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晃晃的夜——漾梨
时间:2022-07-28 07:48:10

  黎初月不禁眉心微微一蹙。
  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被老板娘看在眼里,她突然换上了一副莫名优越的口吻。
  “这位小姐可能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的牛肉,都有纯正的和牛血统,神户牧场空运直供,全部都是最顶级的品质。”
  薄骁闻适时打断了老板娘的“科普”,抬头看向黎初月:“黎小姐有什么忌口吗?”
  黎初月想了想,认真道:“吃贝壳类海鲜可能会过敏。”
  薄骁闻微微颔首,转头看向老板娘,温声开口:“就按我平时吃的那些,每样都来双人份。”
  老板娘识趣地应声,从黎初月手中收回了菜单。
  看着老板娘婀娜多姿的背影,黎初月嘴角忍不住泛起一抹笑意。
  薄骁闻好奇:“你笑什么?”
  黎初月笑眼弯起:“我在笑连牛也要讲出身、讲血统。100g的牛肉就要上千块,换算下来,大概比我的肉还要值钱。”
  她讲这一番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无比认真又泛着一些坦诚。
  薄骁闻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他的生活圈子里接触到的女孩子,要么生来就娇生惯养、要么就好面子讲排场,像黎初月这么真实鲜活的,也是极其少见。
  他下意识地扬起唇角:“那一会儿你要多吃一点,不要辜负了牛。”
  没过多久,红白相间的肉就被一盘盘端上,烤盘下的炭火也烧了起来。
  老板娘走过来,又开始自顾自地介绍:“现切的牛肉和红酒一样,上桌后‘醒’一下,口感会更有层次。我们这里的炭火用的也是最名贵的备长炭。”
  这家店本来应该是老板娘站在一旁,为每一桌客人烤肉。但薄骁闻朝她点头示意,而后自己接过了夹子。
  黎初月万万想不到,薄骁闻连烤肉的动作,都无比娴熟优雅。
  她心里也暗暗过意不去,如果薄骁闻平时吃饭都是这种价位,那上次学校食堂的饭菜,就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
  黎初月还在走神之时,薄骁闻已经将一片和牛上脑放在她的盘中,笑着道:“尝尝吧。”
  黎初月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夹起放进口中,味蕾似乎瞬间跳动了起来。
  她并不是什么美食爱好者,也无法形容这块牛肉的独到之处,但这块肉的确是她从未体会过的口感。
  每一次咀嚼,爆在嘴里的汁水,似乎都是人民币的味道。
  窗外下着小雪,炭火炉滋滋地响着,肉质鲜嫩的和牛,配上低度数的米酒。
  黎初月好像很久都没有如此惬意地吃饭了。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薄骁闻要开车不能喝酒。一人小酌,怎么也比不上两人共饮。
  饭毕,夜色已经悄然降临。
  不远处的后海酒吧街霓虹闪烁、驻唱歌手的歌声随着寒风、伴着鼓点徐徐传来。
  雪断断续续地停了又下、下了又停。薄骁闻开车原路返回,把黎初月送到了学校门口。
  黎初月推开车门打算告别,却没想到薄骁闻也一同下了车,浅笑道:“我送你进去。”
  黎初月轻轻点头、没有拒绝。
  雪后的空气格外清新,一呼一吸间都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学校里的积雪已经很厚了,一脚踩上去,鞋跟都会浸掉一半。雪上走起路来“咯吱咯吱”地格外生动。
  黎初月是南方长大的孩子,从小极少见到这么大的雪,心里也是隐隐有些兴奋。
  尽管天气寒冷,但两人的脚步并没有很快,慢慢悠悠前行的身影,几乎和周遭的雪景融为一体。
  两人走到了黎初月宿舍的楼下时,薄骁闻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温声开口。
  “10点01分,距离你们宿舍锁门还有1小时59分钟,说好在这之前送你回来,我算是提前完成了任务。”
  黎初月扑哧一笑,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犹豫半晌,慢慢低下头,声如蚊蚋地开口:“既然还有一些时间,那你能再陪我做一件事吗?”
  “你想做什么?”薄骁闻一时间有些好奇地望向她。
  黎初月朱唇一抿:“陪我堆个雪人,好吗?”
  “嗯?”
  见薄骁闻有些疑惑,黎初月又接着解释:“我是苏州人,很少有机会能见到这么大的雪,也从来没有堆过雪人……”
  现在刚好是寒假,学校里没什么人,黎初月这才鼓起勇气开了口。
  薄骁闻微微眯眼,轻声道:“好啊,那走吧。”
  “去哪?”黎初月指了指宿舍楼前的空地:“就在这里堆就好。”
  薄骁闻抬起手臂,虚拢了一下黎初月的肩膀:“我们先去买点堆雪人的工具。”
  两人又回到车上,薄骁闻发动车子去了学校附近的生活超市。
  他直奔日用品区,拿了扫帚、刮水器、塑料桶、防水手套。临走时,又不忘回身拿了一只锅铲。
  一旁的黎初月免不了疑惑,笑着接过锅铲,询问道:“你买这些是要做什么?”
  薄骁闻垂下眼眸,一本正经地开口:“中学的语文课文《劝学》背过么?‘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黎初月又低头看了眼购物袋里的工具:“这些东西堆雪人用得上?”
  “用得上。”薄骁闻笑着点头,也没多解释。
  两人回到学校里,选择了宿舍楼之间积雪比较厚的空地。
  薄骁闻拿出两副防水手套,递给黎初月一副、自己带好一副。而后熟练地拿起各种工具,有模有样地铲起雪来。
  黎初月对他一系列娴熟的动作简直震惊:“你好专业,就像在工地搬过砖一样。”
  “嗯。”薄骁闻扬起头:“我确实在工地工作过。”
  “啊?”黎初月忍不住笑出了声,看着薄骁闻细皮嫩肉的状态,她才不相信他这种鬼扯。
  “是真的。”薄骁闻认真道,“我是学建筑的,确实要经常去工地。”
  “这样啊。”黎初月若有所思地摇摇头,“一点都不像。”
  两人一起配合着铲雪、堆雪,没过多久雪人就初具雏形。
  望着即将完成的作品,黎初月突然间很有成就感。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冻僵了。
  原来刚才堆雪人时太过专注,没发现手套已经破了洞。在冰凉雪水的浸泡下,黎初月的手指尖已经冻得通红、几乎没了知觉。
  她赶紧摘下另一只手套,两只手交互的搓了起来。
  薄骁闻扫了一眼地上破洞的手套,转头看向她:“手冷么?”
  “有一点。”黎初月点点头,“不过没关系,还好的……”
  薄骁闻没等她继续说下去,直接走近了两步,修长有力的手指覆住黎初月的手腕,带着她的手一起放进了自己大衣的口袋。
  黎初月的右手瞬间被一阵温暖包围。
  一边是羊绒大衣细腻的质感,一边是薄骁闻手指的温度。
  他把她的手放进了自己的衣兜后,就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脸上的表情依旧漫不经心。
  但这猝不及防地肌肤相触,却让黎初月慌了神。
  她的手就这样藏在他的大衣口袋里取暖,这使他们靠得很近,两个人就像连在了一起,每一个动作都有了牵绊。
  他拿着锅铲俯身去清理雪人身上不平整的积雪,她也便要跟着弯下腰。
  黎初月忽然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于是转过头看向雪人,宽宽大大的身子,圆圆的脑袋。
  白白的,很可爱。
  黎初月轻叹了口气:“只可惜,这雪人的脸上还没有五官,要是能有眼睛和嘴巴就好了。”
  沉思一瞬,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包里好像有一颗草莓糖。
  这颗糖是期末汇报演出那天,她为了防止低血糖随手带上的,现在刚好可以用来做雪人的嘴。
  黎初月把手从薄骁闻的大衣口袋里抽回,又从包里翻出糖果仔细剥开糖纸,将粉红色的硬糖粘在了雪人的脸上。
  上下调整了一下,黎初月还算满意。
  “现在嘴巴有了,就是还差一双眼睛,总是觉得有点不圆满。”
  言毕,她环视一周,又摇摇头:“我手头好像也没带什么能做‘眼睛’的东西了。”
  闻言,薄骁闻唇角漾起一抹笑意,没有作声。
  他思考片刻,转身从工具箱里拿出了剪刀,将刀片对准他大衣的胸口。
  随后薄骁闻动作迅速、手起刀落,直接剪掉了自己大衣最顶端的两颗黑色纽扣。
  黎初月站在一旁瞬间呆住。
  薄骁闻的这件羊绒大衣,她刚才摸过质感,按他日常的奢侈程度,少说也有几万、甚至十几万,而他居然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剪下掉扣子。
  只见薄骁闻手指捏着两颗圆圆的黑色扣子,对称地贴在了雪人的脸上,而后朝她淡淡一笑。
  “雪人的眼睛也有了,现在圆满了。”
 
 
第十章 
  黎初月盯着那两颗纽扣,又看了看薄骁闻的大衣,半天才回过神:“这雪人的眼睛,是不是有点太奢侈了?”
  薄骁闻摇摇头:“大衣还可以买很多件,但今天的这个雪人,等到明天太阳出来就会融化了。”
  他顿了顿,接着温声开口:“我也不想留下遗憾。”
  黎初月一时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薄骁闻低头看了眼时间,11点50分,勾唇道:“黎小姐,时间到了,你该回去了。”
  “嗯。”黎初月点点头,有些恋恋不舍地又回望了一眼亲手堆起来的雪人。
  两人在女生宿舍楼门口告别,只是互道“晚安”而已,倒并没有其他温存的话。
  就在黎初月转身进门那一瞬间,身后忽然又传来了薄骁闻的声音。
  “黎小姐,你下次什么时候去我奶奶那里?”
  “啊?”黎初月一愣,随即打开手机日历,看着日期认真回答:“周五的下午会去一次,之后就是过了春节再约了。”
  “嗯。”薄骁闻点点头。
  黎初月顿住脚步:“你周五也会回去吗?”
  “应该会吧。”薄骁闻抬眸“那我们到时候见。”
  “好。”黎初月回过身,脸上不由自主地漾起笑意。
  她一步一步沿着台阶上楼,心情如同雪后的空气一般明朗。
  目送着黎初月走进宿舍楼,薄骁闻没有急着离开,转身又回到了两人刚刚堆雪人的地方。
  他拿出手机打开拍照模式,对着雪人“咔嚓”一声。
  在薄骁闻的印象中,十岁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堆过雪人。
  他的父亲强令要求他告别所以“小孩子”的游戏,同时也收走了他的玩具汽车和变形金刚。
  在薄父近乎严苛的教育下,薄骁闻成为了一个性情淡漠的男人。对任何人和事物从不过多地倾注感情。
  他对谁都很“礼貌有分寸”,但对谁也都很“疏离又冷淡”。
  此时此刻,薄骁闻看着手机屏幕上刚拍下的雪人,唇角却不自觉地上扬。
  然而只是片刻,他便按下了删除键。
  他从不在手机存任何东西。手机也永远都维持着出厂设定,似乎没什么人和事能让他破例。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农历年二十八。
  这一天,黎初月和薄老太太约好,去薄家唱昆曲。这也是她过年之前的最后一次到薄家表演。
  临近春节,黎初月也特意带了一套颜色喜庆的戏服,准备了几出热闹的折子戏。
  除此之外,她还精挑细选了几副前些天自己写的春联,仔细卷好卷轴,认真系上红绳,打算送给薄老太太添些喜气。
  黎初月提着两个大大的塑料袋走出寝室,校园小路上的积雪已经很厚了,一路走来、深一脚浅一脚。
  就在她快走到教学楼的时候,一抬头,就远远地又看见了温亭书的声影。
  今日的温亭书穿着十分低调,一件深灰色长款大衣,身边没有团队的人簇拥,只跟了一个助理小马。
  想必他是来学校里找教授上课的。
  黎初月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想不到温亭书率先看到了她,径直走了过来。
  黎初月索性站定,微微弯身、礼貌大方地问好。
  温亭书的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暖得就好像能融化冬日寒冰似的:“黎同学,放假不回家吗?”
  “嗯。”黎初月点点头,并没有多解释什么。
  温亭书也没再多问,视线下移,无意间瞥过她手里提着的大袋子。
  黎初月也低下头看向自己手里的春联,犹豫一瞬,随后笑着掏出了一副,双手递给了温亭书。
  “这是我自己写的,提前祝你春节快乐。”
  “是春联?”
  温亭书接过卷轴,脸上浮起一阵发自内心的惊喜:“我好像很久都没有收到过这么有仪式感的礼物了。”
  因为职业和知名度的原因,温亭书平时几乎是没有私生活的,社交也仅限于身边的工作人员或者圈内同行。
  黎初月笑着点点头:“是春联,我写得不好,传统习俗,讨个好彩头而已。”
  眼见着温亭书煞有介事地把春联收起来,黎初月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告辞:“那不打扰您了。”
  温亭书笑笑:“也提前祝你春节快乐,有时间还希望你帮我指点指点昆曲的基本功。”
  “好,不过我只是普通学生,水平有限。”黎初月谦虚回道。
  两人客气道别后,黎初月快步走到了学校门口。
  今天依旧是薄家的司机开车来学校接她。
  一路上,黎初月的心情格外舒畅。除了节日的气氛外,隐隐还期待着可以再次见到某个人。
  上一次堆完雪人分别时,他说今日他也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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