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霍家灯火通明。
院子里新换了几棵象征长寿的苍松,不知道是不是移栽的时间不对,看起来有些萎靡。好在暮色四合,光线暗了下来,往来的宾客也看不出什么。
霍明羽作为这场寿宴的主要经事人,在宴会厅内迎接重要宾客。
“张伯伯,快进,爷爷已经在等您了。”
“孙叔叔,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气度非凡。”
……
脸都快要笑僵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马甲的男人小跑了过来,凑在霍明羽耳边轻声道:“人到了。”
霍明羽闻言,立刻找了家里的小辈接替自己,快步朝外走去。
今天来的客人众多,霍宅虽然不小,却也停不下太多车辆,于是霍明羽一早和门房打过招呼,哪几家可以放进来,其他的都要引导他们将车停到外头。
那辆黑色的宾利自然在霍明羽让门房放行的名单里。
眼看着那车辆离宴会厅越来越近,霍明羽端出了最得体的笑容。
宾利在宴会厅门口停住,一旁的侍者立刻上前,替车中的贵客打开了车门。
宋斯年从车子上下来,慢条斯理地扣好了西装的扣子。
霍明羽正准备迎上去,却看见宋斯年绕过车尾,走到另一边,打开了车门。
从她的视角,只能那从车上下来的女人婀娜的背影。可是很不巧,这个背影她熟悉得很。少年时期,她曾经全力追赶过这个背影,只因为父亲一句“那要是我女儿就好了”。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后来,她看她跌落尘埃,才会觉得痛快无比。
霍明羽以为今天最坏的情况不过是宋家没有一个人过来,但她没有想到,还能有更坏的情况,那就是像眼前这样,宋斯年来了,却带着阮令仪。
阮令仪像只天鹅一样昂着她的头颅,像是时刻在提醒曾经在她的映衬下,她不过是泥淖里的丑小鸭。
之前在绘丰楼下遇见阮令仪,她说自己是宋斯年的妻子——这话霍明羽是不信的,宋斯年是商业联姻,可合安医药式微,阮令仪根本没有联姻的价值。但现在两个人一起出现,至少证明他们关系匪浅。虽然她之前已经从绘丰内部得到了一些风头,总不及亲眼所见来得真切。
转眼间,两人相偕到了她眼前,霍明羽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热情招呼。
“宋总,好久不见。”
宋斯年朝着她微微颔首,并没有说话。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礼貌绅士之下的疏离和冷淡,但霍明羽却依旧要迎难而上。
“宋总,我上次去了绘丰,却不想没能见您一面,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不知道宋总能不能给我三分钟?”
为了公司,霍明羽姿态也是放得够低。
被当成透明人的阮令仪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她在车上就看见了霍明羽,和儿时的任性娇蛮不同,她现在看起来倒有几分当家人的风范。也好,这样才显得她的对手档次不是太低。
“抱歉,今天是霍老先生的寿宴,我不谈工作的事情。”
宋斯年知道霍明羽要说什么,“绘丰的大门向所有有志创业青年敞开,霍小姐也不例外。”
这话说得艺术。
浅浅翻译一下就是,你找我也没有用,想要投资,走正常程序。
阮令仪觉得霍明羽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那她要做什么呢?自然是给她再添一点堵。
她也不说话,只是提了提脚边的裙摆。宋斯年察觉到她的动作,侧身过来询问:“怎么了,是不是冷了?”
“有点。”
春季日夜温差大,到了晚上总是有些凉的,但对于一年四季都穿裙子的人而言,根本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那我们进去吧。”
宴会厅前有一段阶梯,高跟鞋加长裙走得有些不方便。宋斯年自然地伸手,替阮令仪提起了裙摆,熟练得像是做了千百次。
“失陪。”
几人心思各异,但总归维持着表面的体面。宋斯年和霍明羽打了招呼,带着和阮令仪一起向里走。
才走了两步,阮令仪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身边的人:“绘丰投资公司的门槛这么高,那游方庆功宴那天,你怎么巴巴地过来了?还说要投资。”
她没有掩饰的意思,特地用了霍明羽能听见的声音。在说话的同时,她不动声色地挠了挠宋斯年的掌心。
宋斯年清楚她的小心思,却很配合:“我是为了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如此反问,答案不言而喻。
阮令仪心满意足,继续往前走。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霍明羽此刻脸色肯定难看。
但怎么办,这只是开胃菜而已,真的好戏,还在后头。
作者有话说:
阮阮: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但现在能骗人就行了。?
第22章 宝贝
悠扬的音乐在宴会厅内回荡, 往来的客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宋斯年挽着阮令仪走进宴会厅, 就像是一粒小石子落在平静的湖面上, 荡起了一层层的涟漪。
“阮令仪”这个名字在某种程度上,是东城同年龄层名媛们的噩梦。谁愿意圈子里有一个处处能压你一头的对照组呢?关键是这阮令仪长得漂亮也就算了,脑子还好, 一连跳了几级,同龄人根本看不见她后脚跟。
一直到程家出事,阮令仪离开东城,各位名媛小姐们才觉得日子终于能喘口气,至少不用再听见“看看人家令仪, 再看看你”这种话了。
可是现在, 阮令仪回来了,过往的乌云像是一下子又回到了头顶上。
阮令仪感觉到四周都有人在看她, 好奇的, 探究的……
她不是很在意, 挽着宋斯年的胳膊, 并未回应那些目光。
宋斯年带着阮令仪到了霍家老爷子面前。
霍百山穿着一身红色的唐装, 精神矍铄。他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奉承祝福,但在看到宋斯年之后,便挥退了身边的人, 招呼着宋斯年到他身边。
“斯年,你来了, 你父亲身体还好吧?”
“还是老样子,”宋斯年礼貌回答, “他本想亲自来的, 但这段时间家里小辈闹腾, 他一时间也走不开。”
“不来便不来,这老头我也看厌了。”霍百山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倒是你,咱们叔侄可有多年未见了。”
霍百山拉着宋斯年的手,絮絮叨叨说了些他儿时的事情。宋斯年倒也配合,听他将那点子事翻来覆去地说。
霍百山和宋斯年说话,无非是想要展示霍家和港城宋家关系匪浅,在绘丰话事人面前也能说上两句话。但过犹不及的道理谁都懂,时间久了反而显得刻意,于是他转头看向了阮令仪。
霍百山脸上依旧挂着慈爱的笑容,对着她语气熟稔得像是看见了许久没见的晚辈,“这是令仪吧,几年不见,更出色了。”
就这模样,如果不知道内情,怕是会以为霍家和程家也是什么世交。
周围有人知道霍家和程家的过节,倒也不吝啬,低声给不知情的人科普了一番。大家都抱着看好戏的姿态,想看看阮令仪今天会不会是来砸场子的。
“霍爷爷您还记得我。”
让人失望的是阮令仪笑得得体,言辞也很合宜,“祝霍爷爷您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承你吉言了。”
霍百川点了点头。
霍明羽不知道是很么时候走了进来,看见阮令仪和宋斯年有几分踌躇。霍百川不知道在门口的时候,阮令仪和霍明羽已经有过一次交锋,只晓得两人之间有龃龉,见她这样子还以为她在为从前的事情害怕,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
霍明羽在霍家的孙辈中算是上进的,霍百川有心想要扶持她一把,于是招手叫人过来。
“这是我孙女。”霍百川拉着霍明羽的手,看向宋斯年,“说起来,你们两个也算是有缘,你父亲当初还说想要明羽做儿媳。”
阮令仪一开始并不在意霍百川想要说什么,但是话到了这里,怎么看,都是冲着她来的。
果不其然,两秒钟后,霍百川话锋一转:“不过我没答应,你和明羽一起,不是乱了辈分吗?后来老宋不是给你找了个港城闺秀吗,听说你们去年领证了,怎么没有带着妻子一起来?”
这就是老狐狸说话的艺术。
话里话外没有提阮令仪,却句句都在刺阮令仪。人家是有妻子的,你一个适龄的小姑娘挽着人家的胳膊出现在公共场合,还姿态亲昵,算是个什么事儿?
霍百川话音刚落,阮令仪感觉到看向她的视线越来越多,且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是啊,寻仇的戏好看,这类伦理戏码更好看。何况谁不愿意看见高高挂在枝头,洁白无瑕的花朵零落成泥呢?
但凡今晚她应对之词有一点差错,明天她阮令仪,合安医药曾经的大小姐在公司危机,父母双亡之后,不顾廉耻攀上宋斯年的新闻就会传遍整个东城。
阮令仪目光微动,心中已经有了说辞,不过宋斯年拍了拍她的手臂,显然是不想让她与霍家人起正面冲突。
“我太太常居英国,性格内敛,一向不太爱这种场合。”
那些目光中自然也少不了对宋斯年的猜测和打量,但他笑得淡然,“不过令仪听说今天是您过寿,一定要来看看。我受她家人之托照顾她,也不好拒绝。”
宋斯年没有明说两人的关系,但这一番说辞倒也无可指摘。不过比起特别来祝寿的阮令仪,霍百川在自己寿宴上刁难小辈,倒显得失了风度,实属不该。
霍百川神色未变,只是嘴角的法令纹略深了几分。他听出了宋斯年话中回护的意思,两人都不想将场面弄僵,推拉一番,这件事也便轻松揭过。
周围人见一场戏都没看成,到都有些兴致缺缺了。
挽着宋斯年离开的时候,阮令仪还在想,其实她并没有太在乎是不是被人误会的事情,不然也不会公然出现在绘丰。
只是她没有想到,当这个误会被放到台面上,宋斯年还挺在意的。
宴席采用自助的形式,宋斯年被几个有合作关系的企业家缠住,阮令仪懒得掺和,吃了些东西,便找个了空位坐下。
她呆的位置并不显眼,但还是有不少人上前来打招呼。其中不乏熟人,比如当初在“失眠”酒吧提点过指点过她玩骰子游戏的男孩。
两人说了会儿话,阮令仪才发现他父亲是合安医药的股东,儿时两人还曾一起玩过几次。阮令仪有心想要了解一些合安医药内部的情况,只是现在地点不对,更不是叙旧的时候。
不远处宋斯年端着小蛋糕走了过来,阮令仪想到那天在“失眠”里发生的事情,和那男孩加了微信便匆匆道了“失陪”,起身去迎宋斯年。
宋斯年拿的蛋糕是蜜桃味的,阮令仪的最爱。她拿起小勺子吃了两口,见宋斯年神色平淡,猜测他没有认出刚才那男孩是谁,悄悄放下心来。毕竟那天晚上,宋斯年问她“要不要送你回去加个微信”的样子,实在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在晚餐快结束的时候,内场的侍者送上了一会儿慈善拍卖用的号码牌。
宋斯年将号码牌给了阮令仪。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明确,今晚要拍什么,她都可以全权作主。
来参加的都知道这种拍卖会的性质,也不要求拍到什么心仪的物件,只要散财的姿势够标准,举牌的动作够帅就可以。因此阮令仪拿这号码牌丝毫没有心里压力。
晚上八点,宴席结束,有侍者上前引导大家到旁厅落座,奉上茶水。
霍明羽作为拍卖的主持人,上台开始致辞。
阮令仪懒得听她废话,干脆看起拍品名录来。
宋斯年见她看得认真,一开始并没有动作,直到发现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翻过页。
男人长指一勾,从书脊处将名册拿起,合上放在一旁。
“不想看就别看了,看我吧。”
旁厅都是两人小圆桌,桌子中央放着香槟色的玫瑰。香薰蜡烛袅袅燃烧着,在空气中弥漫出一股香甜的味道。
阮令仪骤然被夺了名册,正准备发作,听宋斯年这样说,眼尾一挑:“宋先生之前不是还怕我看?”
她要看的时候拿乔,现在她不想看还眼巴巴地求她看,男人身体里是不是都长了根反骨啊?
女孩眸中映着烛光,亮得出奇。她一双眼睛本就生得媚,侧身看人时更是勾人,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宋斯年忽然觉得心中某处动了一下。他原本脊背挺直,这会儿换了个姿势,靠在椅子的后背上,长腿舒展交叠,神色散漫,目光却始终在女孩脸上流连。
他特地压低了声线,听起来有些蛊惑:“别人都看了,宋太太不看,岂不是吃亏。”
宋斯年当然是今天晚上的焦点之一,他们夫妻俩今晚可谓分享了全场的目光。
“我不怕吃亏。”
“可我怕吃亏。”
宋斯年拿起桌上的茶水轻抿了一口,将茶杯放在了阮令仪的手机旁。他长指曲起,在手机屏幕上敲了敲:“宋太太太受欢迎了,走到哪里都吸引人目光不说,大半个月前酒吧里见过的男孩在这样的场合里也能眼巴巴地上来搭讪。”
“……”
所以他还是认出来了。
见她不说话,男人眉梢一挑:“微信加上了?”
“……”
对象记性太好就很烦。
两人正说这话,台上霍明羽春光满面地致辞结束。
眼看着慈善拍卖正式开始,门口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众人不明所以,都抬头朝外看去。
阮令仪知道来的人是谁,但为了显得合群,还是朝着骚动的源头看了一眼。
越过攒动的人头,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青山慈善基金会的创始人李子华女士。李子华早些年是名震海内外的三金影后,嫁人息影后一直在为慈善事业奔波。
三年前,在她的丈夫帮衬下,创立慈善基金会,捐建了上百所希望小学。李子华女士本人影响力不小,再加上青山基金会所有善款去向都相当透明,在群众之中公信力极佳,近些年许多慈善活动都争取要与之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