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想提什么条件?”
江驯愣了一下,“先留着。”
时妤直率道:“那我先提,你陪我跑训练赛。”
江驯没有回答,任由定区西路吹来的风将他的碎发吹乱。
时妤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在晦暗不明的灯光下,含着隐隐的期待。
江驯微微眯眼,眉头微微动了一下,“再说吧。”
“行。”时妤玩的也过瘾,看了眼时间,又钻进她的改装车里,招手道:“我得走了,你们晚上还想玩点什么,费用算我头上。”
江驯看着盛子濯一副被收买的样子,低头笑了笑。
——
自从上次在定区西路和江驯飙车后,时妤三天两头不是去训练场就是去这儿找江驯玩。
但他老是不在,时妤一来二去倒是和他手底下那帮弟兄混熟了。
“这个点驯哥估计在小卖部送货呢,不会来定区西路玩的。”盛子濯小声说,“驯哥其实挺忙的,来这边玩全凭心情。”
“送货?”时妤了然,想起上次在杂货铺遇到江驯的时候,他确实在搬货。
时妤接了辆机车往记忆里的街道巷子开,转了几个圈果然看见了那家熟悉的杂货铺。
她里里外外看了一圈,江驯似乎都不在,只有位老奶奶坐在老旧的木椅上,低头数着零零散散的钞票。
恰好有几个青年过来买烟,说了几句什么,老奶奶低头在柜子里翻找起来,然后又费力地踮起脚在身后的高架上找。
“小伙子你们等等啊,那烟放的位置有点高,奶奶去搬椅子过来给你们找啊……”
一双纤细的手突然横了过来,在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烟盒里把烟挑了出来,“这个?”
几个青年的目光在她眉眼停留了几秒,后知后觉地应道:“要三包。”
“六十。”时妤记得这种烟的价格。
对方付了钱后拿着烟离开,终于摸到老花镜的老人终于回过神来,“姑娘,你、你是?”
“奶奶您好,我叫时妤,是江驯的同学。”
老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喜笑颜开,似乎从来没这么开心过,“时妤同学啊。”
“我帮您卖货吧。”
“这可不行,是江驯的同学怎么能来卖货,快去里面坐着,江驯去送货了,很快就回来。”
“没事,顺便等他,而且这些烟我熟。”
没等老人拒绝,陆续有人来买烟,时妤认认真真卖起货来。
等她卖了十多包烟,奶奶从后面的屋子脚步蹒跚地端着杯水走了过来,“时妤同学,实在是辛苦你了,以前这些东西都是江驯管的,几天他送货去了,我就替他看着店。”
“谢谢奶奶。”时妤站起来,扶着她坐下,随口问道:“那江驯一直都是一个人待在这里吗?”
老人摇头,“这店是他爷爷的,以前还有他爷爷陪着,他一边上学也一边开店。”
老人又说:“你是第一个来找江驯的同学,可别嫌弃他,我们家江驯虽然现在过的不好,但是等他考上好学校,找到好工作,就会不一样了,这小子虽然不爱说话,在学校里也没什么朋友,但是人很好。”
时妤挑了下眉。
江驯不爱说话?没朋友?
他奶奶怎么不问问江驯有没有在学校里受欺负。
时妤也没拆穿江驯,低垂着眼,显得乖巧宁静,一直耐心地听着老人说话。
聊了好一会儿,江驯才回来。
“奶奶。”
时妤看到江驯站在门口,穿着简单的短袖和运动裤,微微出汗的肌肉勃发,露出来的手臂上还系了根用来绑货的绳子。
“你怎么在这里?”
樱花落海洋“路过。”
看到时妤,江驯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径直走进了后面的屋子。
奶奶执意要留时妤吃饭,时妤不好拒绝,但又有事不能待太久,正纠结,过了几秒,江驯换了件衣服出来。
“奶奶,我得和她回学校一趟。”他看了一眼店了情况,问:“刚才那些烟是你卖出去的?”
“对啊。”
江驯从脏兮兮的口袋里摸了台老旧的手机出来,看了眼上面的收款记录后,把手机交给奶奶,“想要什么烟随便拿。”
刚说完就被奶奶重重地拍了一下后脑勺,“什么叫随便拿!你怎么能叫你同学抽烟呢!人家还是女生!”
江驯哭笑不得,“我抽总行了吧。”
他越过奶奶走到货架边上,伸手抽了包烟出来,时妤余光一瞥,是包黄鹤楼奇景。
时妤还在发呆,江驯从椅背上顺走了校服外套,冲她扬了扬下巴,“走啊。”
——
出了杂货铺后,时妤和江驯站在机车边抽起烟来,默契的享受烟带来的快感。
好半响,时妤才问,“定区西路那群人还等你,现在过去?”
江驯缓缓吐出一口白雾,“去车队的训练场。”
“什么?”
“你的愿望不是想让我陪你训练吗?”
时妤哼笑,“不是我的愿望,是愿赌服输,你应该做到的事情。”
江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戏谑的情绪,“那你得想想,到时候怎么满足我。”
时妤无所谓:“随便你啊。”
到了的车队专属的训练赛道,凌晨的时间点没什么人,但赛道的照明灯依旧开着,把赛道照得通亮。
“你开这辆。”时妤拉开维修站的卷帘门,“里面还有一辆,开出来停在外面。”
“我只是个陪练,你叫我开车是什么意思?”
“陪练也得开车才能陪啊。”
“我要是弄坏了,没几个钱能赔的。”江驯直接道。
时妤动作停顿了一下,“这车算不上真正的贵,而且也不是正式参加F1用的赛车,零件其实都是我从别人手里低价收来的。”
“三百万的发动机也算低价收来的?”江驯俯身看了眼车里的配置。
“除了这台发动机。”
时妤示意江驯先上车,江驯坐进去,长腿还放在外面,“想怎么练?”
“看你先跑一圈。”
“看我?又没什么技术含量。”
“能参加F1的车手哪个不是顶尖的技术车手?我想看你在面对不同情况下,会采取什么应对措施。”
“怎么说?”
时妤指着外面的赛道:“你没来的这段时间,赛道变了,你去跑一圈。”
“行,跑完就算陪练结束了?”江驯反问。
“你觉得呢?”时妤冲他呵呵冷笑,“江驯,你不会因为真那么容易吧。”
陪练陪练,她没满意,不会让江驯走的。
“安全带。”
时妤弯腰替他系上,身后的灯光也因为她的动作被遮挡,江驯的视野短暂陷入黑暗,但却能清楚地看到时妤靠过来时闪动的睫毛。
凌晨的冷空气不知道是被赛车发动的引擎震热,还是被突然地触碰烫得温度上升。
“还有头盔,开车小心。”
江驯偏了下头,收回视线,“只跑一圈,怕你看不明白,这是看在你替我整了孙星晖的份上,多送你一圈。”
时妤低头看他,“孙星晖算个什么东西,我单纯看他不爽,和你没什么关系。”
江驯轻笑:“但他的积分能上F1,你能吗?”
“明年的八个分站冠军,我都能拿回来,你信吗?”
“我等着。”
两人在车库里四目相对,锋芒毕露的目光深处,潜藏着不为人知的触动。
第19章
“不对不对, 刚才那个弯不是那样跑的,这样多跑几圈下去, 对轮胎的摩擦伤害很大。”
时妤透过对讲机对正在开车的江驯说, “你的速度的确很快,但在很多比赛中,一味的冲锋不讲究轮胎策略是不行的。”
江驯的耳机里传来嘈杂的风声, “我知道, 但我只是在给你演示,用最快的速度跑完这条赛道。”
疾风闪过,赛道里只能勉强看到江驯驾驶的赛车残影。
“勉强达标。”
时妤放下对讲机, 别扭的语气里带了点不易觉察的惊羡。
跑完两圈, 江驯回到出发点时,时妤正拿着平板靠在围栏边看刚才江驯跑圈的回放记录,垂着眼, 鲜少见到的认真。
“要不要调个0.5倍速。”江驯脱了身上繁琐的防护用具,只剩了件白色的短袖贴着, 他姿态随意地坐在旁边的阶梯上, “我怕你看不清楚。”
时妤挑着眼看他, 清冷又高傲, 比起第一次见面的锋利,她现在的眼神对江驯不仅没有半点威慑力,反倒跟带着钩子似的, 勾人又清纯的矛盾。
“跑了两圈,还真以为是职业了?”
“不然你为什么要叫我跑?”
“试试你的水平。”
“刚才不是还说要向我学习?”
时妤瞪他一眼, “你可以走了, 剩下的时间让我自己待会儿。”
江驯在这儿, 只会耽误她的练习。
“这就赶我走了?”
“你说你这个人奇怪不奇怪, 我不让你走,你又不爱搭理我,现在让你走,又不走。”时妤从平板的回放里抬起头,“江驯,给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
“我不能要。”
“为什么?”
两人对视数秒,时妤先收回视线,拎着平板往下面的维修站走,头也不回,也不想再听他的答案。
过了半个小时,她又拎着一叠厚厚的文件走了过来,毫不客气地往地上一扔,“让开。”
江驯扫了眼文件上密密麻麻的英文,“看什么?”
“考驾照,背规则和资料。”
“全是看不懂的洋文。”
“让开。”
江驯:“旁边那么大空位,你非得靠过来?”
“你这位置光线好。”
江驯被她这幅不讲道理的样子弄得不耐烦,但还是站起来给她腾了个位置。
他开始没管时妤,盯着一片空荡的赛道眼神黑沉沉的,时间久了,身边安静得只能听到时妤翻阅纸张的声音。
耳尖一动,江驯的心绪也跟着动了起来,他勾着唇,往后靠去,“你为什么想开赛车。”
时妤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喜欢呗。”
“这项运动并不适合女生。”
“我知道。”相比他的戏谑,时妤却很严肃:“Z国的F1车迷数不胜数,可真正能上场的却寥寥无几,甚至在过去的数年,止步不前。我想以Z国职业车手的身份上场。”
江驯低着头,笑了一下,没接话。
骨节分明的手指却静静地在的车队的logo上摩挲着,然后又嫌弃地扔开。
“怎么,你就不想?”时妤问。
江驯沉默着,用最嚣张的语气,“活在现实里的人,可没资格谈理想,我没家庭金钱铺路,这辈子碰不了赛车就是我的归宿。”
“你慢慢看,我走了。”他站起来,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从头顶照到时妤身上的光。
整个人站在光里,但无声地挣扎和自嘲,却给人一种黑暗低沉,挥之不去的感觉。
“喂,江驯。”时妤叫住了他。
“你之前一直拒绝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江驯偏头笑,“不然呢?你以为我在和你玩欲擒故纵?吊你胃口?还是你觉得一个没有背景和钱,靠被身患绝症的奶奶带大的人,能和其他人一样毫无顾忌的上赛场吗?”
他无关痛痒的语气,像是在讨论一件和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时妤不屑地嗤笑:“怎么不能?你奶奶比任何人都希望你站上赛场,就因为这破原因,畏畏缩缩,自甘堕落,江驯我真瞧不起你。”
“关我屁事,你的看法和我没关系。”
“那你这个样子是在干什么?还没开始就认输,三中和你奶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江驯隐隐有点恼意:“时妤,你当大小姐当习惯了?”
时妤半点没和他客气,挥着手里厚厚的资料文件就甩了过来,狠狠砸在江驯挺直的后背上,“有种你再说一遍?”
江驯皱起眉头,“我都不在意,你那么在意干嘛。”
“我当然不在意,我在意的前途未来干什么?我只是受不了你这幅懦弱的样子,没别的意思,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我们完全扯不上半点关系。”
“……受不了就别和我扯上关系。”江驯的手握紧了一瞬间,忽的又松开。
时妤深吸一口气,“江驯,你不配碰赛车,你连最基础的决心都没有。”
其他因素都是可控的,但江驯从来没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的态度决心对赛车的热爱,像狂风中被摧毁的树木,飘忽不定,随时都能夭折。
——
那夜在赛车场大吵一架后,时妤和江驯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或许是老天的安排,他们来车队的时间都是错开的,近两个星期的时间都没碰面。
直到,时妤在长达三个月的训练赛后,第一次去参加F4的比赛,才在赛场的维修区看到江驯的身影。
比较正式的比赛,他和车队其他人员一样穿着车队统一的服装,黑黄色的连体服显得他身姿挺拔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