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子深正翻看着谈羽泽递给他的文件,一心二用,听到对方的话之后,他正在翻页的手指顿了顿。
昨晚,顾熹和他提起过,她说,任枫说自己很喜欢钱,他也不是一开始就不缺钱的。
最开始,项子深只觉得任枫是隐晦的提到了自己少年时的家境,毕竟,他们之前也是调查过的。
实在算不上好,甚至,只能说勉强解决了温饱问题。
也是因着如此,自己才更加对他提防。
这样的人,一步一步走到眼下的地位,功成名就,没点心计和手段是不可能的。
注意到项子深的表情,谈羽泽也没绕弯子,直接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我听说项队最近也在查他,本着高效的原则,我想请项队和我们共享一下。”
谈羽泽音落,坐在一旁的小白快速眨了眨眼。
怎么说呢,虽然组织内部信息互通是常有的事儿,但像谈羽泽这样跟项子深说话的,还是头一个。
在心里,他有点忍不住想给对方竖一个大拇指。
不过,听谈队的意思,任枫应该是涉及洗.钱?
要不然,怎么专挑这种账目乱的行业投资,而且,每次都是顶级项目,一出手就是几个亿。
项子深眼眸微眯,快速翻完了谈羽泽递给自己的资料。
“我建议你们查任枫之前,先从他的助理入手。”
毕竟,张嘉对他们来说,更为重要。
关于那晚张嘉和鹿菲之间的对话,江阳这小子难得机灵了一回。
他虽然听不清,但是他却录了下来。
这两天找局里会读唇语的同事翻译了一下,结合上下文,他们抓到了一条关键的信息。
赵铭死前,是见过鹿菲和张嘉的。
顾熹说过,张嘉在上大学的时候,专业课是一顶一的好,所以,对他来说,怕是分尸算不得什么难事。
只是,他们现在还没有明确的证据。
而鹿菲,可能就是关键的突破口。
恰巧在这个时候,众嘉又被经侦盯上,项子深觉得,这真是个绝好的机会。
鹿菲在意什么?
无论她在意的是人还是名,她都捏在自己的手里,只看她要不要配合。
是捏碎,还是稳住。
而且,老李带人在赵江怀那条线上也奔波了好一阵子。
许岸,不光是赵江怀的便宜儿子,还是任枫的表哥。
这简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们查了那么久,这条关系线,竟然一直被掩盖掉了。
*
顾熹自从上次被妈妈看到自己和项子深在一起之后,心里还是有些惦记的。
她一直念着项子深的那一句,下次可不可以不是男同学。
所以,她今天特地在下班的时候给顾妈妈打了个电话。
因为,项子深昨晚看似随意的问了她一句,过年的时候,他要不要去给外婆和妈妈拜年。
顾妈妈在精神好的时候,对顾熹一向是鼓励和支持更多。
哪怕,她在高考后执意选择了法医这个专业。
只是,在听到自己女儿交的男朋友是个刑警的时候,她还是犹豫了。
“妈妈,其实就是上次外婆崴脚的时候,帮忙联系医院的那个人。”
“他是我们分局的刑警队长,比我大4岁,对我还挺好的。”
“妈妈,你在听吗?”
顾妈妈回过神,赶紧对着电话应了一声。
只半晌,她又微微叹气。
“熹熹,他的工作,是有危险的。”
顾熹其实也懂得妈妈的担忧,可是,她又莫名觉得妈妈的言语间,还透露着一些自己没有抓住的情绪。
这一点,她在晚上和项子深一起吃饭的时候,非常认真的提起来了。
闻言,项子深的喉结动了动,好一会儿,才悠悠开口。
“她担心你,是正常的。”
他没有表现出未来丈母娘可能对自己存疑的慌乱,也没有表现出来未来可能在娶老婆的路上遇阻的紧张。
反而,他甚至表现出来了几分对顾妈妈的理解。
对此,顾熹表示完全不太能理解。
她定定的看着餐桌对面的男人,片刻,放下手里的汤碗。
“项子深,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作者有话说:
今天虽然是周六,可是更新的少了点~~
因为一整天都在外奔波忙家里的事情,然后~然后~热得要昏古去了……
太热了!真的太热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才6月份就要有40度的天气!
第五十一章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项子深看着顾熹的眼, 手上已经舀了一勺子的汤,停留在半空中,迟迟没有送到嘴边。
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见过很多人沉迷在虚无的假象中,不愿意面对现实。
可对他的姑娘来说, 这么多年, 苦苦追寻的就是一个真相。
但是, 真相往往是残忍且无情的。
甚至于她来说,是血淋淋的。
他依然记得老局长在和他说那段故事时的泪眼朦胧。一个几近70岁强硬了一辈子的男人,在和他提起顾熹爸爸的时候,难过得像个孩子。
许是他沉默的时间太长了, 顾熹原本心中那一丝丝的疑问逐渐被放大。就好像是冬日里被哈了一口气的玻璃,哈气逐渐消散,越来越明了。
她定定的看着他, 眉眼间流露出来的不再是好奇, 而是肯定。
“你知道。”
实际上, 顾熹只能肯定项子深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这件事或许和她有关, 或许和妈妈有关。但具体是什么,她不知道。
可她能断定, 一定不是一件小事。
不然,项子深不会是这样一副纠结犹豫的模样。
他不是这样的性格。
项子深放下了悬在半空中许久的汤勺,抿了一下嘴唇, 斟酌着自己的用词。
他可以瞒着她,却不愿意骗她。
若是顾熹一辈子没再探究没有发现, 他可以如老局长面对她时一样, 带着这个秘密去另一个世界。可现在因为他的一句无心之失, 她意识到了什么。
他之前最开始见到顾妈妈的时候便觉得有几分眼熟, 直到他后来偷拍了她的照片, 从顾熹口中了解到了背景,又从老局长那儿知晓了真相。
那日顾妈妈问过项子深同学将来的志愿,听到他答复后,她重复了两遍做警察好,最后,还嘱咐了一声保护好自己的时候,项子深便有一种感觉,比起一无所知的顾熹,顾妈妈仿佛是知道些什么的。
尤其是,今天顾熹转达给他的话。
顾妈妈说,他的工作,是有危险的。
可能其他人说出这句话也不奇怪,刑警本来就是有危险的。但顾妈妈几次三番在不同精神状态的时候提到这一点,他相信她一定是对此有铭心的印象。
“熹熹……”
张口,项子深忽然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哑。
清了清嗓子,他再次开口。
“我的确知道一些事情,但是你相信我,瞒着你……”
顾熹没有听他说完一整句话,她打断了他。
“瞒着我是为我好?”
项子深一顿。
他还真是为她好……
顾熹垂眼,指尖在玻璃杯上摩挲。
“项子深,我只是想要一个知情权。”
项子深一顿。
她用了一个词,知情权。
他一时竟想不到任何反驳的话语。
半晌,他轻舒了口气。
起身,他牵着她的手,绕过餐桌,坐在沙发上。
顾熹只乖乖的跟着他,坐在他的身边,偏头看他。
对上她那双明亮纯净的眸子,项子深又深吸了口气。
“熹熹,顾叔叔的事情,我应该比你知道的多一点。”
顾熹想过所有可能的事情,但独独没有想到,竟是关于爸爸?
她有些懵,就那么直直的看着项子深,满眼诧异。
“我爸爸?”
项子深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握着顾熹的手,他缓缓开口。
顾熹的爸爸叫顾词,在外人眼中,是个常常奔波在外的小商人。他每年回家的次数不多,而且时间很不确定。大部分的时候,都是顾熹还没有来得及和他撒娇,他就已经又离开了。
那年,他一如既往的回到安城,虽然事先和顾妈妈打了招呼,但却是想要给宝贝女儿一个惊喜的。
只是,天不遂人愿。
他上了那辆公交车,然后发现了异样。
他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男人,那男人也看到了他。
四目相对,他们谁也没有移开眼。
但是,顾词飞快的按下了口袋里的手机,不过三个数字,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一步一步走向最后一排,然后,坐在那个男人身旁。
他走过去的时候,同时也发现了男人脚边的深灰色布袋子。
“真巧。”
是那个男人先开了口,语气怪异,甚至是透着几分得意。
顾词没应声。
“原来顾老板家在安城?怎么?要去哪儿?”
“让我猜猜,这条公交线,一路向郊区,你在哪一站下车呢?”
顾词微微眯眼。
随后,一字一顿,声声清晰。
“这16路车贯穿安城南北,我往南去看看风景。”
说着话,他若无其事的往窗外看了一眼,“这家商店你来过吗?听说是连锁的,东西很划算。”
那男人冷笑了两声。
“你觉得现在和我扯这些你就能活命了?”
压低嗓音,男人又贴近了顾词几分。
“别逗了,这一车的人,都要下去陪你,你说,你是不是很幸福?”
“当然,如果我找到了你的目的地,你将会更幸福。”
他可以送顾词的家人朋友一起去陪他。
顾词闪了闪眼色。
这么一会儿时间,他终于确定了那个深灰色布袋子里装着什么东西……
快速的扫了一圈公交车里的人,他紧紧蹙眉。
除了他和身边的男人之外,最前面是司机,然后有两个年轻的女孩子,一对老夫妇。还有一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男孩子。
拳了拳手心,他脑中飞快的转动着。
周竞华在接到110报警中心递过来的消息时,第一时间就根据顾词留下的信息追了过去。
他远远透过公交车的玻璃看到里面。
他看到了顾词。
心一揪,他赶紧带人跟了上去。
顾词没想过自己能逃过此劫。
可他想尽量让这车里的其他人得以生还。
身边的男人叫老六,是在边境一带游走多年的毒贩子。
顾词和同事一起追了他们这个团伙一年多了。
断断续续,铲除了不少窝点和他的同伙。
顾词没想到,他在失踪了一段时间时候,竟然让自己在安城遇到了。
喉咙一紧,他才发现。
老六分明是奔着安城来的。
他们一伙人所剩无几,按照同事给他递来的消息,在逃的就只有这老六了……
老六叫他顾老板。
是因为他当初用这个身份与他们打过交道。
眼下,他死死盯着老六,不敢移开眼。
他注意到了跟在公交车侧面和后面的人,有周竞华。
公交车靠站停下,那两个年轻的女孩子下了车。
顾词有点着急,一嗓子,吼了开来。“都下车!”
他喊话的时候,老六已经从口袋里拔出了一把刀。
不算长,却异常锋利。
刀尖上,映着他凶狠的表情。
“你以为他们能跑吗?他们跑不了的!”
公交司机是他的人。
周竞华这一辈子最遗憾和愧疚的事情,便是没有活捉老六,没有……救下顾词。
公交车爆炸前的几秒钟,顾词眼疾手快的踹开公交车门,拉着坐在门口最近的男孩子推了下去。
这会儿车子刚起步,车速还不算太快,这个男孩儿可能会受伤,但他会保住这条命。
只是很遗憾,腹部被刀扎伤让他的行动迟缓了很多。他来不及救下那对老夫妇。
老六的确是奔着顾词来的,他在和顾词同归于尽的前一秒,只遗憾,他还没有来得及把顾词的身份传递出去。
那个被顾词推下公交车的男孩子是周竞华亲手救起来的。
只下一瞬,他就按着男孩儿的头扑在了原地。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公交车,摇摇晃晃的冲进了路边一块空地。
炸出最惨烈的火花。
项子深话说到一半的时候,顾熹的嗓子就仿佛被人捏紧了一样。
又干又涩,甚至有些刺痛。
到最后,她已经哭到崩溃。
项子深知道这对于她来说,是个没办法承受的事实。
可这就是真相。
“熹熹,顾叔叔是个英雄。”
当之无愧的英雄。
顾熹不是没有猜想到爸爸可能有什么故事,她见过警察去她家,也查到过那些感觉异样的蛛丝马迹。
她想起来,周局长那时与她说的话。
他说,顾爸爸一定会为现在的她感到骄傲的。
他作为一名缉毒警察,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依旧是全身心的奉献,他尽全力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
除了妻女,他对得起每一个人。
顾熹很清楚什么叫缉毒警察。
他们默默无闻,甚至无名无姓。
他们永远游走在最危险的第一线,甚至在死后都不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墓碑。
没人去祭拜他们,所以,心存报复的毒贩才不会因此寻到他们的亲朋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