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黛薇把保温桶里东西一一拿出来，看看时间:“我先走了啊，晚上再来。”
然后就拎着那把仍然在滴水的伞转身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跟小宇他们打招呼说拜拜。
她来得快走得也快，一阵风似的。她走了，老爷子才找到说话机会:“哎呀，薇薇这孩子，这么大雨还来，把自己搞成这样，一瘸一拐的下午怎么上班？淋成那样，可别感冒了啊。”
陈雪泽又是一愣。
连小宇也忍不住大着胆子嘟囔:“薇薇姐可真好，可惜……”
小宇悄悄瞅了陈雪泽一眼，然后被外公赶出去买午饭了。
老爷子赶走了小宇，看着似乎陷入沉思的陈雪泽，欲言又止。
老爷子:“小伙子，不是我说你，你对你女朋友也太冷淡了，哪有这么对女朋友的？时间长了，小姑娘再喜欢你，心也凉了。这么好的姑娘，可别错过了。”
陈雪泽:“？”
陈雪泽难得呆滞了一秒，飞快反驳:“她不是我女朋友。”
他嗓音还是有些哑。
“不是？”小宇外公诧异了一秒，笃定道:“那就是喜欢你，她喜欢你。”
陈雪泽:“不，她——”
小宇外公不听，小宇外公语气相当肯定:“大爷是过来人，看人准。听我的没错，薇薇就是喜欢你，看你眼神都不一样。听我的，别错过了，好好珍惜吧。”
陈雪泽动了动没有血色的唇，想说什么，最终没说。
晚上，陈黛薇准时来了。
中午她就抽空把自己清理干净了，换了一身衣服。脚腕也好了一些，本来崴得就不严重，现在走路完全正常了。只是，她好像有点感冒，头晕晕的。
她来时隔壁床的大爷已经睡着了，陈雪泽还没睡。静静地靠在床沿，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黛薇坐在他身边，揉揉太阳穴:“我来了。”
声音不像往常那么轻快。
陈黛薇语气有些懒:“陈先生，今天感觉怎么样？”
说完也不等陈雪泽回答，端详了一番陈雪泽的脸色:“嗯……”
还没说什么，她先咳嗽了一声。
陈雪泽抿了抿唇。
陈黛薇起身，倒水。倒完水她自己喝一口，慢半拍想起问陈雪泽了:“陈先生要喝水吗，我给你也倒一杯？”
陈雪泽没说要也没说不要，他静了静，问:“为什么？”
他声音低低的。
“嗯？什么？”陈黛薇还以为自己又得不到任何回应，没想到他会忽然出声。
陈雪泽:“为什么不走。”
陈黛薇眨眨眼睛。
陈雪泽接着问:“他们……给你钱了？”
他本来不想管她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无视就好。可是一个人不可能真正无视掉另一个人，尤其是这个人还每天在他身边绕。他不想知道她的事，偏偏总有人提。
小宇说陈黛薇公司离这边很远很远，每次来医院，都要换乘两次。
小宇说陈黛薇中午就啃了个馒头。
小宇说陈黛薇忙得要命，吃饭的时候在回人微信，走路的时候也在回人微信，总看手机。
……
通过小宇的话，以及他不经意间的观察，陈雪泽觉得陈黛薇大概有点缺钱。
那么，她也许是为了赚钱才照顾他？
陈雪泽说:“我给你钱。”
陈雪泽漠然道:“我给你钱，你搬走吧，不用再管我。”管他也没用，只是浪费她的时间。
她那么努力，每一分每一秒都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过，干嘛在他这种不值得的人身上耗费时间。
她应该去做更有意义的事。
“钱？没有人给我钱啊。”陈黛薇莫名其妙。
随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顿。
沉吟了一两秒，陈黛薇说:“不过，既然陈先生提出来了——”
陈黛薇:“你的医药费是我垫付的，你看什么时候方便，记得还钱。”
陈黛薇只想让陈雪泽状态变好，没想让陈雪泽花她的钱。
她在心里算了算，很快报出一个数字。
正郁郁寡欢思考人生的陈雪泽：“……”
陈雪泽：“嗯。”
第10章
第二天是周六，陈黛薇一下班就来了医院，接陈雪泽回家。
陈雪泽东西不多，陈黛薇没用多久就收拾完了。期间陈雪泽就站在她身后，沉默不语，像是在思索什么。
陈黛薇要拿东西，头也不抬地对他说:“让让。”
他倒是很快就让开了，把空间留给陈黛薇，很配合。
他这样配合，让陈黛薇挺意外的，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垂着眼眸，安安静静，对陈黛薇这一瞥毫无所觉。
陈黛薇收回视线，继续收拾东西。
病房里就他们俩，很静。隔壁床的老大爷被外孙搀扶着做检查去了。此时，偌大的病房只能听到窗外徐徐风声以及陈黛薇收拾东西的窸窣声。
陈黛薇昨天淋了雨，晚上就有点头疼。今天吃了药，也没缓解，到了现在仍然昏昏沉沉。身体不舒服，她也没什么心思跟陈雪泽说话，只想赶紧收拾好东西赶紧回家。
昨天，她和陈雪泽谈了一下。
她告诉陈雪泽，的确有人拜托她照顾他。但没人给她钱，也没人强迫她。她之所以不搬走，是因为合适的房子没有那么好找。她之所以照顾他……就当她免费住着他的房子想报答吧。
想了想，她略微肉疼地补充了句，不给她医药费也行，反正她是免费住他的房子。
她说完，其实有点担心陈雪泽追问下去，毕竟陈黎景说了最好别让陈雪泽知道他。幸好，陈雪泽什么都没有问。
东西收拾好，隔壁床的老大爷也回来了。他挺舍不得陈黛薇，但还是说医院这种地方少来最好。最后，他看了看陈雪泽，意味不明地来了句：“小伙子，要珍惜啊。”
陈雪泽思绪被打断，一愣。
一旁的陈黛薇没听懂这番哑谜，好奇追问：“什么？”
大爷刚要开口，陈雪泽飞快说了句：“没什么。”
陈黛薇转而看向陈雪泽，眼神诧异，这还是陈雪泽第一次在她没烦他的情况下主动说话！
陈黛薇：“陈……”
陈雪泽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陈黛薇声调拔高：“诶——”
陈雪泽越走越快。
陈黛薇:“陈——”
陈黛薇眼睁睁看着进了另一间病房。
陈黛薇无语又无奈：“……陈雪泽，你走错啦！”
一分钟后，陈雪泽折了回来，站在她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不知怎么，陈黛薇觉得他好像有点不爽。
陈黛薇把自己手上拎着的东西交给他一些，没怎么多想，抓住他的手臂。
陈黛薇：“走吧。”
陈雪泽因为被抓住手臂，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头，像是不适应。
然而还没等他提出什么，陈黛薇先意识到了不妥。缩回手，不抓他手腕了，改为拽着他的袖口。
她很有分寸地只拽了他一点点袖口。
她还为自己刚才不经他同意就抓他手臂的行为道歉：“不好意思陈先生。”
语气听起来有些懊恼。
陈黛薇又贴心询问：“陈先生，这样行吗？”
陈雪泽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就在陈黛薇以为陈雪泽不会理她的时候，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陈黛薇叫了网约车，和陈雪泽一起在医院外等。不用走路，她就松开了他的袖口。
陈雪泽穿着灰卫衣，黑长裤，头上戴着深灰棒球帽。帽檐遮住了他半张脸，陈黛薇扭头，只能看见他的下巴和嘴唇。
他唇形很好看。
陈黛薇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难受地揉了揉太阳穴。
车来了，她拉着他的袖口上车。
上车没多久，陈黛薇就睡着了。
她实在难受，明明吃过药还是难受。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没什么力气。额头很热。
她撑了一会，撑不住了，闭上眼就没意识了。于是她也不知道，她闭上眼后枕在了陈雪泽的肩膀上。
陈雪泽很久没出门了。
自从眼睛看不见，他就没出过门。住院那几天他就很不适应，眼睛看不见，又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他每天很难入眠。
他不理人，也是因为睡眠不足头痛。
出了医院，来到宽阔嘈杂的室外，他更是焦躁。
陈黛薇不知道，她扯着他袖口的动作，其实稍稍缓解了他的焦虑情绪。
他也是慢半拍才发现的。
等车的时候，陈黛薇松手了。
陈雪泽表面平静，心里却再一次被焦虑烦躁密密麻麻填充。晚上的医院外面人其实不多，但每个人的脚步声，说话时，细微的啜泣声……陈雪泽都听的无比清楚。
上了车，陈雪泽的焦躁也没缓解。直到——陈黛薇靠了过来。
陈黛薇靠过来，陈雪泽心情一下子平静了。但下一秒，他拧眉——她怎么靠过来了？
他很疑惑。
病房里，隔壁床的老大爷说她喜欢他，他半个字都没信。以前喜欢他的女生挺多，从初中开始，他抽屉里永远塞满情书。他登上□□或微信，永远有新的好友申请。但现在，陈雪泽不认为有人会喜欢他
这些天，她也一直恪守着分寸。
陈雪泽正疑惑，下一秒，听见了均匀的呼吸声。
原来她睡着了。
他垂下眼，没有把她推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停了。
陈黛薇还在睡，睡得很沉。车开到他们家附近的时候颠簸过几下，陈黛薇都没醒。呼吸声一直是平稳均匀的。
司机师傅提醒他们：“到了。”
陈黛薇没反应，依然睡得很沉。
陈雪泽想了想，不重地碰了下陈黛薇肩膀，重复司机的话：“到了。“
陈黛薇还是没醒。
司机从后视镜扫了他们一眼，咦了一声：“你女朋友是不是病了。”
司机说：“脸色不太对。”
陈雪泽怔了怔，想起昨天的雨，想起隔壁病床老爷子那一番话。
她因为淋雨，病了？
难怪她今天比哪一天都安静。
陈雪泽心情有些复杂，沉默片刻，不太熟练地叫陈黛薇的名字：“程……程薇。”
他声音清越，很好听。
陈黛薇一下子醒了。
一开始她还没反应过来谁是程薇，慢半拍回想起这是自己的“小号，”立即应声：“嗯？嗯，怎么了？”
居然是陈雪泽在叫她。
陈雪泽居然叫她了？！
陈雪泽怎么突然叫她名字？难道出什么事了？
陈黛薇昏昏沉沉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强打起精神迷迷糊糊地问：“怎么啦陈雪泽？你又不舒服了吗？”
问完，不等陈雪泽回答，她自己先咳嗽了两声。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陈黛薇头疼，嗓子疼，又困。然而她咳了两声之后马上问陈雪泽:“陈先生，你怎么样。”
就算陈雪泽眼睛看不见，也能感受出她的不对劲。平时，她讲话语气很轻快的，轻快又柔。很强的亲和力。
前排司机听见了，嘿一声，插话:“姑娘，你自己都这样了，还管你男朋友呢？”
陈黛薇连忙解释:“咳……不是男朋友。”
司机更惊讶:“啊？不是男朋友——”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陈雪泽忽然开口打断了二人对话:“回医院吧。”
他语气很淡，淡到没什么情绪。戴着棒球帽，陈黛薇也看不清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司机刚要答应，陈黛薇说:“不用了。”
太晚了，她不太想折腾。感冒发热而已，吃点药睡一觉就好。
陈黛薇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陈雪泽轻轻皱眉:“你……”
“我没关系呀，你病刚好，再折腾也不方便，得好好休息早点睡觉。”陈黛薇语气关切，生病了还不忘刷他好感。
她想，她这几天的努力应该没有白费。陈雪泽居然主动关心她去不去医院了。
他总算有了一点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了。要是前几天出现这种情况，他才不理她。
陈黛薇很欣慰，陈雪泽的改变让她挺有成就感。于是她语气又变得轻快了些，一边推开车门一边说:“走啦。”
陈雪泽听见她关车门，不声不响垂下眼睫，没说什么，也下了车。
车开走了。
小区很老，路灯也没有。没了车灯照耀，四周一片漆黑。风不时吹过来，是冷的。
陈黛薇站在楼下，晕乎乎地抬头望了望，后知后觉开始犯难。
没有电梯，要爬楼梯。
她搬来好多天，才勉勉强强有点习惯了爬这么高的楼层。而她现在这状态……走路都有点吃力。
正想着，听见了沉稳的脚步声。陈黛薇回头看，看见夜色下陈雪泽模模糊糊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她错觉，陈雪泽此时的脚步声不像在家里那么自如那么轻松。在医院他这样还挺正常的，眼睛看不见，又在陌生环境。陈黛薇扪心自问了下，换成她恐怕会更恐慌。
到他家楼下了，到了个他熟悉的地方，按理说他不该这样。
难道他一直都不出门？对他来说这里和医院没区别，都是陌生环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