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夏——八野真
时间:2022-07-25 06:17:03

  池屿笑了,把菜单推给贺童:“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贺童最懂察言观色,没再多说,又叫服务员过来,想添点酒水。
  “喝什么酒。”池屿点了两扎酸枣汁,瞥了贺童一眼,“刚成年的小屁孩儿,老老实实给我喝果汁。”
  “不要酸枣汁啊,换成两扎啤酒!”贺童满不在乎地撇撇嘴,“就池哥把我当小孩儿,上晚班的时候,多烈的酒我都喝过。”
  “学会喝酒了?”池屿皱眉,从裤袋里摸出烟来,脸色不愉,“会抽烟么?”
  “不会不会。”贺童连忙解释,声音却渐渐弱下来,“池哥,在那种地方上晚班,总会遇到喝多的客人,逼着你喝酒,不喝也不行。”
  “别干了。”池屿叼着烟,刚上的火锅很快加热出白色蒸汽,朦朦胧胧地映衬着他的脸,“赶明儿哥再给你找个班上,那地方不去了。”
  “不行!”贺童摇头,“池哥已经帮衬我很多了,不能再让你因为我的事费心。这点事我还应付的来,放心吧哥。”
  池屿抬头对上贺童的笑脸,没接茬。
  贺童手忙脚乱地把青菜和肉类摆好,暗搓搓地将那盘特级牛眼肉放到池屿手边。
  “贺姨手术钱还差多少。”池屿问。
  贺童一愣,下肉的手一抖,差点把筷子掉进去。
  “池哥你别问了。”贺童讪讪一笑,含糊过去,“差不多了,不用你操心。”
  池屿拿起啤酒,跟贺童碰了个杯:“有事说话,别自己想笨招儿。”
  “以后还得读大学去,池哥供你。”池屿朝他挑挑眉,“就考青大。”
  略微苦涩的,泛着大麦香气的酒液顺着喉咙流进身体,贺童眼眶有点酸,赶紧把泪意憋回去。
  “谢谢我池哥!”他笑嘻嘻地举起杯。
  两个男人吃饭很快,点的酒也没喝多少。贺童吃完饭去医院看他妈,池屿叫了代驾把车开回去,自己慢悠悠地散步回迟夏。
  今晚的月光很软。
  池屿眯起眼睛看了会儿,忽地想起今天是农历十五。
  夜空中的月亮格外的亮且圆,配上不算热烈粘稠的夏风,让人感觉心中也如这月亮一般圆满。
  池屿对着月亮拍了张照片,发给夏鸯。
  -
  夏鸯离开迟夏后拦下一辆出租车,慌忙地报了地址,手指紧紧拉着车门,像是怕有人把她从车上拉下去似的。
  出租车驶出一段距离后,夏鸯才缓缓放松下来。
  也在这时,才想起来给何棠月发消息,告诉她自己先回家的事。
  司机师傅看着后视镜,乐呵呵地问她:“姑娘,你热不热?不热的话我就不开空调了哈,吹自然风才最舒服呢。”
  “嗯,我也喜欢自然风。”夏鸯答道。
  司机师傅看夏鸯文静漂亮,人又好说话,一路上跟她聊个不停。要是平常夏鸯还会很有耐心地跟人聊天,但现下,她所有心思都不在这儿,只是敷衍地应和。
  夏鸯把车窗落到最低,夏风尽数跌撞进后座。
  今天不算热,连带着夜晚的风暑气也不浓厚。
  温和风息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抚起额角的发丝,也平和了夏鸯心中的焦躁和顾虑。
  她去找徐佳医生开始治疗,本就有几分赌气成分。
  从夏鸯那晚知道,池屿心中有个叫“琅琅”的姑娘之后,她就一直憋着股劲儿。
  他有白月光又怎样,她也有忘了的竹马。
  等她把竹马记起来,不管那人现在还喜不喜欢她,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应该会愿意陪着她到池屿面前假意晃上一圈。
  夏鸯拨弄着手机壳,想起池屿把她拦在柜台前时黑沉沉的侵略眼神,耳尖阵阵发烫。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像他这样蛮不讲理的人。
  总归不会再见面了。
  夏鸯想,青榆这样大,避开一个人,一家书店,还是轻而易举的。
  大概是司机师傅瞧着夏鸯安安静静坐在后座上的样子格外乖顺,送她到小区门口时,死活不要夏鸯的车费。
  “姑娘,你长得像我闺女,但是她性子比你稍微活泼些。”司机师傅背过脸,飞速地抹了下眼睛,“也算是缘分吧,开到这儿也不远,叔不要你的钱。”
  似是怕夏鸯多想,司机师傅递给她一张名片:“叔不是坏人,以后有机会包车打电话,叔给你打折。”
  说完,嗖的一声把车开走了。
  夏鸯捏着名片看了一眼,把它随手放进手机壳。
  夏鸯到家后不久,何棠月的电话就到了。
  “喂,小夏鸯,姐姐还有二十分钟到你家。”她没问夏鸯为什么独自离开,保持着两人一贯的默契,“同时抵达的还有那家你想吃的顶层餐厅的招牌菜,记得查收哦~”
  夏鸯走到冰箱前,取出两听冰可乐:“我记得那家没有外卖服务。”
  “哦,是吗。”何棠月的声音漫不经心,“那有没有可能我是它家黑金VIP,所以才享受了专属配送服务呢?”
  “行,我何姐有钞能力。”夏鸯笑了,“待会儿见。”
  事实证明,何棠月对时间把控非常准确,顶层旋转餐厅对黑金VIP也非常重视,送餐员和何棠月确实同时出现在夏鸯家门口。
  夏鸯送走了装扮考究,夏天手上仍然戴着黑丝绒手套,面容淡雅精致的送餐员,对着何棠月目露疑惑。
  “刚刚这人长得不帅?”夏鸯思索着,“按照我对你的了解,确实是你喜欢的那一挂。”
  “你也太无动于衷了点。”
  何棠月满不在乎地挑起龙虾须子:“哦,我现在有新的目标了。”
  “别说我了,你和那书店老板怎么回事儿?”何棠月舔下指尖,喝了口奶油海鲜汤,“又是送书,又是壁咚的,别当我没看见。”
  “这不,你那本书还是我给你拿回来的。”何棠月把绘本递给她,“啧啧,‘每天都是爱你的一天’,这书名,暧昧的哟。”
  “这是讲母爱的书。”夏鸯脸一红,把绘本随手放在一边,强调道,“我俩也没什么故事,只是普通的消费者与商家的关系。”
  “OK.”何棠月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多问,“下周我要跟部门团建,没时间给你庆祝,那今天我们小庆一下,等我回来再组局给我们小夏鸯庆祝。”
  “预祝夏鸯下星期上班顺利!”
  “干杯!”夏鸯喝了大半杯冰可乐,满足地眯起眼睛,“那就等你回来,我介绍宋唯真给你认识,你肯定会很喜欢她。”
  “好~”
  她们吃了点东西,何棠月觉得只喝可乐不过瘾,央求着夏鸯去楼下便利店买几听啤酒回来喝。
  夏夜总是浪漫安谧的。
  街角有情侣牵手窃窃私语,树丛里偶尔冒出几声蝉鸣。夏鸯穿着宽大的白短袖和白球鞋,望着天上如织的星星,脚步渐渐放缓。
  耳机里轻快的音乐忽然停了,手机在裤袋里嗡嗡震了两下。
  夏鸯以为是何棠月等不及,点开微信上的红点,回了条语音:“这么着急?”
  刚回完消息,吕菡菡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说是明天要去青大领宣传服,下周迎新的时候穿。
  等夏鸯讲完电话,再次返回微信聊天界面时,才发现了不对劲。
  何棠月根本没给她发微信。
  那个黑黢黢的头像前一阵就被换成了她和粉色法拉利的嘟嘴自拍。
  眼前这个,是池屿的聊天框。
  夏鸯眼皮重重一跳,连忙点进去看。
  池屿:【[图片]】
  池屿:【今晚月色很美。】
  紧接着是夏鸯带着软糯笑意和撒娇般调侃的两秒语音条——
  “这么着急?”
  这。么。着。急。
  她怎么这么着急!都没有仔细看看!
  夏鸯尝试几次都没能撤回,她只能硬着头皮打字:【对不起,池先生……】
  屏幕上突然跳出一个语音条。
  她颤抖着手点开听。
  清淡好听的声音通过耳机尽数涌入她的耳膜,夏鸯的大脑都仿佛被池屿的声音包裹住,坠入慵懒勾人的温柔深渊。
  “你等等我,”他说,“我就不急。”
  作者有话说:
  池·千年不老松·屿:咦嘻嘻嘻嘻我媳妇着急了!!!!
  何棠月:我就是喜欢翘/屁/嫩男!!!!我家小贺yyds!!!!
 
 
第15章、迟夏
  何棠月等了很久才把夏鸯等回来。
  “你是为了酿啤酒去生产大麦了吗?”何棠月晃晃手机,“我不跟你喝了,有小帅哥在召唤我。”
  夏鸯慢吞吞地抬起头,看见她的朋友圈里,一个备注是小贺弟弟的账号,刚刚发了一条酒水促销广告,定位在弃水酒吧。
  “月月,你对贺童是真心的?”夏鸯抿了抿唇,“人家还小,况且……”
  况且还是池屿的小弟。
  “人家下午帮我拍照片,我现在去消费给弟弟冲业绩不是应该的嘛。”何棠月拎起手包,朝夏鸯抛了个媚眼,“我对帅哥都是真心的呀,而且我问过,弟弟成年啦~”
  “下周见,小夏鸯~”
  夏鸯哭笑不得地送走了何棠月。
  在一起时专注热烈,分开时潇洒告别。
  对有好感的人,决不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要是她对待感情有何棠月半分洒脱,也不至于纠结成现在这个样子。
  关上门后,夏鸯看向门口的穿衣镜。
  镜中的女生脸色晕红,眼神里有股迟钝的羞涩,哪怕是和镜中的自己对上目光,也会慌乱躲闪。
  所幸何棠月急着去找贺童,否则她这满脸的心事,一时半会儿还真解释不清楚。
  夏鸯把啤酒拿出来,三罐放进冰箱,自己打开一罐,小口地喝着。
  她和池屿的对话框里还停留在池屿最后回复的那句话。
  夏鸯没有再回他。
  说什么似乎都不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
  什么叫“你等等我,不就不急”?
  要她等什么?
  等他忘记那个琅琅?
  所以池屿现在是光明正大地让她当备胎,还是当替身?
  夏鸯心底泛上点火气,喝了一大口啤酒,那股燃烧的火又蔫巴巴地降下来。
  她没什么立场说池屿。
  毕竟她也像个墙头草一样,在忘记的竹马和池屿之间摇摆不定。
  不是什么好人。
  夏鸯倏地想起梦中少年颓唐离开的背影。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梦到过那个少年。
  那次两人之间的空气隔膜,像是永远把夏鸯和他分在两个世界。
  夏鸯仰头,一股脑把铝罐中的啤酒尽数喝了。
  不会再见了。
  夏鸯把铝罐扔进垃圾桶,又拉上窗帘,关掉地灯,摸着黑走进卧室。
  少年也被困在她记忆深处的无尽黑暗中吧。
  她不要当脚踏两只船的人。
  她再也不会和池屿见面了。
  -
  接下来的一周,夏鸯很忙。
  和徐医生定好了详细的恢复方案和治疗时间,每天去青大院办商量迎新的事情,还在迎新前一天和青大的志愿团队一起去了青榆疗养院。
  志愿者每个人会被分配给一位老人。去的志愿者大多是学生,很多人是为了志愿工时才不得不来,选择志愿对象时都争先恐红地去抢那些生活可以自理,性情稳定温和的老人。
  只有少数几个人,连同夏鸯一起,最后接手了几位看起来不是很好相处的老人。
  夏鸯按照姓名条上的病房号,找到了自己匹配到的志愿对象。
  她在门前轻轻呼了口气。
  刚刚疗养院负责接待的行政主任还说,她的这位老人年轻时当过兵,身体素质非常好,唯一的缺点是喜怒无常,阿兹海默症发展速度比较快,记忆时常混乱,需要照顾的人极有耐心。
  但这位老爷子比整个疗养院的患者都幸福,因为他孙子经常来看他,在这里一待就是几个小时,住在这儿的老人们都很羡慕。
  夏鸯轻轻敲了下门,等了几秒钟后,才推门进去。
  靠坐在床头的老人一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虽是夏天,他身上仍旧穿着长袖白衬衫和军绿色西裤。
  池延年正翻阅近日送来的老年报,见她进来脸上的表情明显有点困惑。
  “你好,池爷爷。”夏鸯声音轻缓而温柔,“我是主任介绍过来的志愿者,以后每周都会过来陪您说说话。”
  池延年动作利落地把报纸合上,站起来时却不怎么灵活,甚至有点踉跄。
  夏鸯伸手过去扶他,被他拦住了。
  “首长派你过来每周听我思想报告,你就是我的上级。”池延年敬了个军礼,表情严肃,“宜城军区炮兵二连副连长池延年,向首长报告!”
  夏鸯被池延年吓了一跳,好说歹说跟他解释,老爷子就是一口咬定她是上级派下来的首长,必须要进行思想报告。
  夏鸯拗不过他,又怕老人站久太累,只得顺着他说:“池延年同志,现在我命令你坐下,午饭后再进行报告。”
  池延年这才罢休。
  左不过是演戏。
  夏鸯这样想着心里也就坦然,表情更自然了:“外面阳光正好,我们现在出去散散步?”
  池延年神情一敛,严肃道:“首长,我现在正在关禁闭。”
  夏鸯:“?”
  池延年:“不是因为我关禁闭,首长才派你下来听我报告的?”
  夏鸯:“??”
  池延年浑浊而矍铄的眼神愈发犹疑,夏鸯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池延年同志,我就是来传达首长的意思,你的禁闭已经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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