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服务员上完菜出去,包厢里都十分安静,三个人都好像沉迷于喝茶,没有人说话。
时芋扫一眼桌上的菜,放下茶杯,给卢瞻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酒,然后又给她自己倒了一杯。
不过倒酒就是装装样子,没有人会真的和陌生人喝酒。
时芋拿出一张母公司泉源的名片,放到卢瞻面前的桌上,说:“卢总,这是我们公司的名片,您看一下。”
卢瞻扫一眼名片,又瞥一眼时芋。
虽然同行是冤家,但人家有礼有节,他自己也不好失礼。
按下心头的疑惑,卢瞻拿起那张名片看了一下。
看着看着,他的目光就定在那句公司理念上。
卢瞻是比梁天成还要人精的人精,瞬间就明白了“合作生财,来资不拒”的话外音。
他先是诧异地抬头,盯着时芋看了一会儿。
时芋真诚地微笑着,默默无声却更胜有声。
卢瞻因为这句话背后的意思,稍稍缓和了目光,同时放松了几分警惕。
他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你想说什么?”
时芋笑了笑,说:“本地鲜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需要转让出去,我们正在找人。”
卢瞻一下竖起耳朵,问:“找谁?”
时芋盯着他的眼睛:“还没找到,也许是有缘人。”
卢瞻和她对视几秒,然后移开了目光。
见卢瞻陷入沉思,时芋看了沈遂一眼。
然后,她才缓缓开口:“卢总,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自然知道商场中的一些事。”
卢瞻回神,转头望着她。
时芋微笑:“比如做短视频应用的这些公司,除了最开始的那几个,后面跟风的都成不了气候。”
“你什么意思?”卢瞻冷冷开口。
“本地鲜已经领跑,跟风没办法挤死本地鲜。更何况,沈遂是老板之一,他不缺钱。”
卢瞻一时没说话。
本地鲜现在体量是小,但那是对于老牌公司来说的,假以时日,本地鲜也会是庞然大物一个。
所以他们才想复刻本地鲜的成功,挤死本地鲜。
两分钟后,他冷哼一声说:“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能超过本地鲜?”
时芋听了,点点头:“很有道理。”
卢瞻见状,嘶了一声,古怪地盯着她。
时芋抿了一口酒,慢悠悠地说:“乐娱直播的体量太大了,转舵已经是不可能的事。现在有一条新船,诚邀您这位掌舵人上船,何乐而不为呢?”
“您想想,您开着乐娱的大船,又是另一条大船的主人,不仅两头赚钱,万一哪条船沉了,您只要轻轻一跳就安全了。”
卢瞻还是没说话,但时芋已经看出他眼里的心动。
她把卢瞻的酒杯移到他面前,继续说:“这船大了,卢总比我还清楚,兄弟们各有各的算盘不好带了。您确定您还有能力把他们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和本地鲜竞争么?”
这一次,卢瞻张了张嘴,但终究没说什么。
时芋趁热打铁,给他最后一击:“一个人在两条船上跳来跳去,可比带着一帮兄弟造新船容易多了。”
卢瞻盯着时芋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抬起手,把面前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时芋立刻笑起来,十分热情地说:“卢总,吃菜。”
卢瞻既然决定了和他们合作,也就跟着笑了。
吃了两筷子菜,他才说:“股份转让的事什么时候谈?”
时芋微微一笑,从包包里拿出两份协议:“现在就可以开始,您看看这里有什么需要更改的,我们立刻改了找人打出来。”
卢瞻原本淡定的表情瞬间失控,连手里的筷子都掉到了桌上,发出啪的一声。
这个时芋比他想得要厉害很多啊。
火速和卢瞻签完协议,时芋和沈遂回到酒店。
套房的沙发上,他把她抱在腿上亲了一口,低声说:“原来你说的后招在这里。”
“我说过擒贼要擒王的呀,”她对他眨眨眼睫,“现在乐娱直播最大的老板都是我们的内鬼,他们拿什么和我们争啊?”
他深峻的眉目缓缓浮出笑意:“还以为你要违法犯罪,是我小看你了。”
听见这话,时芋轻笑一声:“你以为我学的是李世民还是朱元璋?喊打喊杀的。”
沈遂微微挑眉:“难道不是?”
时芋娇娇笑了两声,才开口说:“不,我学的是韩信,多多益善。”
“他是士兵多多益善,我是敌人多多益善。”
听见她的话,他只是目光幽深地盯着她。
时芋被他看得脸红,咬了下唇说:“干嘛不说话?看我干什么?”
他的手揽紧她的腰,沉声说:“我在想该怎么形容你。”
时芋有几分好奇地:“我在你心里的形象是什么样的?说一下。”
他咳了一声,故作深沉地:“黑心肝的,小没良心的,吸血鬼,小滑头……”
刚听了几个词,时芋立刻去掐他的手臂,打断他的话:“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白长一张这么好看的嘴了。”
沈遂勾起嘴角,倒是没再说话逗她。
第49章 好处你拿着,债我给你背了
宁市, 云敛。
沈遂坐在书房处理工作上的事。
突然,沈婉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沈遂随手打开投影。
投影一打开, 沈遂盯着笔记本的屏幕,沈婉盯着他的侧脸。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沈婉撇撇嘴,而后冷冷勾起嘴角:“看你这认真工作的样子, 还没转正啊?”
面对二姐的冷嘲热讽,沈遂毫不在意,他扫了沈婉一眼,淡淡地:“我早就转正了。”
沈婉的冷笑僵在脸上。
过了几秒, 她冷哼一声说:“你早转正还能坐在这里工作?她就不来陪你?”
沈遂动作顿了一下, 他索性放下手头的工作,面向沈婉:“她有工作要做, 今晚不在。你找我有什么事?”
“呵呵, ”沈婉阴阳怪气两声,“七年前她能为了一个打赌戏耍你, 七年后又对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沈遂,你恋爱脑到弱智了吧?”
沈遂盯着沈婉看了片刻,沈婉挑眉, 反问:“你看什么?”
他目光平静地:“姐, 有没有人告诉你, 多年来你说话一直都这么难听?”
沈婉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冷笑着:“哦,你做得我说不得是么?你做出来都不觉得难看, 我把你做的事说出来就难听了?”
“当初是个误会。”
沈遂把时芋喝酒会断片儿的事讲了一下。
但沈婉还是气不过, 说:“就算当初是个误会, 我还是想不通你喜欢她什么?就因为她长得漂亮,所以你就甘愿当舔……咳咳。”
说到最后一个字之前,沈婉来了个急刹车,好险才把最后一个字给吞回去。
沈遂静默下来。
倒不是因为沈婉口不择言,而是他在想二姐对时芋的偏见。
因为一个误会而长年累月积蓄出来的偏见,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消除的。
沈遂缓和了眉目,说:“姐,她刚刚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你知道她是怎么打的么?”
沈婉明显不信:“就她?”
沈遂把时芋“擒贼擒王”的事迹讲了一遍。
听完时芋的实际操作,沈婉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她倒是觉得时芋确实还算有那么一定丁点儿的本事,但是嘛。
沈婉把头微微后仰,略有几分轻视地:“那个卢瞻太蠢,也就是她瞎猫碰上死耗子了,才解决了这么简单的事,有什么厉害的?”
沈遂看了沈婉几秒,问:“如果二姐是卢瞻,你会怎么选?”
沈婉顿了一下,思索几秒,她确定自己会做一样的选择。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卢瞻败在姓卢,换我沈家来做,需要带什么兄弟找什么合伙人?”
沈遂听了,一时无言。
她这样聊就没意思了。
几秒之后,他淡淡开口:“没正事的话就挂了。”
说完,在沈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真把视频给挂断了。
屏幕那头,沈婉对着黑屏气得要死。
她一直顺风顺水,连商场上都少有敌手,唯一的冤孽就是这个不听话,我行我素的弟弟。
沈婉越想越气,忍不住拿起手机打给大哥沈述。
电话一接通,果然就是婉婉来告老三的状。
沈述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开着外放偶尔安慰妹妹几句,然后继续把沈婉的诉苦当作耳旁风。
回宁市的第一天晚上,时芋忙着补直播时长。
第二天下班后,沈遂把车开去了云敛,时芋见他很坚持,只好答应在他家的客房睡一晚。
两人进了沈遂的收藏室,时芋以为沈遂又要给她看什么文物,但沈遂只是把她拉到椅子上坐着,亲了她好一会儿。
这个吻温柔到极致,反撩得时芋心痒难耐。
等他放开她的时候,尽管她满面通红,心里想的却是无事献殷勤?
时芋望着他幽深的眼睛,突然意识到她猜得没错,他果然有话要说。
房间里一时静默,谁也没说话,两个人悄无声息地博弈着。
三分钟后。
他咳了一声,哑着嗓子说:“我二姐说你这场仗打得太漂亮,太简单了。”
时芋眨眨眼睫。
简单?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词。
怪不得他要出卖美·色,还把她伺候得这么愉悦,原来算盘打在这里。
四目相对片刻。
时芋忽然笑了起来:“总有人觉得我上我也行,却不知别人胜利的原因。”
沈遂修长的眼眸微微低下,落在她嫣红饱满的双唇上。
低头亲了她一下,他才开口:“洗耳恭听。”
时芋从他怀里出来,端起水杯不急不缓地喝了一口果汁。
然后她放下杯子,说:“有的人看虎牢关之战,李世民一战擒两王,是王世充和窦建德太弱,把李世民换成他也行。”
“殊不知人家李世民在军队启程之前,就已经把战争从开始到结束的剧本写好了,强迫王世充和窦建德按他写的剧本走。”
“有的人看到朱元璋一箭三雕,认为是陈埜先、郭天叙、张天佑太蠢,觉得他上他也行。”
“殊不知别人朱元璋日日夜夜都在写借刀杀人的剧本,为这三人量身定做的剧本,他们仨再聪明,想不死也不行啊。”
说到这里,时芋眉目温婉许多,然后才说:“擒贼擒王是我为乐娱直播量身定做的剧本,看起来当然简单。只是这个剧本是谁都可以写出来的么?”
“她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找乐娱的卢瞻?”
沈遂挑眉:“为什么?”
“因为卢瞻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不会干蠢事或者感情用事,聪明人只会利益最大化,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最可靠。”
“她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先应酬,再收买卢瞻?”
这次不等沈遂问,时芋主动开口:“因为乐娱直播最大的优势是巨大的流量,我要先斩断他最大的倚仗。强迫他跟我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而我已经先跑出一千米了,他不可能跑赢我。”
听到这里,沈遂看见她仙气十足的碎发落在脸上,忍不住伸出手指把玩一下,又才给她撩到耳后。
时芋盯着他挺拔的鼻梁看了一会儿。
她突然问:“你知道王允之失么?”
沈遂思索一秒,问:“东汉末年的名臣,离间董卓吕布的那个王允?”
时芋点点头:“对。”
他淡淡地:“王允听过,王允之失没听过。”
“你当然没听过,”时芋微微一笑,“这个词是我凝练出来的。”
他问:“这词什么意思?”
时芋又喝了一口果汁,说:“王允除掉董卓后居功自傲,藐视一切,致使董卓旧部攻破长安,不仅王允自己身死,还害得无数军民惨死。”
“短视鲁莽的人胜则骄,败则馁,让余祸殃及自身。这就是王允之失。”
“反之,老谋深算的人看十步才会走一步。”
说到这里,她忽然把头柔柔地靠在他的臂弯上,笑眯眯地望着他:“不出手则已,出手必定斩草除根。”
“这就是外人看起来简单的原因。”
他沉思片刻,说:“这个词倒是有意思。”
时芋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这是主播的职业病。
她笑着问:“你知道有一个成语叫举重若轻么?”
他立刻回答:“读之似不甚用力,而力已透十分。是这个意思么?”
时芋点点头。
她说:“很多时候,不是你的对手太蠢,也不是你聪明过人,而是有的功夫下在背后,并且是厚积薄发,所以一击必中。”
第二天晚上。
沈婉还在生沈遂的气,没想到一向冷漠的幺弟竟然主动给自己打视频过来。
沈婉看一眼别墅外的夜色,怀疑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铃声锲而不舍地响了好一阵,沈婉才慢悠悠地接通。
她脸上顶着一张面膜,冷淡地面对镜头。
沈婉先是扫了沈遂一眼,然后以牙还牙地:“你找我有什么事?没正事的话就挂了吧。”
沈遂视若无睹,说:“我和她聊过你的话,你知道她怎么回答的么?”
听见这话,沈婉一把扯下脸上的面膜,皱着眉说:“我和你说的话,你怎么能说给她听?你的门牙没把关么?要不要我叫老妈买袋奶粉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