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雪慢悠悠走到傅云声身前,将傅云声挡在身后,她脸上仍是带着笑,可看向那几个Alpha的眼神却是冷的。
“有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谢轻雪挑眉,她余光注意到傅云声的手一直在颤抖,谢轻雪微怔,她下意识握住傅云声的手,想为他带来些许安全感,可刚一握住傅云声的手,谢轻雪却猛然惊觉,傅云声的手心早已一片冰凉,于是谢轻雪看向那些Alpha的眼神愈发不善。
Alpha虽都是掌控者,可掌控者和掌控者之间也有着不小的差距,最顶尖的Alpha甚至能够让其余普通Alpha感受到惧怕,李宿很快就察觉到谢轻雪并不好惹,也不知道傅云声是从哪里勾搭上这样一个Alpha的,难道真的仅凭那张脸,李宿心里嘀咕,耳畔同伴的惨叫还未停歇,一滴冷汗从李宿额头划下,他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主动去招惹傅云声。
要是知道会惹上这么一个瘟神,说什么李宿也要绕着傅云声走。
不过好在李宿向来能屈能伸,察觉到谢轻雪眼中的冷意,生怕谢轻雪像料理同伴一样料理自己,李宿赶忙扯出一个讨好的笑:“也许……这其中有着什么误会?”
“哦?什么误会?”
谢轻雪皮笑肉不笑,她看了一眼还在地上哀嚎的Alpha,脸上满是嫌弃:“行了,别叫了,你的手又没断。”
帝都可不像冬之城,这里既不混乱,出了事也会有人维持秩序,为了不惹上某些麻烦,谢轻雪动手时自然留了手。
反正就算不折断对方的手,谢轻雪也有一千种办法叫对方疼得死去活来。
听见谢轻雪还愿意给自己说话的机会,李宿顿时来了主意,他料定眼前这个Alpha并不知道傅云声过去那些破事。
李宿也不打算说完后就能让谢轻雪厌烦傅云声,但他想,只要谢轻雪能对傅云声心生芥蒂,也许谢轻雪就不会那么维护傅云声。
李宿清了清嗓子,正想开口。
另一旁,傅云声似乎意识到什么,有些紧张地反握住谢轻雪的手:“我、我们走吧。”
傅云声惊惶不已,李宿见他这反应,愈发料定谢轻雪什么也不知道,而且知道了必定会在意。
于是李宿添油加醋地将过去的事情都说出来,并且重点强调了傅子乐究竟有多么多么可怜,不仅被傅云声占据了二十多年身份,就连好不容易研究出来的魔纹也被傅云声夺走了,简直凄惨得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而傅云声,在李宿话里,便是一个恶毒到极点的Omega,为了名利,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我们也只是为阿乐打抱不平而已。”
看见谢轻雪脸上的神色似有所动,李宿连忙抓住机会美化了自己的行为。
完了。
傅云声攥住掌心,他试图阻止过李宿将话说出来,可他的阻止并没有成功,反倒叫李宿洋洋得意,自以为抓住了他的把柄。
李宿话音落下,谢轻雪许久没有出声,傅云声甚至不敢去看谢轻雪脸上的表情,他就像是一个等待审判的囚犯,满心焦虑地等待着最终的审判结果。
谢轻雪会同其他人一样,也觉得他是个卑劣的小偷吗?
她会就此厌恶他吗?
傅云声内心充满了种种的不确定,强烈的恐惧让他浑身止不住地轻轻颤抖,傅云声伸手,想要拉住谢轻雪的衣角,焦急地告诉她一切并不像李宿所说的那样。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落在了傅云声脸颊上:“别怕。”
谢轻雪轻抚着傅云声的脸颊,嗓音格外温柔。
傅云声怔了怔,许久没回过神。
谢轻雪则借此机会,居高临下地看向傻了眼的李宿。
李宿怀疑是自己的说辞哪里出了问题,他正想重新组织语言,结果谢轻雪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冷声问道:“所以呢?”
谢轻雪声音里带着怒意,她是真的有些生气,李宿自以为将傅子乐描述成了小可怜,但谢轻雪却根本不在乎什么见鬼的傅子乐,她在乎的只有傅云声。
从李宿的话里,谢轻雪窥见了傅云声之前的艰难,想到傅云声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被他人恶劣地对待,谢轻雪心底的怒火便止不住地翻涌上了。
“所以呢?”
谢轻雪又重复了一遍,她顿了顿,继续说下去:“你们是亲眼看见傅子乐研制出了魔纹,而傅云声从傅子乐手里偷走了魔纹?”
李宿犹豫:“这倒是没有,但……”
“那么你们凭什么认定傅云声做了假?”
谢轻雪声音平静,可李宿从她眼中看到了怒意,谢轻雪问出来的话叫他哑口无言,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总不能说,他的私心叫他迫切地希望傅云声坐实“罪名”吧?
李宿不说,可谢轻雪又不是傻子,她自然能看出来眼前的人对李宿的恶意。
谢轻雪不打算继续废话,先前李宿三人为了欺负傅云声,刻意将傅云声拖入无人的小巷,现在这一点倒是方便了谢轻雪,挑挑眉,谢轻雪将手指竖到唇边:“嘘——现在我不想听你的废话了,我们不如算算刚才的帐?”
李宿瞬间汗毛倒竖,Alpha的直觉告诉他快逃!必须离谢轻雪远远的!
然而谢轻雪要是能叫猎物逃了,那她就不是谢轻雪了。
帝都里养尊处优的Alpha放到冬之城里,连普通的beta也不如。
小巷里很快传来一阵凄惨的痛呼。
按着三个蠢货捶了一边,谢轻雪拉走了傅云声。
傅云声的手仍是有着冰凉,谢轻雪想了想,把他的手揣进自己兜里。
“这样就不冷了。”
谢轻霜心满意足。
手掌传来一阵温暖,傅云声终于在此刻回过神,他垂眸,看了看自己被谢轻雪揣进兜里的手,又看了看谢轻雪,注意到傅云声的视线,谢轻雪眨眨眼睛,关切问道:“怎么了?还是很害怕吗?”
傅云声仍是看着傅云声没有说话,他甚至怀疑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自从被赶出傅家以后,他第一次听到有人那般维护着自己。
睫毛胡乱地颤动着,过了好半晌,傅云声听见自己艰涩的声音:“谢轻雪,你真的……相信我吗?”
说着,傅云声竭力地抿住唇,可最终,他还是听见“啪嗒”的轻响。
温热的液体溅落在地面的声音。
谢轻雪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慌张起来。
第二十章
“你、你别哭啊。”
谢轻雪的安慰格外笨拙, 她似乎天生没有这根筋,干巴巴地翻来覆去, 也就是那么几句话。
傅云声微垂着脑袋, 就算是哭,他也显得非常安静,若不是看见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谢轻雪几乎意识不到傅云声在哭。
傅云声这人, 无论是过去, 还是现在, 都极为要强, 就算是最落魄的时候, 被人当做货物,关在笼子里,谢轻雪依旧能看见他仿佛刻在骨子里的倔强。
“我……没哭。”
傅云声的声音有些喑哑, 他不自然地偏开视线,并不想让谢轻雪看见自己狼狈的一面。
哦, 还特别别扭。
谢轻雪默默在心底补充。
不过藉由傅云声以前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别扭这一点谢轻雪倒不是不能理解。
看着傅云声咬唇忍耐的模样,谢轻雪忽然起了点坏心思, 想要逗逗眼前的人。
谢轻雪拉长声音:“哦——没哭啊,那就好, 对了, 那有个人走过来。”
话音刚落,傅云声的身体顿时变得僵硬,他竭尽全力地低下头, 想掩盖住脸上的表情, 然而等了许久, 傅云声始终没有听到脚步声。
傅云声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谢轻雪。
谢轻雪灿烂一笑:“骗你的。”
说罢,谢轻雪蓦地拉进与傅云声的距离,她细细地端详着傅云声的面容,沉吟半晌,说道:“仔细一看,你哭起来……还蛮好看的。”
这话倒不是谢轻雪瞎说,傅云声墨发散乱,眼眸微动,落泪时安静无声,看似不动声色,实则愈发可怜。
饶是谢轻雪这种直A,一时之间也觉得威力巨大。
“……”
傅云声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谢轻雪:“别瞎说。”
“没瞎说,要不你再哭一下给我看看?我再感觉一下。”
谢轻雪嬉皮笑脸。
傅云声方才好不容易升起的触动瞬间烟消云散,他皱起眉,像是要说什么,可谢轻雪已经牵起他的手:“既然不哭了,那我们就回去吧。”
傅云声微愣,他垂眸,看着谢轻雪牵住自己的手。
傅云声什么都没说,但在谢轻雪往前走时,他不由自主也跟了上去。
两人的身影渐渐没入光中——
傅云声听见谢轻雪假装不经意地开了口:“傅云声,你要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可以跟我说说,比如以前的事——”
傅云声沉默,谢轻雪见他没有回答,以为是自己的话戳中了他敏感的内心,连忙补充道:“当然你不愿意的话,也可以不说……”
谢轻雪略怀忐忑的话还没说完,傅云声却率先打断了他,双唇微张,傅云声没有半分犹豫:“好。”
“如果你想了解的话,我会告诉你。”
谢轻雪顿了顿,她抬起头,看向傅云声,然后发觉傅云声也在看着自己,目光与过去不太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谢轻雪也说不出来,但至少——这是傅云声第一次认真直视她的双眼。
傅云声笑了笑,澄澈清润的眼里升起的光竟是比日光还要绚烂,他耳尖微红,看上去即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欢喜,最终,谢轻雪听到他呼唤自己的名字。
“谢轻雪,”说着,傅云声先是停顿了一下,发觉谢轻雪朝自己看来,他先是下意识地想躲开谢轻雪的视线,可当他自己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对谢轻雪说:“我很高兴你能……相信我。”
傅云声声音很轻,但谢轻雪能够听清楚他所说的话,她一声有些讶异,因为傅云声鲜少在他面前表露出过情绪,无论是喜欢什么,还是讨厌什么,他都未曾说过。
同傅云声相处时,谢轻雪能够感觉到,傅云声总是小心翼翼的,他似乎很害怕触怒谢轻雪。
两人之间好像隔着一堵无形的墙。
而此刻,谢轻雪发觉,这堵墙隐隐约约有要消融的迹象。
这是一个好现象。
谢轻雪想,她希望了解到傅云声更多不同的一面,也希望傅云声能够更相信她,在她面前表现出真正的情绪。
不仅是高兴,难过也可以。
而不是像之前一样,小心翼翼的,只敢对她展露笑颜,而别的什么,便竭尽全力地压抑在心底,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谢轻雪偶尔会觉得傅云声生病也不错,因为只有那样,他才会流露出一丝平时不可见的脆弱。
现在的傅云声全然不像谢轻雪初见时的他。
初见时的傅云声耀眼夺目,光彩照人,宛如清凌凌的月辉,莹润无暇,却不刺眼,叫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上几眼。
现在的傅云声失去一切,他不再自信,也没有资格继续维持自己的傲骨,谢轻雪曾经看见过的光辉尽数消散,傅云声从天之骄子沦落为不起眼的凡人。
也许傅云声并不知道,但谢轻雪觉得,现在的傅云声比起月辉,倒不如说更像刺猬,因为恐惧,他将所有的一切都隐藏在尖刺之下,每当有人靠近,无论对方究竟怀揣着怎样的目的,傅云声都会竖起尖刺,防备拒绝着一切改变。
傅云声满心惶恐,尖刺之下,是他最狼狈、最丑陋的一面。
谢轻雪不会硬生生拨开这些尖刺,去看傅云声最不想展露在人前的一面,她在等待,等待着猎物真正对她敞开内心,到时候,谢轻雪就可以心满意足地把不炸毛的大刺猬叼回家。
谢轻雪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耐心,不过她想,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傅云声并不知道谢轻雪在想什么,他组织着言语,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傅云声以为自己能平静地讲述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可在发出声音的那一刻,他忽然发现,原来他并没有释怀,相反,他非常在意,这也使得他的声音变得格外干涩。
傅云声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在说起家人抛弃他、双手被打断,天赋被换走,甚至被所有人冠以“小偷“、“骗子”这样污名时,他的语气极为平稳,可谢轻雪却敏锐地察觉到,傅云声的掌心在缓缓转凉。
好不容易被谢轻雪捂得暖和的手掌再度变得比冰雪还要冰凉。
谢轻雪蹙起眉,她轻柔地捂住傅云声的掌心,试图给他带来些许温暖。
手上传来令人安心的暖意,傅云声不由得侧过脸,看了一下谢轻雪,他张了张唇,像是有些犹豫,半晌,他还是用很轻的语调说:“没有人愿意相信我。”
“所以,谢轻雪,你刚刚说你相信我,我真的……很开心。”
说罢,他许是有些不好意思,睫毛轻轻抖了抖。
这是谢轻雪今天第二次听到傅云声说这句话,对上傅云声眼里的亮光,她不由得失笑。
想了想,谢轻雪故意坏心眼地反问:“唔……这么说,难道你之前觉得我不会相信你?所以才那么慌张地想要阻止李宿说话,在你心底,我就是那么眼瞎的人?”
“不是,我、我……”
傅云声神色一下子变得惊慌失措,他匆忙想要解释,可“我”了半天,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什么?”
谢轻雪明知故问,她眼中闪烁着促狭的笑意。
然而,傅云声没能看出谢轻雪是在故意戏弄他,他定了定神,眸子轻垂,像是有点紧张,半晌,他终于下定决心,看向谢轻雪:“我……我只是害怕而已。”
说着,傅云声不自觉攥起掌心。
“害怕什么?”
“害怕你……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