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声线低缓平静,带着让人不得不信服的魔力——选景的时候相机框出来的那一小块地方并没有人,但快门按下的时候,简池就恰好转到了他的视线里。
“你拍照技术好差,把我拍的太丑了,笑的好傻。”简池不满嘟囔,她的左手拇指轻轻摩挲着食指的指节,一下子蔫了,之前的理直气壮早就散得无影无踪。
算了,拍就拍吧,不过这个光影还怪好看的,她瞅了一眼林逸,对方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又对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长按,点下了保存键。
“哟,还保存了。”
简池一抬头就看见林逸戏谑地挑起眼尾,嘴角勾起浅浅弧度,“我记性不太好,你帮我回忆一下刚刚是不是有人说这张照片拍的丑?”
?!他刚刚不还在整理带回来的袋子里的东西吗?怎么一下子就又跑到她跟前了。
“证据。”被抓包了的简池丝毫不慌,微微扬起下巴,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我保存了证据。”
简池本想再多怼林逸两句给自己扳回一局,但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林逸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热水袋,放到了简池扎针的右手手掌下。
粉色的热水袋,毛茸茸的,柔软的触感停留在了简池的指尖,温暖从指尖一点一点汇聚到了掌心,再顺着血液流向了全身各处。
熟悉的场景就像是一把钥匙,开启了尘封多年的记忆。
高二全市联考的前一天,简池趴在桌子上只觉得头重脚轻,全身发冷,不愿惊扰认真复习的周围同学,简池跟班主任请了一节自习课的假,一个人去了校医院。
烧到了39度,由于第二天是很重要的大考,在校医院医生的强烈建议下,简池去了学校附近的医院输液。
也是这样的一个寒冷的冬天,简池一个人在输液室,从题海中脱离,疲惫感一下子涌了上来,她往椅背上一靠,很快就睡着了。
是拔针的护士姐姐将简池推醒的,简池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手放在一个热水袋上面,甚至还有余温残留。
之后简池把热水袋拿到护士站,并对细心温柔的护士表示感谢,可谁知对方却一脸茫然地说:“这不是医院的,我记得是一个穿着和你一样的校服的男生送来的。”
回忆了一会儿,护士描述道:“高高的、帅帅的。”
“喂,林狗。”简池伸腿踹了踹林逸的脚,“高二全市联考前,是不是也是你。”
“嗯,当时我……”尽管语焉不详,但林逸知道她在说什么。
简池心里有些歉疚,之前在想是班上哪位男同学做好事的时候,她可是第一个就把林逸排除了呀!毕竟当时的林逸跟她一样,对全市第一的宝座虎视眈眈,哪有时间和精力会去医院给自己的对手送热水袋?
心窝涌上一阵感动,简池打断了林逸,有些煽情地说:“虽然总是叫你林狗,其实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你大部分时候不是那么狗。”
空气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馨,斗了十多年的死对头里终于有一个人松了口,按道理说,下一步就应该是握手言和了。
林逸站着,简池坐着,他低头睨了她一眼,嘴角的笑容逐渐玩味,嗓音戏谑揶揄“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热水袋是老班的,她知道我回家要路过那家医院,就让我去看看你。”
“不过对于你的赞赏,我很受用,也很欣慰。”林逸把赞赏两个字咬得很重,眼底尽是玩味。
简池脸上的笑容裂开,咬牙切齿:“有没有人教过你,说话不要大喘气。”
林逸抱肘站在一旁,抬头看了看药瓶里的液面,好整以暇地反击,“有没有人教过你,别人说的话要听完整再发表自己的观点。”
简池气鼓鼓地瞪着他,像是一只生气的小河豚,林逸从袋子里取出一个饭盒,“吃饭。”
“我不饿。”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简池才不要一边生林逸的气,一边吃他带来的饭。
林逸打开食盒,饭菜的飘香钻进了鼻子,简池偷偷瞟了一眼,虽说简池这几天要忌口,但也不至于受上次那种只能喝粥的折磨,不知林逸是从哪里打包的饭菜,看上去就让人很有食欲。
“咕——”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林逸压下眼底笑意,打算把盒饭放到简池的面前,还细心地给简池配了勺子,一直忙于斗嘴的两人才意识到了一个被他们忽略的问题——没有桌子,吃饭这件事简池一只手办不到。
被林逸照顾着吃饭这种新奇的体验自然不能错过,简池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看来还要麻烦你喂我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这种伺候人的事情以前还真没做过,林逸递饭盒的手缩了回来,有商有量,“其实回去当夜宵吃也不是不可以,都饿了这么久了,再饿一下也没事。”
“如果明天回去之后林奶奶知道了你饿着我一个病号……”
看着林逸无可奈何吃瘪的样子,简池心里暗爽,小尾巴简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林逸拉了一张凳子坐在简池的跟前,给人喂饭这件事他明显是第一次做,动作生疏又笨拙,有些控制不好量和速度,简池的嘴里被塞得鼓鼓囊囊。
简池有些忿忿地咬住调羹,林逸停下手中的动作,挑了挑眉,“怎么了?”
简池吞下饭菜,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你能不能慢一点,如果把我噎死了以后谁跟你吵架。”她的眼神中染上些揶揄,“没想到你连喂饭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会。”
林逸的词典里就没有“做不到”、“不会”着两个词,简池这么激他,他自然不甘心。
林逸嗓子似乎有些不舒服,他皱了皱眉头偏过头去轻咳了声,他没有反驳简池的话,动作放缓,也温柔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童年的记忆逐渐淡去,简池并不记得上次被人喂饭是什么时候。
有些孩子六岁都要父母追在身后喂饭,但是简池却没有这种体验,她很小的时候就学会用勺子自己吃饭了,儿童福利院孩子多,阿姨分身乏术,简池独立很早,再大一点之后,她还会帮着阿姨给更小的弟弟妹妹喂饭。
见简池神情有些恍惚,林逸猜到了她心中所想,问道:“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像什么?”
简池脱口而出:“老父亲。”
林逸:“诶。”
简池:……幼稚狗。
吃完饭后简池昏昏欲睡,电视机上叫不出名字的动画片仿佛也成了催眠曲,她侧头看了一眼林逸,男人也是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新闻。
简池知道林逸再困都不会在公共场合睡觉,她也努力睁开眼睛,跟林逸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毕竟林逸又是帮她买热水袋,又是帮她买饭喂饭,她把林逸一个人晾在一边自己呼呼大睡实在是不太好。
不过意识昏沉的时候能讲出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来?见简池强打起精神找话题,林逸觉得有些好笑,开口道:“我刚刚在医院停车场看到婚礼上接捧花的那个女孩了,她还跟我打了招呼。”
其实之前简池和小禾在宴会厅外交谈,林逸出去接电话的时候都有看到,看她们聊了那么久应该还算投缘。
“啊,我也见到了。”简池稍微清醒了一些,“我们还聊了一会儿。”
提到了小禾,一个困扰简池一天的问题又浮了上来。
不知道是大脑昏昏沉沉不想深究话题是否适宜,还是实在太好奇,简池问道:“如果有一天,你依旧深爱的女孩要嫁给别人,你要花多久才能把她忘掉。”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话题有些沉重,简池话音落下,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电视里传来语调高昂的童音,不远处打点滴的孩子咯咯笑着,衬得他们更加安静了。
就在简池以为林逸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林逸开了口,“我深爱的女孩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哇塞,这么深情?!
“况且我怎么会让深爱的女孩嫁给别人?她只会是我的妻子。”林逸的声音很淡,但又透露着一股运筹帷幄的坚定。
大脑依旧被睡意侵袭着,脑回路明显跟不上,简池想也不想,惊讶问道:“你要抢婚?!现在都已经21世纪了,这不太好吧。”
林逸感受到了和跟自己脑电波不在一个频道的人交流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他用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简池,“我的意思是,我不会让我爱的女孩想要嫁给别人。”
简池翻了个白眼,喃喃低语道:“你真是……蜜汁自信。”
“什么?”林逸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你说你想试试?”
没有错过林逸戏谑的表情,尽管知道林逸只是开玩笑,但简池心里还是像被一把小锤子敲了一下,她一字一顿,“我说,祝、你、好、运!”
林逸凑近,看着简池的眼睛,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简池看不透的情绪,“我觉得你认为我做不到,你在否认我的能力。”
简池往身后缩了缩,“我……我怎么会知道。”
这个眼神,透着猎人面对猎物时的浓浓的征服欲,狂妄不羁又势在必得。
不过不得不说,在爱情里,比起犹豫与软弱,坚定不移地爱着一个人的样子确实会很让人着迷。
简池心想,倘若是两厢情愿,以后林逸深爱着的女生一定会很幸福。
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如果有一个人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即使拥有的只是一叶扁舟,也能不惧骇浪吧。
吊完水后已是深夜,输液室里的人陆陆续续都已经走了。
简池按着自己手背上针头的位置,跟在林逸的身后,往停车场的位置走去。
林逸一手插兜一手拎着装着药盒的透明塑料袋,背影笔直,肩宽腿长。
简池突然小跑几步,追上前面的人,晃着手里的手机,侧头对他说:“嘿,林狗,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心想事成,但是不能超过我哦!”
手机桌面上的时间尤为惹眼,00:00,是新的一年了。
简池的话音刚落,林逸的手机消息提示音连绵不绝地响了起来,一时间涌进来很多消息,不用点开看都知道是一些祝福短信。
“我是第一个。”简池的声音里有一些藏不住的小骄傲,奇奇怪怪的胜负欲又上来了。
临近停车场的这段路灯坏了,他们走在暗处,只有朦胧的月光洒在小路上。停车场出口有车快速冲了上来,超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按着喇叭,打着车灯,提醒这段路上的行人。
林逸侧身避让,攥住简池的手腕扯了扯她,简池向旁边走了一步,后背抵在了粗粝的树干上。
有一堆人结伴走向了停车场,说着他们听不懂的本地话。
没有放开攥着的手,林逸在简池的耳边低语:“我之前看到过一个说法,元旦的新年祝福不能让第三个人听到。”
“新的一年,也祝你身体健康,万事胜意,想要的东西都能拥有,尤其是最后的平均绩点比我高,奖项拿得比我多。”
耳边灌着风声和低醇嗓音,喷洒在耳廓上的呼吸有些炽热,简池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但依旧是故作镇定地惊叹了一声,“哇,林狗,你懂我!”
“嗯。”林逸低低地应了一声。
可惜你不太懂我,你不知道我新年还有一个愿望——想要真正拥有你。
车辆从停车场驶出,车灯照在了他们的身上,简池又看见了林逸眼底坚定又势在必得的征服欲。
他想征服啥?考得比她好?这气势也太足了吧,甚至让她觉得有点害怕,简池搓了搓手臂。
光亮一晃而过,光影重新变得朦胧起来,林逸眼中的神色也已经掩去了,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
林逸松开了她,两人重新往停车场走去,“简池,从小到大,只要我想要的,我都会努力去争取,目前为止,也很少有我努力之后得不到的东西。”
简池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也是。”
林逸刚向再说点什么,就听见身旁的女孩坚定地说:“所以,你别想超过我!最后也一定是我赢!”
林逸:“……呵。”
*
浴室里,简池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发愁,手里捏着药膏,医生叮嘱睡前要涂一次药,但是背后有很多地方她都抹不到。
手机放在了外面,简池朝书桌方向走去,林逸正在一旁聚精会神地对着电脑处理事情,房间里明明开了空调,他还是穿了厚厚的外套,时不时咳两声。
简池的手冷不丁地覆上他的额头,“林狗,你不会淋雨感冒了吧?”在医院的时候简池就注意到林逸有点咳嗽了。
温度正常,没有发烧。
工作被打扰,林逸皱了一下眉头,“嗓子有点痒,问题不大。”
手机拿起又放下,简池发出一声深深地叹息,先不论这个点蒋婕文有没有休息,她潜意识里并不想让蒋婕文和钟怡知道她过敏的事情,都快凌晨一点,这么晚了,没有必要再让她们担心。
她分神看了她一眼,“药抹完了?”
简池铝制软管捏得皱皱的,声若蚊蝇,“也没完全涂完……背后有些地方涂不到。”
啪的一声,林逸合上了笔记本电脑,“我帮你。”
简池抱住自己的肩膀,“这有点……不太好吧。”
“医生说如果不涂药膏,不但好的慢,之后痕迹和难消除。”像是循循善诱又如同恶魔低语。
“涂涂涂!”简池心一横,“那麻烦你帮我涂一下吧。”
那还能怎么办呢?留疤多不好!
简池背对着林逸,盘腿在床上坐下,咬牙把外套一脱。
落地窗被拉开,月光洒进来,镀在简池裸露着的瓷白的背上,薄如蝉翼,肤如凝脂,曲线曼妙,她很瘦,腰不堪盈盈一握。
黑色的内衣肩带在背后交叉,纯与欲本是相对的,但是简池都拥有。
简池闭着眼睛,如同蝴蝶羽翼一般颤动的眼睫将故作镇定的她出卖了。
人的视觉一旦削弱,嗅觉听觉触觉就会敏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