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啪的一声,时爱华把筷子拍在桌上,瞪着李兰芳:“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时爱华眼睛大,生气瞪人的时候就特别吓人。
李兰芳缩了一下,没敢真的和时爱华叫板。
时爱华忍不了,咻的一下站起来,指着大门说:“别吃了,出去!”
眼看团聚饭吃成散伙饭,刚上大学的时人杰立刻站起来说:“别闹这么僵嘛,咱们边看电视边吃饭。”
说着他就环顾四周,找了找电视机的遥控板。
葛慧美本来在看好戏,见儿子反而要当和事佬,就对时人杰又拉又瞪。
时人杰也装没看见,找到茶几上的遥控板,打开了电视。
饭桌旁,时爱华还在和李兰芳对峙。
时人杰随便调到一个中央台说:“看央视好,央视的法制栏目特别好看。”
话是这么说,但电视里播的其实是访谈节目。
屏幕里,坐在女主持人对面的,竟然是时芋本人。
时人杰非常惊喜,对着时爱华喊:“二叔,是芋头姐,她上电视了。”
哪怕时爱华看见了电视机里的时芋,也咽不下这口气,场面还是僵着。
时人杰走过去,拉着时爱华的手臂,让他坐下:“哎呀二叔,你赶紧看啊,咱们家第一次有人上了电视!”
李兰芳根本不信,转头正要嘲笑,没想到电视里面的人还真是时芋。
屏幕里,主持人问时芋:“时小姐,你当初为什么会做出寻情这样的古琴app呢?”
时芋轻轻笑了,回答:“那时候我第一次接触古琴,找不到它和其他乐器有什么不同。直到我想起一句话,才真正理解了古琴的声音。”
主持人:“什么话?”
时芋:“古筝悦人,古琴悦己。”
“当然乐器发展到今天已经没有高低之分,但我想偏爱古琴的人,一定是因为古琴有过人之处。”
“这个过人之处就是传情,传达感情。”
主持人:“这就是促使你做出寻情这样宣扬传统古琴文化,下载超过百万人次的app么?”
“是。”时芋点点头。
“我知道很多人和我一样没有学过音乐,但我却希望他们用不成调的音符,把自己的情感变化准确地表达出来,被专业的音乐人士听见并合作。”
时芋认真地看着镜头:“就像乐府诗集里的诗大多来自于民间,被负责收录的文人雅士改编润色,最后流传千古一样。”
“听琴,听情,情是世上最宝贵最漫长的东西。在寻情app里,你不一定能听到悦耳的曲调,却可以听到每一个人的百味人生。”
“这有助于专业人士的音乐创作,合作就能带来双赢,就像前面爆火的合作曲长路。”
主持人也觉得这个回答很独到,很新颖。
她笑了笑,又问:“时小姐,寻情app的开发大概是多少钱呢?”
时芋平静地回答:“两百多万吧。”
主持人:“是把所有的积蓄都投进去了么?”
时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差不多吧,因为不敢拉广告赞助,更不敢把它售卖出去,怕影响用户体验,现在全靠用户众筹养服务器。”
主持人也笑了:“时小姐真是让人佩服!看这来背后的故事还有很多,我们广告之后继续。”
一见广告进来,所有人都转过头,看向时芋。
时芋笑了笑说:“之前做的访谈节目,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播出,所以没有告诉大家。”
李兰芳没说话,前一秒还在骂时芋没出息,后一秒人就在电视机上了,简直是要把人气死了。
气过之后又觉得可惜,这样出风头的事落在自己或者时萱的身上该多好。
葛慧美还惦记着两百万的事儿,她盯着时芋:“你真投了两百多万啊?”
时芋点点头。
“你是不是傻啊?两百多万你就搞那么个玩意儿?”葛慧美这会儿比李兰芳还气。
反倒是李兰芳觉得这两百万花得值,毕竟人这一辈子有几个上过电视的?以后都可以在邻居面前横着走了。
时芋刚张了张嘴,就听见沈遂忽然开口:“两百万用来弘扬传统文化挺好的,不傻。”
葛慧美嘶了一声,斜眼瞪着沈遂:“你一个外人你跟我顶嘴?你有没有教养啊?”
“还两百万不多,你自己开个四五万的破车,穿的衣服连个标签都没有,还在那儿装什么大款?”
“你到底是干什么工作的?是正经工作么?你说啊!”
听见这话,时芋下意识去看沈遂的后领,看了好几秒才发现他的西装真的没有标签。
不是吧,小婶婶一直在观察人的衣着,然后好看人下菜碟儿?
时芋一时无语。
沈遂面容平静地:“开了两三家公司,这算正经工作么?”
葛慧美听了冷笑一声:“开两三家公司?就你?开皮包公司的吧,哼。”
刚把凳子坐热的时爱华又咻的一下站起来,他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指着大门说:“你们也出去,别再来了。”
像往常一样,时人杰饭还没吃上几口,又开始吵得他头都大了。
时人杰拉了葛慧美一下,说:“妈,你别乱说话了。”
葛慧美根本不服气,喊:“我怎么就是乱说话了?我说的可不就是实话?”
眼看时爱华要发飙,时人杰立刻去拉住二叔。
他一边拉,一边用遥控板换台:“广告有点儿长,我们换个台看,到时候换回来。”
时人杰随手按了几下,刚好在四川台停下来。
全场只有他一个人在活跃气氛,赔笑说:“四川台好,四川台有熊猫,可爱。”
结果四川台里没有熊猫,倒是在宣传什么招商会,到场的都是企业家。
时爱华只想看女儿的访谈节目,他瞪着时人杰:“谁想看这个?换回去。”
“换换换,马上换。”
时人杰拿起遥控板,正要按走,忽然镜头里出现一个女记者。
屏幕里,女记者拿着话筒说:“既然是招商会,我们就找位企业家采访看看。”
说完,镜头跟着女记者的视线转过去。
很显然,女记者一眼就注意到场中那个清冷俊美男人。
女记者和摄影师立刻走过去,开始采访对方。
时人杰看着电视机里的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他立刻回头喊:“快看,这个人是二姐夫。”
时芋没想到时人杰改口这么快,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二姐夫是喊的沈遂。
镜头里,女记者问:“先生,您是受邀前来的企业家么?”
屏幕里,沈遂只是冷淡点了下头。
女记者非常兴奋,也没在意他的反应,又问:“那您对这次的招商项目满意么?”
“有满意的项目会考虑投资,”沈遂忽然看向镜头外,“抱歉,我需要去那边看看。”
说完,他就离开了镜头。
女记者见他就这么走了,很有几分可惜,但她又不能纠缠着不放,只好转头去采访别人。
时人杰看得很兴奋,他转头看着沈遂,有几分崇拜地说:“二姐夫,你开公司的事是真的啊?”
沈遂微微一笑,回答:“不是什么正经工作,不必在意。”
葛慧美被这话堵了一下,瘪瘪嘴没再说话。
时人杰有很尴尬,毕竟乱说话的是自家老妈。
就在这时,沈遂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周恒打过来的。
沈遂说了一句抱歉,然后起身走到门边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周恒快速说出事情。
“沈总,极域巅峰那边要价四百万,您看怎么办?”
沈遂回头看了众人一眼,打开时芋家的大门,走了出去。
楼道里,隐约传来他的声音。
“四百万可以。”
之后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沈遂走出单元楼,看看四周。
周恒犹豫一下,说:“沈总,那就是一个快要倒闭的兵工铲工厂,真的值四百万么?”
沈遂没有丝毫犹豫地:“我要的不是工厂,我要的只是军工民用这层皮。”
周恒还是猜不透自家老板的想法,只好说:“好的,我会立刻跟进收购的事。”
沈遂挂了电话回到时芋家。
她家里的氛围依旧沉闷压抑,像一口随时都要爆炸的高压锅。
突然,一直专注于喝酒的老三时爱富突然开口:“小沈,你那个几百万的车是真的对吧?你把钥匙拿出来,让叔叔我开两圈儿。”
沈遂听了,微笑不变:“你喝酒了,下次。”
时爱富喝得不少,脾气也大起来,他把桌子重重一拍:“让你把车给长辈开一下你都舍不得,你懂不懂事啊?我们家芋头不可能跟了你这种人!”
徐桂言听了也来气,对着时爱富喊:“你喝酒开车想死是不是?你想死就自己跳河去啊,别祸害别人家的车!”
时爱富开始胡搅蛮缠:“我才喝多少?开个车怎么了?你自己小气还敢咒我死?有你这么当嫂子的么?”
徐桂言气得说不出来话,时芋立刻抱住自家老妈。
时爱华扫一眼餐厅,突然去厨房拿了扫把出来,对着时爱富喊:“我打不死你,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时爱富从小就被两个哥哥打,哪怕四五十岁了,看见扫把还是会怕,一秒就怂了。
时爱富立刻说:“我错了还不行么,哥?”
时爱华气到头上,非要打时爱富。
除了徐桂言,时芋和沈遂,其他人都去拦时爱华,好不容易才把时爱华拦住。
一顿饭吃到这里也就没有吃的意思了。
时爱华当场撵人,但时爱富和李兰芳好话软话地说,非要赖到晚饭过后才走。
两个小时后。
时爱富注意到时芋拉着沈遂去了楼下,他趁人不注意出了门,往楼上爬了好几层菜停下来。
他还是不放心地左右观察一会儿,然后才悄悄拿出手机拨打出去。
一看电话接通,时爱富就开始告状。
“妈,我跟你说,二嫂越来越过分了。她刚才居然咒我死你知道么?就因为我想开两下她家的车,二嫂不肯就咒我死!二哥还帮二嫂要打死我!你过来给我评理啊,妈!”
第30章 至少得交5个男朋友
从单元楼方正的大门, 走向林荫小路,时芋总算轻松了几分。
她看向沈遂面容沉静的脸, 尴尬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 让你看笑话了。”
沈遂微微垂下深湛的眼眸,若有所思地:“我的女朋友是你,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的嗓音有几分幽沉, 这话听起来又仿佛意有所指,听得时芋的心突突一跳。
她的脸咻的一下就红透了。
四目相对,他盯着她盈盈湿润的眼睛,没有半分退让之意。
时芋脸上的红已经蔓延到耳朵尖儿, 终于她垂下头, 用一种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沈遂站在她对面,始终一言不发。
时芋垂着脑袋, 只能看见他优雅内敛, 一丝不苟的领结。
等了几秒,两人就这样默默站着, 谁也没说话。
时芋定力不够,反倒是那个最先抬头偷看的人。
她抬头的瞬间,他忽然弯下腰,用一双深沉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她的眼睛。
他开口:“如果你要假戏真做, 我也可以配合。”
听见这话, 时芋整个人在一瞬间烫起来, 连大脑都是懵的。
她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该如何反应,只好转过身,背着双手往前走。
小小的碎步, 步子却迈得很快。
她走了几米才停下, 转过身来。
时芋咬了下唇, 心里激动地喊着快答应他,快顺水推舟。
结果脑子实在太糊,到嘴边的话就变了。
“其实我喊你下来是有事要说。”
沈遂缓缓走过来,问:“什么事?”
“就是一会儿还有大戏,”时芋抿了下唇,“我奶奶可能会过来,你做好心理准备。”
沈遂:“怎么说?”
时芋蹙起眉尖:“我小叔叔最爱向奶奶告状,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打完告状的电话了。”
闻言,沈遂修长的眼眸垂下,思索了片刻。
再抬眼,他问:“时叔叔的态度是?”
“哎。”时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沉默几秒后。
她开口:“你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句话吧,我爸他的态度和这差不多。”
沈遂不置可否。
时芋纠结了一会儿,缓缓说:“那个年代的人都不容易,我爷爷又去世得早,我爸他们三兄弟当时才几岁,全靠我奶奶一个人拉扯着长大,所以我爸很敬重孝顺我奶奶。”
“但我奶奶一直都很偏心我小叔叔,现在年纪大了,在偏心这种事上越来越过分。”
沈遂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开口:“亲人有错就该及时纠正,如果放任只会害了他们。”
时芋鼓鼓两腮,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我爸不这样想。”
两人再次并肩往前走了一段路。
时芋才说:“我很爱我爸,但这些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所以好结果坏结果他都必须接受。”
听她这样说,沈遂知道她需要的不是开解和安慰,而是一个忠实的听众。
所以他只是安静地跟在她身旁,默默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