沥被她这样看着,也没有不自在,反而像是乐在其中。为她穿衣梳洗,荆忆手都不用动一下。
最后还是荆忆忍不住问了:“你拿了她的红石?”
竹沥将水滴簪子别上她的发髻中答道:“嗯。”
荆忆提醒他:“你是个凡人身躯,一不小心可能就会爆体而亡。”
竹沥将她拉起,早点已经准备好了。很快回应她:“那我小心一点。”
荆忆噎住,闭上了嘴。她的身体还是倦怠着,早饭口味丰富,种类多样,但是荆忆没有什么胃口。
好像经过昨天,荆忆的精气神都变得有些低迷了。
吃过早饭,她就躺在窗边看起书来。这次她挑选的是一本游记,里面的地方他们大多都去过,无趣但是打发时间尚可。
正看着,窗户突然小小地动了一下。荆忆抬眸看过去,竹沥已经将窗户打开,女鬼正满脸苍白的飘在外面。
说是苍白,作为一只鬼,其实也看不出来。但是她的眼神实在是太难过了,就是让人无端感觉到她的落寞。
女鬼自顾自地说起来:“我的丈夫原来娶了别人家的姑娘为妻。难怪一直没有消息,难怪一直没有收到他的回信。”
女鬼将这些日子里的不寻常都对应上了。
戏园子里的咿咿呀呀的故事没想到发生了在自己身上,一直期待着的事情变成了最糟糕的事情。
女鬼本就不太灵光的脑袋更是卡壳了,眼中有泪,将落不落。
荆忆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飘在这里有些挡住视线。遂问她:“你见过你丈夫了吗?”
女鬼低下头说:“没有,要亲眼见到他们恩爱的场景,我有点受不住。”
荆忆换了个姿势,垂眸望着下面的人,没什么情绪地说:“道听途说不可取。”
女鬼愣住,脑中也在缓慢地思考中。荆忆干脆指了指不远的一个包子铺,示意她过去听听。
女鬼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边有三三两两的几个男人女人,正说着什么。她不明所以,想问问荆忆,却见窗户已经关上了。
女鬼只能作罢,犹豫了一会儿,飘了过去。
荆忆有点想睡觉,书还没翻过几页,就陷入沉睡。
竹沥也放下手中的书,坐到了荆忆的身边,将她的身子抱进怀中。顺着她的头发,也一起闭上了眼睛。
......
女鬼来到包子铺这边听到的消息是这个新上任的长史是本地人,一直和妻子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这下女鬼听到了两个版本,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她决定去亲自看看这个人,或许就有答案了也不一定。
女鬼来到长史的府上,旁若无人的进去,七绕八拐终于找到了书房中的男人。
真的不是她的丈夫,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更疑惑了。之前她丈夫明明就是说要来这里做长史,怎么人都不在了?
想不通,她习惯性的往房梁上飘。
底下的男人还在处理公事,好像终于累了,停了笔休息了一会儿。
现在他是独自一人在书房,安静下来的时候总能想到其他的事情上面。比如,上一任的长史。
刚上任就遇到了盗贼入室,打草惊蛇后,被刺死。收拾他的遗物的时候,发现他正准备去接自己的妻子过来。
造化弄人,他上任后一直太忙没有将他的骨灰送回去,想想也该是时候了。
男人走出案台,往墙面立着的大书架那边过去了。伸手摸了摸一个玉盒,叹了一口气。
女鬼彷佛冥冥之中有什么联系,她也看了过来。只一眼,她就看见了令她魂牵梦绕的名字。
那个名字就刻在冰冷的玉盒上,但却是昭示着这个人已经不在了。女鬼怔怔地落下来,代替了刚才男人站的位置。
她想拿着这个玉盒,但是碰不到。即便是女鬼已经难以思考的脑子都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她一直看着那个名字,像是要将它深深地刻在心中。
良久,她走了,来到客栈,拍了拍荆忆的窗户。荆忆幽幽转醒,一睁开眼睛就看见竹沥正期待地看着她。
外面的拍打声不断,虽然这个声音只有荆忆他们能听见,但是旁人依旧觉得莫名有些烦躁。
荆忆从他怀中起身,打开了窗户,半搭着眼睛看着女鬼。
女鬼见窗户开了,语速很快:“报酬就在长史家书房的玉盒中,姑娘请自取。”
荆忆问道:“玉盒中?是什么?”
女鬼有些哀伤地说:“我丈夫的骨灰。”
荆忆扬眉:“你看起来并不是很伤心。”
女鬼摇头说:“一开始我是很难过的,我在家中一直等着的丈夫已经化作一盒□□。那种是要天塌下来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