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又是一愣,四师兄为何这样生气?
“老三,怎么跟师妹说话呢。”三师兄斧阙喝住姬玉,他声若洪钟,浑厚的丹田震得整个房间都嗡嗡响着他的回声:“师妹现在身子虚,你这么大声会吵着她休息的。”
碧霄揉了揉眉心,三哥还是这般豪迈粗放。
姬玉翻了个白眼,手里的昆仑扇使劲一合:“到底是谁吵着她你自己没点数?”
“小师妹,你甭理他们!”五师兄尘光笑嘻嘻挤上前来,挤眉弄眼道:“等你身子养好了,五哥带你去玩,我最近搞到几坛好酒,有六七千年头了,带劲得很,就等着你来咧。”
碧霄唔一声,总算有个正常点的,她正要点头,就听二哥不耐道:“好了,阿霄身子还弱,你们看也看了,赶紧回去,别在这儿碍眼了。”
碧霄一呆,啊,别啊,酒她还没喝到呢。
“不行,我们可不能走。”三位师兄一屁股坐下来,纷纷打定主意不走了。
碧霄暗暗点头,太好了。
“小师妹好不容易回一趟归墟,又住在你瀛洲,我们怎么也得等师妹伤养好了才走。”五师兄挥着扇子,在房间里晃悠道。
呃,什么劣质香味这么呛鼻……碧霄默默屏住鼻子。
三师兄斧阙最是看不惯姬玉那自诩风流的模样,浑身香气熏得他脑门子晕,扯着嗓子吼道:“我说你能不能别老晃来晃去的,身上挂那么多香包你是个女人吗,熏得咱师妹都快透不过气来了!”
确实快透不过气来了,碧霄转头朝里换了口气。
“你个武夫懂什么,粗人。”姬玉师兄淡定而不屑,抚着腰间花里花哨香囊的流苏穗穗道:“这些都是三界女仙送给我的定情信物,戴在身上是一种对她们痴心的尊重。”
“可是四哥,我也觉得味道好难闻,你戴一个也就罢了,戴十个……看起来有点像凡间那些耍杂戏的。”五师兄尘光用手在鼻子前挥了挥,一脸真诚地道。
姬玉被两人气到了,阴阳怪气道:“一个大老粗,一个雏子鸡,不配跟我谈女人。”
碧霄眉梢惊讶一挑,不会吧,五哥这么多年还是个处-男?
“谁跟你谈女人了,老子在跟你说香包!”斧阙大吼。
从父神在位时,几个师兄就爱斗嘴,千万年不曾变过,这场景倒是熟悉。
不过在对碧霄这个小师妹时,大家却又出奇的一致,就是无条件宠她。
“你们几个再吵,就给我滚出去。”玄庚见碧霄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揉头,定是被吵得不适极了,立马脸色一沉,冷冷发话。
三位师哥只好不情不愿偃旗息鼓。
碧霄佩服,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二哥能镇得住他们了。
“二哥。”碧霄还惦记着五师兄那几坛藏酒呢,“你就让三哥四哥和五哥在这儿陪我住一段时间吧,反正我们几兄妹也好久没有聚聚了。”
玄庚永远不会拒绝碧霄的任何要求,他无奈道:“既然你想让他们留下,那就让他们留下吧,不过他们要是敢闹腾你,我就把他们赶出去。”
三哥四哥师兄不以为然,五哥躲在玄庚背后冲碧霄做鬼脸搞怪。
碧霄满意,果然,就知道让二哥发话管用。
她朝五师兄尘光抛了个眼神,示意他去拿酒,可尘光只一脸傻笑地看着她,完全没懂她的示意。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玄庚又道:“好了,阿霄刚醒,还需多修养,大家都先出去吧,让她多睡会儿。”
“呃,可是我不想再躺着了。”她就想喝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嘴巴好馋。
“不行,你神脉受损,必须卧榻静养,听话,躺着。”二哥玄庚断然拒绝。
“哦,好吧。”碧霄叹了口气,有人管着还真是麻烦。
几个师兄又陪她聊了一会儿,不过大多都是他们在说,碧霄百无聊赖听着,最后他们都出了房间让她休息,世界才终于清静下来。
站在屋外,姬玉若有所思地问:“你们有没有觉得,师妹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斧阙道:“确实有点,不爱说话不爱笑了。都怪老六那狗东西,伤了她的心。”
尘光挠了挠头,撇嘴道:“我觉得师妹跟我们生疏了,以前她跟我玩得可好了,只要我找她喝酒,她可高兴了,可现在,她竟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玄庚沉默半晌,道:“绝情道断七情六欲,师妹现在这样,是绝情道噬力洗去了她的情感感知力。”
“什么意思?”几人齐声问。
“也就是说。”玄庚声音艰难道:“师妹现在,不会动情,也不会生恨,没有欢喜,也没有嗔苦。就像一个没有心的人,对一切情感都没有知觉。”
师兄弟几人听罢,一阵沉默。
他们开始后悔,那天在天宫,怎么没直接把白泽给揍死。
原本这事他们是瞒着小师妹的。
在接到二哥玄庚送来的千里信前,兄弟三个正在天宫大闹,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当时目睹了那一惨况的天官们都纷纷发誓以后得避瘟神般避着这几位祖宗走。
事情是这样——
那天晚上,碧霄斩断三生石跳绝情道的消息经天界八卦传到归墟的第一时间,正在岱舆山打铁的斧阙一听,二话不说扔下玄铁火炉,蹬着雷火锤就上了天宫。
南天宫的守将见到斧阙上神风风火火而来,不敢上前阻拦,只得迅速派人去禀报帝君。
可是小小天将哪有斧阙的速度快,对方还没来得及转身,斧阙就一个箭步抵达了凌霄殿。
“白泽给我滚出来,小师妹呢,你把她怎么了!!”
人还没进殿,斧阙暴跳如雷的声音就传进了殿中。
斧阙走进去,看到白泽沉默不语拄着天帝权杖坐在鼎椅,另一手蜷缩成拳握着张白色碎丝布,暗沉漆眸定定望着那片碎布,像完全没发现他的到来。
斧阙怒了,上前揪住白泽衣领,赤脸嗡嗡大吼:“你到底把小师妹怎么了,她为什么要斩三生石?她到底跳了绝情道没?她现在在哪儿!”
无论斧阙怎么吼怎么摇,白泽像尊雕像般没有半分反应,只失魂落魄握着手里那片碎布。
气得斧阙左右开弓挥了他几拳,犹不解气,又掏出雷火锤,哐哐几下将他的凌霄殿屋顶掀翻,眼中所见之物全给砸得稀巴烂。
吓得外面一众仙侍仙君瑟瑟发抖。
斧阙出了凌霄殿,又怒火冲冲直奔三生石界。
等他走后,得到消息时正在万花国喝花酒的姬玉也马不停蹄抛下美人上了天宫。
他一见到凌霄殿变成一堆废墟,便知道是老三来过。
姬玉随手揪过一个满脸白胡子的神君,三言两语问明事情发生经过,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关键人物——洛英。
他让白胡子将洛英带到面前问话。
洛英自事件过后,为躲避言论风头,就一直待在罗斐殿不出门了。
突然被带到传说心狠手辣的姬玉上神面前,心中忐忑,只敢看着脚尖。
姬玉阴恻恻打量洛英两眼,啧一声,拎着她后衣领,找到仍在废墟里一动不动失神的白泽,开始了他的言语羞辱。
“小师妹乃上古第一绝色,肯纡尊降贵插在你这牛粪上是你福分,你不珍惜就算了,竟还为这种货色伤师妹的心。你瞧瞧,她有斗鸡眼,额头中间有块凹陷命格不好;耳朵也太飞像只地鼠;颧骨高一看就心机刻薄;唇舌泛紫,一看肠胃就不好,定经常放屁。你四哥我处过最丑的女仙都比她漂亮。”
洛英被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极了。
说到最后姬玉拍手赞道:“不过历来渣男贱女天生一对,小师妹选择离开你实在太正确了!我这就去通知烛龙,他等了师妹万年,机会终于来了。”
白泽僵硬的眼珠动了动。
姬玉才不管他去死,挥动昆仑扇,给了白泽剜心一击,然后拍拍衣袍并不存在的尘埃,施施然去了三生界。
白泽硬生生受下一击,除却身体晃了晃,仍旧没半分反应。
姬玉走后,一身酒气的五师兄尘光也来了。
他见到脸像张调色盘的洛英,和枯萎般一动不动的白泽,痛心疾首道:“老六,你就为这么个丫头片子抛弃师妹,你是不是傻。”
说完,他上前,将手中没喝完的酒坛子敲到白泽头上:“可恶,我以后再也不认你这个六弟了!哼!”
酒顺着白泽头发流到身上,淋了他满脸,洛英瞪大双眼,捂住嘴一声不敢出。
第16章 旧怨
“帝……帝君?”洛英迟疑地上前,想去扶白泽,可又不敢碰他。
白泽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太吓人了。
他眼眸黑得暗沉,眼眶却充满血丝,有几缕乱发垂在额前,未干的酒液顺着发丝嘀嗒嘀嗒往下流,玄色衣袍侵湿了大半。
虽然姬玉上神他们不知帝君手里攥着的是什么,但洛英很清楚,那是碧霄纵身绝情道前削下的一片袖布。
劲瘦的手掌骨节捏着那片袖布,青筋凸起。
原本洛英觉得,白泽和碧霄在一起多年,彼此感情早就消磨殆尽变得貌合神离。
但此刻她忽然意识到,碧霄对于帝君而言,或许有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重要性和不可替代性。
为什么会这样?
洛英不甘心。
碧霄明明都已经走了,是她自己选择放弃帝君的,又没有人逼她走。在任何战场选择丢盔弃甲的都是逃兵、懦夫。
洛英一边对碧霄嗤之以鼻,一边替白泽心疼不值。
在洛英心目中,白泽帝君是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及的,但现在她看到的,却是一个独自舔舐伤口的猛兽。
成熟且富有性吸引魅力的男人沉默沉侵在哀伤里的脆弱画面,激起了洛英的女性保护欲,她忽然觉得自己使命强大,既然碧霄自己选择离开帝君,那以后,就由她洛英来守护这个男人吧。
“帝君,您还好吗?”洛英蹲下身,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问。
白泽翻过手掌,看着掌心那截三寸碎发,自言自语:“为何她宁愿跳下绝情道,也不愿听我多讲一句。”
洛英以为帝君是在问自己,便道:“说到底,一个女人会如此决绝地离开一个男人,答案只有一个,就是不爱了。”
白泽锋利的眉峰一沉,倏地,他眸光射向洛英。
洛英被白泽那眼神看得一瑟:“帝、帝君,……我说错什么了吗?”
“是你。”白泽高大的身躯站了起来,他冷漠的眼神居高临下看着洛英:“将你从落霞峰带到她面前就是一个错误决定。”
仔细回想,好像自他让洛英从北荒随他一道回天宫伊始,阿霄和他的冷战就没有停过。
白泽悔之晚矣,杀气翻腾。
他长眸沁着冷光,幽黑的瞳孔泛着莫测难辨。
阿霄不喜欢洛英,甚至因她产生误会和他决裂。
既然如此,此女之恶不能留。
白泽抬手,决定杀了洛英。
洛英感受到帝君浑身散发出的冷酷杀意,整个僵寒起来,汗毛从她后背唰一下就站立起来:“帝、帝君?”发出这声音时,牙根都在颤抖。
“你该死。”白泽漆眸一眯,抬掌拍下。
“啊————”洛英绝望地捂头尖叫,从未有哪一刻,她感觉死神离自己这般近,白泽周身浑厚的神力禁得洛英无法动弹,她只能像一只蝼蚁般哀声祈求,“帝君饶命啊,帝君饶命!”
就在白泽那灭顶一掌挥到洛英头顶上方半寸时,凌霄殿守将急急传报:“启禀帝君,天后娘娘的消息已经找到了,她在归墟。”
归墟?
白泽动作顿了顿。
洛英见势,连滚带爬逃离白泽的手掌,她忍住浑身如坠冰窟的颤抖,跪倒在地:“帝、帝帝帝君,我有办法让天后娘娘回心转意,求您了,饶我一命,我一定能让天后娘娘回到您身边。”
此时此刻,洛英才惊恐地意识到,面前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什么独自舔舐伤口的孤兽,他是天神,是掌握天下苍生所有人性命的上帝。
任何人敢在他面前耍心思,下场只有一个。
冷汗顺着洛英的鼻尖吧嗒吧嗒滴下来,凝在地砖形成一滩水渍,但她一动不动趴着,哪怕膝盖扎进了废墟碎片,也不敢乱动。
只屏息等着头顶那个男人发话。
白泽扣住她头颅的手掌并未收回,却还是停住了,冷冷道:“说。”
洛英抹一把两颊冷汗,眼珠提溜乱转,生命关头急中生智,道:“您就算杀掉我,天后娘娘也只会觉得您是心虚作祟,您和她之间的误会就愈发解释不清了。您还不如留着我,当做证人,我愿意向天后娘娘说明一切。倘若娘娘不信,我可自刎明志。现在娘娘正在归墟,几位上神又与您关系僵破,当务之急,帝君是要去一趟归墟,亲自向娘娘道歉,将娘娘接回天宫才对。”
洛英从未觉得自己这般为他人着想过,原来善良也是可以被逼出来的。
“虽然娘娘做得决绝,但女人都是心软的,只要您诚心认错,事事依着她,磨也能磨得她心软的,只要她心软,您就有机会挽回她的心。区区一块三生石而已,帝君您难道想不出办法恢复吗,只要娘娘回到天宫,一切都是可以回到原来的样子的。”
洛英知道白泽此刻想听的是什么,专往他软肋处戳,只有这样,她才有保住小命的机会。
果然,白泽皱眉沉凝稍许,慢慢放开了洛英。
洛英浑身脱力地跌倒在地,总算松了口气,衣衫早已被冷汗全部打湿,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般。
“去归墟。”白泽唤来随从吩咐。
归墟在东海之东,是几个师兄居住的地方,白泽清楚此刻去归墟,定会遭遇几个师兄的怒火和问责,但他必须要去。
漠视瘫软在地的洛英,白泽立即动身去了归墟。
等到白泽离开,洛英才惊魂未定从地上爬起来,她遥遥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感到一阵阵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