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陈黛薇：“陈先生，我想出去散散步，你陪我一下行吗？呃……楼下来了条流浪狗，挺大的狗，我有点怕。”
陈雪泽话都懒得说，啪——又关门了。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
陈黛薇绞尽脑汁想出了各种说辞，陈雪泽不为所动，无论如何不肯出门。
第八天，到了陈黛薇下班的时间，陈黛薇没回家。
陈黛薇下班没回家，是和同事们聚餐去了。部门每个人都到场，她不去不好。
因为是临时定下的局，所以她没能提前告诉陈雪泽。她好几个已婚同事都给家里打电话了，通知家人晚回。她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看了又看，最后收回去了。
她没有陈雪泽的联系方式。
而且……陈雪泽好像不用手机？
这么多天了，陈黛薇没见过陈雪泽拿手机。他跟谁也不联系，大概也不想联系。
这可怎么办，她迟迟不回家，陈雪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担心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陈黛薇打消了。她自己想想都好笑，陈雪泽怎么会担心她？他现在连他自己都不在乎了，还会在乎她？说不定今天没有她烦着他出门散步，他反而更加舒心。
只是这几天相处得还算好而已，她居然有了这种不切实际的猜测。陈雪泽恐怕都没时间观念，根本不知道她每天几点回家。
等她半夜回去，说不定他以为她才下班呢。
陈黛薇这样想着，坦然走进包厢。
与此同时，另一边。
陈雪泽难得出卧室了，站在没开灯的客厅。
他穿着黑卫衣，黑长裤，戴着深灰的棒球帽，站在黑暗中没怎么动过。微微低着头，像是在思索什么。
思索片刻，像是有了结论，他转身要折回卧室。
与此同时，他隐约听见几声狗叫。
他怔了怔，毫不迟疑转身出门。
……
陈雪泽很久没出门了，而且是一个人出门。
他不方便出门，也没什么出门的欲.望。眼睛看不见之后，这个世界成了全然陌生的，而现在的他并没有探索陌生领域的兴趣。
他慢慢地下了楼梯，看似随意，其实下颌线绷得很紧。
走到一半，他遇上了人，应该是一对母女。他下楼，她们上楼。
当妈妈那个边走边絮絮叨叨：“不是不让你和同学玩，但也要看时间呀。这都几点了，回来的时候遇上坏人怎么办？我今天早上听人说有个小女孩差点被欺负，就在我们这边……”
陈雪泽脚步一顿。
小女孩一幅不当回事的样子：“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妈。”
小女孩敷衍妈妈的同时，目光不禁流连在陈雪泽的身上。
陈雪泽戴着棒球帽，被帽檐遮住半张脸，头略微低着，她其实只能看见他的下巴。但莫名的，她觉得他一定很帅，是个大帅哥，还是个酷哥，漫不经心那种。
下一秒，小女孩发现酷哥不知道为什么，脚步忽然变得有些紊乱。
陈雪泽下了楼。
站在单元门口，他那张总是没什么情绪的脸上流露出不明显的茫然。
这个时候挺晚了，外面人不算多。说话声，脚步声稀稀落落。
陈雪泽分辨不出哪一道声音是陈黛薇发出来的。
更不知道走哪个方向能找到陈黛薇。
他是来接陈黛薇的，可是，他根本找不到她。
他沉默片刻，压低帽檐，提步往前走。
虽然他知道这没有用，要是陈黛薇没注意到他，就算他从陈黛薇身边走过，也不会找到陈黛薇的。
——如果能看见就好了。
走着路，陈雪泽蓦然有了这个想法。
失明以来，陈雪泽第一次产生这个想法。
要是能看见，今天就能找到陈黛薇了。
下一秒——
不知是不是陈雪泽错觉，他眼前浮现出不清晰的光影。
他听见车鸣声，吵又乱。车鸣声中夹杂着一个好听的女声：“陈雪泽？”
是陈黛薇的声音。
陈黛薇语气不太确定。
陈雪泽下意识望过去，望见好几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他目光锁定住其中一个——很瘦，长发，穿裙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熟悉。
他定了定神，想再仔细看看，没等看清楚，眼前又什么都没有了。
第14章
陈黛薇刚下车就看见陈雪泽。
夜晚，风徐徐吹，街道上人稀稀落落。陈雪泽孤身一人插兜走着，黑卫衣黑长裤，气质蛮独特。她一抬眼就注意到他了，然后怀疑自己看错。
刚才在包厢，陈黛薇和几个同事喝了点酒。她不常喝酒，酒量不怎么样，几杯下去就有点晕乎乎的。虽然晕，但她没觉得自己喝多。现在看到陈雪泽，她才意识到她可能是喝醉了。
陈雪泽怎么可能出门？她烦他那么多天他都不肯。别说出门散步，他连房间都不太出的。
他什么都看不见，根本不熟悉家以外的任何地方，按理说，就算出门也不会走这么远。别说陈雪泽了，陈黛薇想，哪怕换成她，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也不可能一个人出门，一个人走出很远。
然而，陈黛薇从小就对陈雪泽的存在敏感，基本没有认错他的可能性。
她半眯着眼在原地看了看他，不确定地叫了声：“陈雪泽？”
恰好一辆车开过来，车灯把周遭照得很亮很亮。她在这头，他在那头，远远的，她发现他目光似乎落在了她身上。
她没认错，真是陈雪泽。
不知道为什么，他停下来了，表情空白，好像有点怔。
车开走了，四周重新暗下来。
陈黛薇深吸口气，急匆匆朝他小跑过去。她今天穿了高跟鞋，细跟，八厘米，踩在地上声音很响。也许是因为这声音太惹人注意，陈雪泽一直“看着”她。
“陈、陈先生。”停在陈雪泽的面前，陈黛薇慢慢平复呼吸。
余光瞥到又有人走过来，她没多想，扯着陈雪泽的手腕动了几步，给人让路。
大概是因为吹了风，陈雪泽手腕凉凉的。
“陈先生，你怎么出来了？”人过去了，陈黛薇扯着陈雪泽的手腕忘记松开。
陈雪泽也没说什么，垂着眼眸嗯一声，走神被打断的样子。
陈黛薇猜测：“陈先生出来有事？买东西？”
陈黛薇这才想起来陈雪泽根本不会做饭，最多会弄个方便面。她不在家，他没东西吃，今晚多半是出来买东西吃的。
“陈先生是想去便利店吗。”陈黛薇有些抱歉：“今晚有个聚餐，不能推。没提前告诉你，对不起哦。”
她松松地拉着陈雪泽的手腕，向便利店那边走：“走吧，我们去买吃的。”
陈雪泽没有反驳陈黛薇的猜测，什么也没说，一言不发和陈黛薇走了。
实际上他现在仍在走神。
刚才短暂恢复的那一下，正好让他看见了她。他很确定，那个身影一定是她。
他在想，她的身影为什么那么熟悉？
他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她，并且不止一次？
陈黛薇不知道陈雪泽一声不吭地竟然在想这个，她拉着陈雪泽一起进了便利店，感觉还挺新鲜。
一直想让陈雪泽出门走走，很朴素的一个想法，没想到实施起来那么困难。更没想到，居然在今天猝不及防地实现了。
便利店不大，货架没几个，陈黛薇拉着陈雪泽站在放着便当的货架前，耐心问陈雪泽想吃什么。
陈黛薇：“陈先生想吃什么呢？饭团？三明治？意面？还是饭？”
陈雪泽思绪被打断，语速很快地说：“随便。”
就知道陈雪泽会说随便。
陈黛薇瘪了瘪嘴：“那就吃饭吧。”
陈雪泽睫毛动了一下：“嗯。”
这一声莫名乖巧。
那么问题又来了，陈黛薇：“陈先生想吃哪个饭？”她报出几个名字。
陈雪泽：“随……”
陈黛薇：“西红柿炒鸡蛋。”
说完作势弯腰，要去拿那个饭。
陈雪泽沉默片刻:“饭团。”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情景也挺熟悉，好像在很久前发生过。
陈黛薇笑了下，笑容里有得逞的意思。她也不为难陈雪泽了，随手挑了几个饭团，去收银台那边加热。
等待的过程中，她问陈雪泽：“陈先生，就在店里吃好吗？”
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她想让陈雪泽在外面多待一会儿。哪怕只是待在便利店里，也比那间永远不拉开窗帘的黑屋子强。
很晚了，便利店没什么人，很安静。
陈雪泽听了陈黛薇的提议，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饭团热好了，陈黛薇接过来，动作间终于松开了陈雪泽。
陈雪泽手一空，手指无意识地动了一下，思绪彻底从看到的模糊身影上抽离了出来。
陈黛薇拿着饭团，空不出手，对陈雪泽说：“陈先生，跟我……”
话还没说完，陈雪泽忽然面无表情地主动扯住了她的手臂。
陈黛薇卡了一下，诧异的，完全没想到陈雪泽会有这个举动。陈雪泽以前就不喜欢别人碰他。
他手还是凉的。
陈黛薇眨眨眼睛，“……过来吧。”
吃完饭团，很晚了，两人慢慢地走回家。
夜晚很静，空气很凉，路上基本没什么人。陈雪泽一直扯着陈黛薇的手腕，松松地扯着。
陈黛薇有点困了，直打哈欠，人晕乎乎的。虽然晕乎乎的，还是坚持跟陈雪泽讲话。
陈黛薇语气懒懒的:“陈先生，今天我想打给你的，可是没办法联系你，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手机。”
陈黛薇问:“陈先生，你用手机吗？”
陈黛薇提议:“陈先生，你应该有个手机的。下次要是遇到这种情况，我就可以联系你。”
陈黛薇:“万一你有事找我，有手机也方便些呀。”
……
陈雪泽一直没怎么搭话，像是在想什么。
今晚他一直不太在状态，在走神。
陈黛薇仰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
他个子很高，陈黛薇穿着八厘米的高跟鞋，看他还是需要微微地仰着头。
她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间很好奇他在想些什么。
“陈先生？”陈黛薇问:“陈先生在想什么？”
陈雪泽微微侧了下头，喉结轻微动了一下。风吹，吹动他的黑色短发。
陈黛薇神情认真地看着他。
安静。
漫长的安静。
一片安静中，有一只流浪猫无声从他们脚边跑过，耳朵警惕地抖动着。
陈黛薇注意力短暂被流浪猫吸引走了半秒，她一直想养猫，可惜条件没允许过。
“我们以前见过面吗。”陈雪泽忽然问。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猫跑了，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草丛里。陈黛薇目光落在还在微微晃动的草丛上，心跳因为陈雪泽这个问题慢了半拍。
陈雪泽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
他发现了什么吗？
她哪里露出破绽了吗？难道因为刚才的西红柿炒蛋事件？
实际上，这么长时间以来，陈黛薇除了给自己编了个假名字，没有刻意隐藏什么。
陈雪泽不记得她了，连她声音都认不出，她刻意隐藏什么似乎也没必要。他早晚会恢复的，不知道为什么陈黛薇就是很笃定这一点。既然他早晚会恢复，她现在编太多假话到时候也不好收场。
可是陈雪泽现在明显对她起了疑心。
陈黛薇一直沉默，陈雪泽也没有催促的意思，安静等着。神色中带着点无所谓，好像就算陈黛薇不回答也没关系没什么。
他总是这样，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对什么都不过分关心。
然而陈黛薇知道，她必须回答。见过或没见过，必须选一个。
好半会儿，陈黛薇才找回自己声音。她故作镇定笑笑，反问陈雪泽：“陈先生怎么忽然问这个？”
她在试探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她趁他看不见，肆无忌惮盯着他的脸看，密切关注他的神情。
陈雪泽没什么表情地说：“没什么。”
好像真就只是随口一问。
陈黛薇却不敢掉以轻心。她认识他时间太久，对他太了解。早知道他有多么聪明多么敏锐。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这样问她。
夜深了，月光淡淡。
淡淡的月光投在陈雪泽的脸上，莫名为他增添了一丝清冷疏离感。陈黛薇看着他，忽然想起了她第一次见他的场景。那时候他还不认识她，被人群簇拥着与她擦肩而过。当时他穿着黑T，校裤，神色淡淡，从她身边走过去的时候连余光都没分给她。
她第一次见他就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而他，要等到很久很久以后才记住她叫什么。
她一直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事实上，要是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他们的确是两个世界的人，永远不会再有交集。
陈黛薇忽然开口说：“其实，陈先生，我们见过面的。”
她语气分外平静。
反而是陈雪泽有点愣住，睫毛动了一下。
“ 不过——”陈黛薇一本正经胡扯：“我只能确定我认识陈先生，陈先生记不记得我，我就不清楚了。”
陈雪泽眼眸低垂，低低地嗯了一声，眼里情绪不明。
陈黛薇没有注意陈雪泽的情绪，她在想，她该收敛一点了，不能在这个时候被陈雪泽识破。
夜晚静悄悄的，夜色下二人心思各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