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且吟低头一看,整个人都僵住了:“你疯了!????”
傅青植说要送她的东西,是他常年佩戴的无事牌。
这枚无事牌早在初中的时候方且吟就听过无数个版本的传说,据传是价值上亿的古物,对傅家来说堪称是传国玉玺一般的东西……这些是不是真的方且吟不知道,她只知道这枚无事牌价格绝对惊人。
而现在,傅青植轻而易举把这枚从小佩戴到现在的无事牌摘了下来,说要送给她。
方且吟立刻推回去:“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你赶紧拿回去。”
傅青植薄唇微启,淡淡道:“不贵重。”
方且吟:“?”她突然有种预感,傅青植又要开始了。
果不其然,傅青植接着说:“地摊货,不值钱,很便宜,没什么价值,你可以放心收下。”
方且吟:“……”
我信你个鬼。
方且吟感觉自己又看到了当初那个说饭卡充多了钱请她吃饭的少年,这么多年过去,傅青植还真一点都没变过。
她发着愣,修长的手又伸了过来,方且吟立马把手背到身后,打死也不接这份礼物。却没想到那只手直直越过她身前,停在了她的脑袋上。
下一秒,脖子上就多了点重量和凉意,低头一看,傅青植已然将无事牌给她戴到了脖子上。
“它只是个护身符。”傅青植略微俯身,两人距离极近,温热的呼吸随着磁沉的嗓音一同落到方且吟的耳朵里,“将它给我的大师说,把愿望祝福许在上面,便能成真。”
“我祝你从今往后,平平安安,无事烦忧。”
-
回到家,方且吟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组织措辞。
她有天然的优势平台给自己澄清辟谣,现在大家都知道三月一日是她的账号,只要发到翌江之家上,就自然会有人搬运到其他的平台。
文章写得很顺畅,倒不如说,为了能和方家两口子一刀两断,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从小学起,她就开始为今天的事做铺垫了、
方宇宙和陆玫就是这样,极度自私自利,一看她有钱了马上就会如吸血鬼一样粘附上来。那些不清楚内情的人只会指责方且吟冷血无情,殊不知这对父母就根本不能算是人。
内容量不少,还必须得注意措辞,不能有让人能挑到刺发散的地方。方且吟写了足足两天,刚准备发贴,发现翌江之家多了个新的热帖。
【今天方且吟和傅青植离婚了吗?】
点进去不出所料,前面的楼层几乎全都在@三月一日。到了某一层,突然发生了变化。
128L:[汪。[图片.JPG]]
129L:[等等,楼上是?????]
130L:[128l你是捡到傅青植的学生证了吗?交到辅导员那边就可以了,这种东西不用发上来失物招领的。ps:呜呜呜呜傅青植学信网照片怎么都这么好看啊!不愧是我男生!真的便宜方且吟了!]
131L:[卧槽!冷航学长发朋友圈说128L就是傅青植发的!他这是在干什么???替方且吟做狗吗?????]
……
确认身份后众人都惊呆了,大呼我不理解但我大受震撼。别说他们,方且吟都被狠狠震住了。
明明是她放的狠话。
这么想着方且吟干脆也回了个贴:[汪。]
她就不用自证了,三月一日这个账号就是她最好的自证。在她回复之后,这个帖子热度再次登顶。
852L:[我的妈呀,方且吟也来了。]
853L:[说起来大家之前不都打缩写的吗,怎么现在都直呼大名了?]
854L:[回楼上,从方且吟是版主开始打缩写已经没意义了,你打什么都是在裸奔。草,夫妻俩一起做狗,我竟然有点嗑到了。]
855L:[kdl+1]
856L:[kdl+2]
857L:[无语……这么硬的糖你们都能嗑的下去,服了你们了。]
……
将写好的帖子发出去,方且吟长长松了口气。
发酵需要时间,她现在能做的就是默默等待。
这一切都做完,她躺在床上的时候,脖颈上的一股冰凉感拉回了她的思绪。
方且吟怔住,手指按在那枚小小的无事牌上,开始出神。
——“我祝你从今往后,平平安安,无事烦忧。”
傅青植低沉的话语回响在耳畔,或许是他的语气过于卑微自轻,方且吟才动摇,最终接受了他的这份心意。
男人为她戴上红绳时,指腹的触感似乎还残余在肌肤之上。
他的神情是那么的郑重笃定,像是在为灰姑娘穿上水晶鞋。方且吟想到当时的情景,双颊抑制不住地发烫。
这婚大概是离不成了。
-
流言蜚语消失的比方且吟想象中的要快。
也是刚好,前脚她这控诉方宇宙和陆玫的文章刚发出去,后脚那边警方就发了通报,说是方宇宙和陆玫因为涉嫌危险物品肇事罪而被控制住了。
闵原得知了这件事情之后专程来向她道喜。
闵原:“你父母简直……哎我不知道怎么说了,恭喜你,你童年时期的那些悲惨已经成为过去,你爸妈,甚至你弟都要承担刑事责任,大概在三年以上七年以下吧,你弟的话满十六岁未满十八岁,判的可能会轻一点。”
方且吟的弟弟方俊达参与了偷汽油的事,在法律面前,也跑不掉。
方且吟耸耸肩:“谢谢,不过你下次可以直接直呼他们的名字。”
什么爸妈弟弟,她方且吟都没有。
她是个孤儿,硬要认个妈的话,她只认杨玲。
这些事情方且吟都没跟杨玲提起,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杨玲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开始逐渐好转。
方且吟这天出去买水果看见店家在往屋檐下挂灯楼,这才惊觉,春节快到了。
往常她都是回白水镇陪杨玲和容义一起跨年的,今年却不得不留在翌江。
杨玲住的是无菌病房,探视时间很严格,而且只能在外面看,不允许进入。
护士和方且吟已经很熟悉了,见她过来笑道:“她今天精神很不错,还让我问你你和你男朋友……呃,她原话是你丈夫,现在怎么样。”
方且吟分了半袋橘子给她,“谢谢,告诉她我很好,不用担心。”
说到这个,方且吟突然意识到,傅青植好像许久没和自己联系了。
微信聊天框还停留在那句‘谈离婚’上,方且吟正犹豫着要不要关心一下对方,屏幕上方跳出一则新闻。
——【翌江豪门傅老夫人苏芸熙病逝,独子傅承丰携妻连夜回国。】
这则新闻像是一盆冰水,把方且吟从头浇到尾,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不可能吧?!
她点进去,第一次这么希望这是营销号为了博眼球而特意编出来的新闻,但在看到如正集团官方认证号发出的讣告后,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傅老夫人,是真的离世了……
一股硕大的悲痛顿时席卷了方且吟全身,尽管她只和傅老夫人见过两次面,但对方是真心关爱她。
方且吟在原地呆呆站了许久,直到有护士担忧地过来询问她情况,她方才如梦初醒,表示自己没事。她点开傅青植的微信聊天框,打好了字,却迟迟按不下发送键。
踌躇许久,她把之前打好的文字一一删掉,重新编辑,发送:[你在哪里?]
傅青植近乎秒回:[在家。]
方且吟:[我现在过来找你。]
她迫切想要见傅青植,直接在医院门口打了台车,报上地址。刚抵达目的地,付完钱她撒腿就跑,一路狂奔到傅家市中心的豪宅门口。
本来以为门卫这边要麻烦傅青植出一下面,没想到对方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问就直接放她进去了。
远远的,方且吟看到了傅青植的身影。
他站在傅家四季如春的花圃中央,就算在冬天,傅家的花园依然百花齐放。这些植株都是傅老夫人的手笔,她带方且吟参观傅家庄园的时候就很骄傲地说过,这里的一花一木,都是她亲手种下去的。
如今花开得灿烂,人却已不在了,
方且吟放轻脚步,走到傅青植身侧。
男人低垂视线,凝视着身前那株小小的、刚种植不久的腊梅。
那双淡灰的眸子虚着焦,像是在看腊梅,又像是在透过腊梅看着某个人。
方且吟的喉咙似乎被胶水给哽住了,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去,千言万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最后她轻轻吐出两个字:“节哀。”
很久很久。
男人才微哑着嗓子开口:“可以给我个拥抱么?”
他的声音清淡得转瞬即逝,方且吟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伸手抱住了他。
那股独有的檀木香气顿时将她给包裹住,男人体温偏低。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方且吟紧紧地抱着他,仿佛抱得越紧,就能替傅青植分担一部分难过。
-
方且吟出席了傅老夫人的葬礼。
傅青植和她结婚的消息近乎传遍了整个翌江,这也是翌江上层第一次在正式场合看见这位传闻中的“傅少奶奶”,纷纷开始私下议论。
方且吟没有理会他们。
傅老爷子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就连纨绔如傅承丰,也是一脸悲怆神色。
甚至连天空都阴沉沉的,仿佛也在一并哀悼。
方且吟和傅青植一直沉默陪伴在傅老爷子身侧,在葬礼上,律师宣读了傅老夫人提前设立的遗嘱。
遗嘱前半段很正常,傅老夫人将大部分遗产都捐赠出去了,剩下的分成三部分,一部分留给傅青植,一部分给傅承丰。
最令人诧异的是最后一部分,她留给了方且吟和杨玲。
众人脸色都很精彩,傅老夫人的遗产相当丰厚,就算是千分之一,都足够普通人衣食无忧挥霍一辈子了。方且吟这才刚嫁给傅青植多久,就值得傅老夫人特意留遗产给她,还有那个杨玲,据说是方且吟的干妈,居然还特意也给她留了。
在场表情最精彩的当属祝碧春了,作为傅老夫人的儿媳妇,她一分都没捞着,表情险些控制不住。
葬礼结束,方且吟和杨玲没有接受这份馈赠,转让给了傅青植,委托他将这部分和傅老夫人大部分的遗产一起捐出去。
方且吟在傅家庄园里住了两天。
陪伴是她能给予傅青植唯一的安慰了,尽管不知道这样是否有用,但她还是想试试。
傅老爷子让人给她安排了个房间,刚好就在傅青植房间的隔壁。晚饭后方且吟敲响了傅青植的房间门。
门很快打开,在看到是方且吟时,傅青植有点意外。
方且吟手里端着个托盘,“沈阿姨熬了鸡汤,让我给你送来。”
傅青植低声道:“谢谢。”
他接过炖盅,方且吟仍站在门口,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方且吟解释道:“沈阿姨让我看着你喝完。”
将这碗汤交到她手上的时候,沈阿姨絮絮叨叨了很多话。
“别看小少爷平时那么自律,每到这种时候他就没胃口,经常不吃饭。这汤你一定得盯着他喝下去,不然他就搁在一旁了。”
傅青植怔了怔,侧身让开一条路,“进来吧。”
“诶?”
这还是方且吟第一次走进傅青植的房间。
这个房间明显是傅青植从小住到大的,整理清扫得再好,也能看出岁月的痕迹。房间不算特别大,一目了然,简约朴素。
傅青植将汤放在桌子上,从房间另一处再搬来一张椅子,“坐下吧。”
傅青植一向是内敛的。
他不会把沉痛写在外表上,但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眼底下淡淡的乌黑,已经那一头永远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长发也微微有些许凌乱。这些小细节看得方且吟心里一紧,连忙瞥开视线,不忍再看下去。
一转头,突然发觉面前柜子上摆着的一个相框,里面的照片有那么点眼熟。
那是一个身穿小礼服的背影,周围都是三三俩俩聚在一起的人群,唯有正中央的少女独自一人站在那儿。
方且吟立刻认出照片中的人是她自己。
“这是在你高中毕业典礼的时候拍的。”淡然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平静解释道,“得知你们学校要拍毕业照,我偷偷去看你了。”
虽然之前就知道了这件事,但亲耳听傅青植说出来,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傅青植站起来,拉出了一个抽屉,将里面那一沓东西放到桌子上。
基本是一些零零散散的机票、车票,出发地哪里都有,目的地却只有一个江州市。
傅青植低垂眸子,很轻地笑了一声,指腹摩挲着这些许多年前的旧物,“离开白水镇中学后,我基本每个月都会去回去一两次。”
“一般待个两三小时就会离开,我没别的想法,我只是想看看你。”
他坦然地将隐蔽多年的秘密在方且吟面前撕开,他有些自嘲道:“挺傻的,是吧?”
“奶奶一直说我是块木头,说我这样大概是要孤独一生的。”傅青植平静道,“但我觉得,大概是我这块木头上早已刻下了一个名字,所以再也无法看见其他人了。”
很奇妙。
方且吟看着这些东西,整个人有些懵怔和迷茫。
原以为自己向来孑然一身。
现在却突然发现,从初中开始,一直还有个人在暗中关心她。她的毕业典礼,也并不是自己度过的,也有人陪着她一同参加。
她的成长环境让她一直很难理解“爱”这种情绪。
喜欢和爱与她而言都是奢侈品,她太缺物质了,不是说不需要,而是她觉得自己不配。
她连活着都艰难,自己都做不到不计代价地去喜欢一个人,又怎么能奢求有人能心无旁骛地爱她。
直到傅青植再度出现。
他太好了,好得让方且吟有一股不真实感,像是童话书里经常描绘的那种王子,将陷入黑暗荆棘的她一把拉了回来,替她驱散了所有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