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玦停在原地,试图回忆起那一天,刀疤头上的数字到底是几。
……非常困难。她甚至连是红是蓝都不记得了。
当这数字跟着所有——跟着几乎所有人,睁眼就能看到,它就成了无关紧要的信息。除非特别去记,否则陈玦也想不起来,谁脑袋上具体顶着什么数字。
“还不走吗?”
周知善走到对面,发现人还在原地,便转身问她。
陈玦喜欢黑夜。
夜里让人觉得安全。谁也看不清对方,更容易隐藏自己。
她出神地望着周知善,眉头蹙了蹙,他旁边的绿灯已经开始闪烁,他背上背着夜色、风与霓虹。
在这交织闪烁的暗与亮中,周知善那静然的目光,竟像锚一般,让陈玦短暂回神靠岸。
她快步走过了短短的人行道。
在麦当劳里,陈玦点了一份麦辣鸡腿堡套餐,两对鸡翅,周知善只要了杯可乐。
今天不是周末,人不太多,他们找了个角落坐下。
陈玦坐定,斟酌了几秒:“你是要问关于工地的事吧?我要说的那天已经——”
周知善垂着黑眸,将一张朝下的照片从桌上推过去。
“先看看再说吧。”
他的语气有很轻微的变化,那种奇异的漠然与柔和里,还掺杂了些其它的东西。
是怜悯吗?
陈玦还来不及辨别,手已经先一步动作,掀开照片。
麦当劳里暖气很足,有家长带着下了补课的孩子来,吵吵闹闹地商量着要吃什么。
不远处有情侣欢快地挽着手,商量要去附近电影院看新上映的国外大片。
窗外的沧南,显露出它的本色来:沉寂、灰扑扑、粗粝,低矮的民居亮着星星点点的灯。
这里明明是她熟悉的地方,但陈玦却觉得一切都瞬间离她远去。
那张照片是类似案发现场的记录,警察正穿戴齐整地记录,踩在断木边缘。
照片的中心,是装在陈尸袋中的人。
利军。
她隐约听见周知善说,是自杀。
晨跑的人在附近山上发现的。
“死亡时间呢?”
陈玦问。
周知善食指在桌上轻点了点,示意她翻面。
背面写着几个字:死亡时间大约在九月十日。
白露后第三天。
陈玦面前的餐盘都不慎被扫到地上。
她把额头埋进手心,胸口急促地起伏。
她需要时间想想。
好好想一想。
到底是谁在骗人。
“胡子强不会再找你,这件事对他来说已经了结了。”
周知善倾身,把那张照片收回。
“但你最好注意点——”
陈玦猝不及防地抬头,扯住他米色绒衫领口,把人猛地往前一拽,力道之大之突然,连周知善也没有防备。
诧异极快浮现又隐没,周知善任她动作。
“闭嘴。”
陈玦轻声道:“我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但离结束——”
“还早着呢。”
周知善的目光在她面上游动,垂下黑眸时,像温和朗然的人。
视线静默,如同神佛,因为怜悯,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