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且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之前她问傅青植的话。
——“如果非要说一个理由的话,那大概是因为我喜欢你吧。”
洛文心没得到回应,依然喋喋不休:[番茄,你老实交代,你其实也对傅青植有意思的吧!]
洛文心:[先别急着否认噢,我跟你虽然也才认识两三年,但我第一次见你……呃,怎么说呢,就是这么依赖信任一个人,你对傅青植的态度和对李斯年他们那些完全不一样!]
嘶。
提到这个,方且吟脑子突然闪过一丝慌乱:[不说了,困了,睡觉了,晚安。]
她把手机搁到一边,重新在床上躺下,把自己深深地埋在被子里。四周寂静,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傅青植是她这种人能肖想的吗?
她不可以——
方且吟许久未曾如此慌张过,她一直以为自己现在已经到了面对什么困哪都能淡然自若的境地,
然而这次,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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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乱七八糟。
刚睡了不到半小时,方且吟被外边的动静给吵醒了。
希尔屯酒店的隔音一般,外头但凡喧闹一点,里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哭闹声、尖叫声、鸣笛声……各种声音凌乱交织在一起,一下子就把方且吟从浅眠中拉回了现实。
随即门口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容义:“番茄!赶紧走!出大事了,旁边发生火灾了!”
来不及解释,容义马不停蹄地冲上楼去挨户敲门提醒客人,方且吟也没询问,穿着睡衣踢着拖鞋帮容义一块儿敲醒熟睡的客人。
疏散完人群,一出走廊,便能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火势极大,完全看不清是哪里起火了,半边夜幕都被灼烧成了红色,火势蔓延得很快,仿佛下一秒便能把这里也一并给吞噬了。
“哎!番茄,你要去哪?!”容义眼尖,看到方且吟往外走去,连忙叫住了她,“火势最大的地方就是那一片,你还往那走,不要命了吗?”
方且吟越过他:“我要去找杨姨。”
容义焦急拉住她:“那也不能直奔火场去啊!说不定她已经逃出来了!”
“我打不通她的电话。”方且吟声音低沉得可怕,“容义,松手。”
两人拉扯着,突然响起了警笛声,容义一看是消防车和警车来了,更使劲拉着方且吟:“你进去就是送死!专业的人来了!你别这么冲动!别到时候杨姨没事,你反倒因为冲进去找她而出事了。”
方且吟被他说服了。
她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远处火势大的仿佛能把整座小镇都给吞噬。有人冲过来看到他们,大声让他们赶紧离开,那个烟有毒。不要再在这里久留。
容义拉着她往外走,把她塞进车里,将她和几个陌生人一起送到远离火场的地方。
方且吟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捏着手机机械性地给那个能倒背如流的数字拨打电话,却都只得到忙音和“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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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傅青植准时睁开眼睛。
他的作息规律到被冷航吐槽是机器人看了都自愧不如的地步,每天起床先下楼晨跑二十分钟,然后回来吃早饭。
早饭十分寡淡,鲜少碰煎炸制品,一般不是粥就是蒸包子。用冷航的话来说,是‘庙里的和尚吃的都没你这么素’。
今天傅青植也像往常一样,晨跑回来,拿出提前定时闷煮好的粥。吃早饭的时候他也不会闲着,打开电视,趁着这个时间看下早间新闻。
“今天凌晨三点四十五分,江州市白水镇一居民楼突发火灾,火势不断蔓延至周边楼房……”
播音腔流利地播报着最新新闻,傅青植听到这个熟悉的地名,捏勺子的手顿住,目光死死地定在了面前的电视机上。
摄像机对准惨烈的事故现场,尽管只是一闪而过,但他还是捕捉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庞。
没有丝毫犹豫。
傅青植直接起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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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市医院挤满了人。
“别担心别担心别担心。”容义安慰道,“杨姨绝对没事的!”
方且吟靠在墙上,嘴唇一直紧抿着没松开过。她难过的时候总是这样,一言不发,浑身上下透着令人恐惧的气场。
容义刚准备继续安慰,那头门就开了,医生走了出来,“伤者局部三度烧伤,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烧伤程度还是比较严重的,自行愈合的可能性很低,如有需要之后可以考虑一下手术植皮或是皮瓣修复。”
说完医生便匆匆离开了,白水镇这场大火让医院一下子收治了几十名病人,他还要去看其他伤者。
“你也听到了,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容义松了口气,担忧地看着方且吟道,“先去吃点东西吧,你都大半天没有吃饭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等杨姨从重症监护室出来看到你这样子,那肯定得心疼死。”
刚还跟个雕塑似的方且吟听到他搬出杨姨的名头,唇瓣才微微动了动,“你去吃吧,我在这里再待一会儿。”
“哎。”容义见说服不了她,只好说道,“那我去给你打包点东西,你等我一下啊。”
容义的离去让周围顿时安静下来,方且吟一动不动地站在角落,错落的光打下来,在冷风的稀释之下,没有丝毫暖意。
倏然一道阴影落下,恰恰好在她面前。
方且吟还是没动,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面前的人伸出手,骨节明晰修长的手心里躺着一根蛋白棒。
方且吟这才像是找回了身体一样,微微抬脸,有气无力地低声问他:“傅青植,你过来做什么?”
他走过来那一瞬间方且吟就认出他了。
那股独特清冷的木质香,方且吟只在他身上闻到过。面对这句稍微有点质问的话,傅青植坦然道:“我看到这边火灾的新闻。”
“我没事。”方且吟恹恹道,她第一次用这么不客气的语气与傅青植说话,“你可以回去了,谢谢。”
傅青植突然曲起单膝,半蹲下来,笃定道:“你的脚受伤了。”
方且吟微怔:语气终于有了起伏:“你怎么看出来的?”
清早一番折腾,慌乱中她的确不小心把脚给扭伤了。但这点小伤在杨玲的事面前不值一提,她穿着长衣长裤,就连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容义都没觉察到异常,傅青植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的站姿和平时不一样。”傅青植低声道:“你平时站的时候会习惯拿左脚当支撑点,略微往左斜一些,今天你用的是右脚。”
“番茄,我给你带了点梅花糕……咦?”容义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看到傅青植一愣,“你是……番茄的学长是吧?我认得你,你之前来过我家酒店。”
傅青植颔首:“你好。”
容义:“你好你好,呃……你是来医院看病的吗?”
傅青植默了两秒,反倒是方且吟开口了:“他来看我。”
容义懵逼:“啊???”
方且吟接过梅花糕,丢下一句“等下我把钱转你”,转身就走。傅青植下意识伸手搀扶住她,方且吟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开,索性由着他去了,容义这才发现方且吟的不对劲:“诶,番茄,你的脚怎么了?”
杨玲现在在重症监护室里,一时半会儿也不能进去看望她。
傅青植带着方且吟去处理了下扭伤的脚,医生全程啧啧称奇:“小姑娘挺能忍的啊,扭伤的这么严重脸哼都不哼唧一声,平时来我这里的,很多碰一下就鬼哭狼嚎了。”
他话音刚落,外头就很应景地传来了一阵鬼哭狼嚎。
医生:“……”
方且吟:“……”
“我去,别是有人闹事吧?”
医生连忙去门口看了眼,容义也跟着凑上去看热闹,直接爆了个粗口:“卧槽,番茄,我看到你爸妈了!”
“方宇宙,陆玫,这场火是从你家开始烧的!你们要负全责!”
“你少胡说八道!”陆玫梗着脖子破口大骂,“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家着的火?我还说是从你家开始烧的呢!”
激烈的争吵将警察吸引了过来,费了好大劲才将这拨人给分开。方且吟在不远处围观着这出闹剧,表情冷漠得像是在看陌生人,就这么看着他们谩骂推搡。
当晚方且吟在医院附近的小旅馆开了间房将就着住。
她本以为傅青植很快就会离开,没想到对方也跟着她来到小旅馆开了个房间。
……算了。
方且吟顿了会儿,眼观鼻鼻观心拿着卡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房间很小,出乎意料居然还带阳台,并且阳台门是那种菱格形状的铁门,看着就让人很有安全感。
推开一看,方且吟才知道为什么要装这种门——这阳台他妈的和隔壁房间是互通的!
刚好旁边也传来了开门的动静,方且吟一偏头,和傅青植对上了视线。
“……”
什么破旅店,以后再也不来住了。
天空黑魆魆的,云层浓厚,犹如芝麻糊铺上了一层软糯的奶盖。方且吟想转身就走,却被男人一把攥住了手腕。
傅青植向来绅士,就算是这么失礼的举动也能被他拿捏得恰到好处。他没有使一点儿劲,力道轻柔克制,嗓音低淡道:“谈谈?”
一秒,两秒,三秒……
方且吟抬头看了他一眼,“行。”
两人在傅青植的房间里坐下。
方且吟原以为他会详细询问今早的情况,没想到他一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个话题:“杨玲阿姨的情况我咨询了一位长辈,她是三度烧伤,之后需要进行补液和抗感染治疗,大概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来恢复。”
方且吟轻轻点头,傅青植的说法和医生说的其实差不多,“但这只是最基本的治疗,是吧?”
“嗯。”傅青植又道,“三度烧伤无法自行愈合,想彻底修复,她得进行植皮手术。”
方且吟对植皮手术并不陌生。
她腿上就有一道疤痕,当年植皮手术还没这么发达,傅青植当年原本是帮她做植皮手术的,是方且吟坚决不同意,他才放弃。
杨玲这么大面积的烧伤,价钱少说也要几十万。
但纵使掏空所有积蓄,方且吟也会给她做植皮手术。
“傅青植。”方且吟唤了声他的名字,“你要真心想帮我,就不要说帮我出钱之类的话,我不需要。我已经成年了,有能力自己赚钱了,杨姨的手术费我能支撑得起。”
如果连杨玲的手术费都需要傅青植来掏的话,方且吟感觉自己就是个废物。
傅青植怔了下,“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我家有位长辈是这方面的专家,也许能帮上你一点小忙。不用把我当做外人来看,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合作关系,不是么?”
提到这个合作关系,方且吟冷不丁想起一件事。
她好像,似乎,跟杨姨说过,要带傅青植给她看一下来着……
方且吟一下子心虚了起来,语气也没刚才那么冷硬了,“有件事,我说出来你不要生气啊。”
傅青植轻动眼睫:“什么事?”
方且吟深呼吸一口气:“我前几天跟杨姨说了我们结婚的事,但我没告诉她我们是契约婚姻,她有点想看看你……可以吗?”
夜色深浓。
面对这个请求,傅青植弯唇微不可察地笑了下:“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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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接下来的日子, 方且吟都在准备给杨玲转院。
转院那天她又在医院看到了方宇宙和陆玫,被白水镇的居民围着,讨要说法。说根据初步调查, 火大概率是从他们家里烧起来的。这次火灾造成了八人死亡,六十多人受伤,可以说是十分严重的事故, 造成的财产损失难以估算。
陆玫是个典型的泼妇, 不管有理没理, 有人跟她说话就骂。她眼尖看到了远处的方且吟, 连忙拽了方宇宙一把,然后大吼:“方且吟!”
方且吟眼皮都没动一下, 淡然自若地往外走去, 陆玫急了, 指着这个方向大声道:“那边那个又高又瘦的就是我的女儿!你们想要找人赔钱就去找她!她很有钱的!”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 一个知道他们家情况的人嘲笑出了声:“得了吧陆玫, 咱们镇上谁不知道你跟你这个女儿关系不合, 人家念大学后就基本没回来过白水镇了, 你不仁她不孝。要我说你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声音很大,这番话同样也传入了方且吟的耳中。
但她丝毫没被影响到,白水镇上的大多数人就是这样,各打五十大板,觉得陆玫方宇宙坏, 同样也觉得她叛逆出格没教养。
那又如何?
反正她也基本不会回白水镇了,就由他们呗。这群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也只能动动嘴皮子装理中客了。
杨玲这几天意识清醒了一些, 但烧伤治疗最怕感染, 所以方且吟也没能和她说上几句话。在傅青植的照顾下, 转院十分顺利,当天晚上就抵达了翌江市第一人民医院。
方且吟放弃了去找工作的打算,跟李斯年说了声只接一些网络兼职,准备全心全意照顾杨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