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嗯”字散于空气中,萧容自然是听不见了。
楚淮手中握紧了罐子,今日的确是个特殊的日子,他忽地扬起了唇角,露出一丝极淡的笑。
他仰头望了一眼黑沉沉的天,北风呼啸,刮的人脸疼,可他并没打算起身,还得再等等。
*
萧容这日太累了,整个人十分困乏,加上内侍监送来了充足的炭火,屋子里温暖如春,她这一夜睡的极其舒适,直到日上三竿才起。
谁晓得一觉醒来宫里居然又发生大事了。
“半夜玉坤宫请了太医,说是太子殿下好端端的从石阶上滚了下去摔伤了。”孔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摆膳。
“啧,”萧容拢了拢衣裳,“最近太子是犯太岁吗?他半夜不睡觉在外边溜达什么?”
太子身子强健,从前很少听说请太医,可这才一个月,就请了两回,还回回闹的这般大的动静,怕是章皇后要呕死了,章家现下本就是需要低调的时候。
孔嬷嬷压低了声音,“听人说太子是得了离魂症才跑到院子里,守夜的侍从睡熟了,不曾发觉,太子摔伤后疼的叫唤才被人发觉。”
“为此皇后娘娘将守夜的侍从杖责五十,人没撑住,今个一早便扔去了乱葬岗。”
萧容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从未听说太子有离魂症,伤的重吗?”
“太医说是右手骨裂,伤筋动骨一百天,少说要休养数月。”孔嬷嬷也觉得奇怪,这些日子太子的动静的确是有些大了,还都是倒霉事,就没一件顺心的事。
“那可真够头疼的。”萧容扯了扯嘴角,心想这便是报应吗?
昨日迫使楚淮卧冰求鲤,半夜便摔了个骨裂,闹的众人皆知,偏偏又伤了右手,这下有好几个月不得见人了,这几个月足够大皇子活跃了,这下章家怕是要气死了。
萧容回想了下,似乎自从楚淮入宫后,太子便一直在走霉运,那次红疹折腾了他十几日,好不容易在除夕宫宴前好了起来,这才过了几日,居然又摔断了手。
并且两次倒霉之前都折磨过楚淮,这是老天爷在给楚淮报仇吗?上天也太眷顾楚淮了吧?
萧容往西厢房瞧了一眼,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可她又想不明白,总不可能是楚淮将太子的手弄断了吧?
他哪有那本事啊。
萧容摇了摇头,觉得自个想太多了,兴许真是老天爷看不惯太子的作为。
*
“嘶,废物,你想疼死孤吗?”萧应一脚踹在侯二身上,将侯二踹翻在地。
侯二忙跪下磕头,“殿下恕罪,都是下奴愚笨。”
这一幕正好被章皇后瞧见,挥手让众人下去,“既然在屋内便别穿外袍了,屋子里也不冷。”
“母后,父皇来了吗?”萧应期盼的看着章氏。
章氏摇了摇头,“你父皇派了李原过来问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最近总是冒冒失失的,当朝储君半夜离奇摔断手,闹的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你父皇哪能高兴。”
本来章明远就让陛下不悦,原本想着今日让嫂嫂入宫一趟,与嫂嫂叮嘱章明远的事,可谁晓得太子又闹出事来了。
萧应心里比章皇后更恼怒,一拳捶在榻上,“儿臣这十几年从未有过什么离魂之症,怎会好端端的出现此事,儿臣觉得颇为蹊跷。”
“我已仔细查过,昨晚并无特别之事发生,你自个又说不记得了,除了离魂之症,连个解释的说法都没有。”
章皇后也从不晓得自个的儿子居然有离魂症,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儿臣总觉得此事和楚淮有脱不了的干系。”萧应眯了眯眼,他最近只得罪过楚淮。
章皇后闻言不大信,“你还不如说是乐瑶宫干的,楚淮一个质子,这些日子被你揉圆搓扁,没有丝毫反抗,绝无可能悄无声息做出此等大事,倒是你受伤,大皇子占尽了便宜。”
母后这样一说,萧应也觉得有些道理,楚淮若有这个本事,也不至于被他欺凌的毫无还手之力。
这时,玉琴进来回禀,“娘娘,殿下,前朝传来消息,陛下允大皇子上朝听政了。”
“什么?”章皇后与太子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原先只有太子上朝听政,今日太子摔断了手,少说有一两个月养伤不便上朝,陛下竟在此时让大皇子上朝听政,也就是说,往后这些日子,只有大皇子在朝堂上,这意味着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父皇也太无情了,我才伤了手,竟让萧策上朝听政!”萧应气的将茶盏扫落,碎瓷片摔了一地。
章皇后也紧蹙眉心,“看来这件事当真是乐瑶宫干的了,你父皇本就在为你表兄的事恼怒,你现下又出了这样的事,为了稳定朝堂,也为了警告章家,陛下做这个决定并不意外,萧策本也到了上朝听政的年纪,只是陛下一直不曾开口罢了。”
萧应气的脸都青了,“萧策,孤绝不会放过他!”
章皇后也恼,可又担心萧应的胳膊,劝道:“既然这是陛下的意思,你且先安心休养,你是太子,待你身子好了,大皇子又算得了什么,陛下只是想对章家小惩大诫,这些日子咱们低调些,章家对陛下还有用,陛下过些日子也就忘了这事。”
她知道陛下的心思,休养几年,怕是还想对楚国发动战事,而章家是陛下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陛下不会舍弃章家,这是章皇后的底气。
萧应虽然气愤,却也不得不应承,“儿臣明白。”
没有证据指向乐瑶宫,除了忍又能怎么样?
章皇后叹息:“如今最重要的是你的身子,别再折腾出什么事了,你身为储君,身子是头等大事,得亏太医说好生休养便能恢复如初,若是落下残疾……”
章皇后欲言又止,自古以来,便没有身有残缺的储君,除非陛下只有一个皇子,可陛下还有大皇子,自古储君立嫡立长,大皇子占了长,对萧应来说是个极大的威胁。
萧应也心有余悸,乖乖点头,“儿臣晓得了。”
章皇后又念叨了几句,临走时道:“昨日你让楚淮卧冰求鲤之事想来是被乐瑶宫传了出去,不少人议论,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这些日子你莫要再找楚淮的麻烦,免得闹大,惹你父皇不悦,好歹楚淮也是楚国的皇子,你父皇可以随意折辱,你却得悠着点,免得被人说你有僭越之心,得不偿失。”
萧应伤了手,本打算派人去将楚淮找来出出气,可被章皇后这样一说,他连楚淮也不能动了,满肚子的气无处撒,人都要疯了。
他长这么大,从未这般憋屈过,气的将屋内的器物摔了个稀碎!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呀,来迟了,本章掉落33个红包补偿宝贝们,晚安~
PS:离魂症就是梦游
感谢以下宝贝灌溉营养液,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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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误会
此刻的乐瑶宫喜气洋洋,比过年那日还要热闹,余贵妃大手一挥,乐瑶宫的宫人都得了赏赐。
“策儿,这可是一次大好机会,太子受伤不宜上朝,这些日子,只有你在一个皇子在朝堂上,可千万要把握时机。”
余贵妃和章皇后斗了十几载,总算是勉强占得了上风,可不是欣喜若狂。
大皇子萧策点头称是,“母妃放心,儿臣一定好生向朝中重臣看齐,为父皇分忧。”
余贵妃拍了拍儿子的肩,坐了下来,“如今陛下只有你与太子两位皇子,真是可惜了,若是太子伤的重些便更好了,也不知这是天灾还是人祸。”
“母妃,无论是天灾人祸,玉坤宫必定将此事记在咱们头上,咱们也不必手软。”
“你说的是,不过说起来,近来太子着实有些倒霉,先是红疹又是骨裂,都是伤的莫名其妙,连原因也找不出来。”余贵妃自然高兴,可也怕哪一日忽然轮到了乐瑶宫。
萧策心中微动,也觉得蹊跷,“母妃,似乎是从楚国质子入京后太子才开始走霉运的。”
余贵妃抬眼,“你的意思是说和楚淮有关?”
“儿臣这些日子一直在观察楚淮,楚淮不像看起来那般无能,昨日他卧冰求鲤成功,此事若是儿臣在几个时辰内绝对无法做到。”
余贵妃皱眉深思,“太子的红疹也是在去过南撷院才得的,他去南撷院做什么你我心知肚明,难不成楚淮在扮猪吃老虎?”
“儿臣也不清楚,不过儿臣觉得既然太子与楚淮闹的不可开交,咱们倒是可以与楚淮结交一二,好歹楚淮背靠楚国。”
余贵妃:“可他身为质子,早就被楚国放弃了,又有何用?”
“儿臣听闻楚淮的外祖家在楚国的地位不俗,未必会愿意放弃楚淮,现如今儿臣与太子之间的争斗才刚刚开始,若楚淮真是深藏不露,儿臣便赚到了,即便楚淮没什么本事,那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萧策可不在意楚淮是哪国人,只要楚淮有本事让太子吃瘪,他就愿意给楚淮机会。
“你说的也是,那你便找机会试探楚淮一番,看看他的意思,我与章氏斗了这么多年,若是太子登基,绝容不下我们,我们若是能得到楚国暗中的支持,也是一件好事。”
比起楚梁之间的恩怨,还是斗倒太子更为重要,如果不能成为储君,梁楚恩怨与他何干,只要能成为储君,此后梁楚相安无事也不是不行。
萧策想,只要他许下利益,不信楚淮不动心。
*
先是章家被弹劾,再到太子出事,大皇子上朝听政,一系列的事下来,玉坤宫这些日子安静了不少,太子与七公主都老老实实的待在宫里不乱跑。
不过南撷院才安静了几日,又发生了一桩命案。
随着楚淮入京的侍从长青因为雪夜地滑失足,摔进了御膳房院子里的井中,等被人发觉之时已经死透了。
内侍监查看一番,没发觉被人谋害的痕迹,最终断定为——长青腹中饥饿,半夜想去御膳房偷吃点心,不慎滑落井里溺死了。
只是一个侍从,还是楚国侍从,无人将他的生死放在心上,楚淮又不曾开口,内侍监草草断定后就一张席子卷了将长青扔去了乱葬岗。
若是平日里,太子必定要派自己的人手盯着楚淮,可他正在与大皇子较劲,比起楚淮,自然是储君之位更为重要,所以一时之间倒也懒得理楚淮。
章皇后为了避嫌,也没给楚淮再拨派侍从,免得让陛下以为章家要控制楚国皇子,索性就当没这回事。
所以南撷院就这么少了一个人,楚淮身旁最后一个侍从也没了。
这日傍晚,萧容第一次踏足西厢房,她知道太子正在养伤,又与大皇子争斗,无暇顾及楚淮,便大着胆子去找楚淮。
敲了敲门,屋内传来楚淮冷淡的声音,“进来。”
萧容推开门,屋内比屋外还要昏暗,楚淮坐在窗前榻上看书。
“天色暗了,你不点烛火还能看清吗?”
楚淮放下书,却没下榻,“你怎么来了?”
萧容走了过去,坐在另一边的榻上,犹豫着开口,“我听说你的侍从死了,你别难过,兴许是太子受伤,便拿长青出气了。”
长青是楚淮唯一从楚国带来的侍从,一定对楚淮很重要,就像周嬷嬷死后她难受了许久,楚淮必定也十分难受,所以萧容才想来宽慰他几句。
可谁知道,楚淮却直白道:“我为何难过?长青是我杀的。”
萧容闻言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一双眸子流露出惊惧与恐慌,“你、你为何要杀他?”
她一直以为楚淮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才会被太子一次次磋磨,可现下楚淮却告诉她,他在宫中悄无声息的杀了一个人,而且丝毫没有被人怀疑上,这得多是高明的手段啊?
楚淮望着她的杏眸,她的神色俱看在眼里,没回答她,起身从榻上下来,“跟我来。”
萧容抿了抿唇瓣,初见楚淮时她就觉得这个少年不好惹,可是后面总是被太子欺负,她就以为楚淮只是个没有还手能力的可怜人,忘了当初对他的第一印象。
现下楚淮毫不掩饰的告诉她,他杀了一个人,还是自己的侍从,她心中竟然涌起了一些害怕。
想起了之前楚淮问她的——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那时她没放在心上,现在却心有余悸,原来楚淮真的会杀人。
萧容愣了好一会才跟上楚淮的脚步,指尖微微颤抖,脑海中竟然有个荒唐的念头——楚淮不会是要带她去无人之地杀了她吧?
但楚淮没走远,只是推开了偏房的门,走了进去,“这是长青的屋子。”
萧容不明所以的跟了进去。
楚淮找出烛火点燃,屋内的景象收入眼底,萧容看见了在楚淮屋子里不曾看见的炭火。
“你不是问我为何不点烛火,因为烛火一直在他屋子里。
“我从来没用过炭火,他说内侍监不曾拨炭火,实则都是他用了。”
“每日膳食里的荤菜与粳米饭被他独吞,我吃的是素菜与糙米。”
“我屋子里只有一床薄被,他屋子里有三床被子。”
……
楚淮细数这些日子是如何被长青刁难的,有意无意竟说的有些可怜。
他没错过方才萧容眼中对他的畏惧与害怕,她在怕他。
“他也太过分了!”萧容瞬间将对楚淮的害怕变成了心疼。
寒冬腊月里,居然不给楚淮烛火与炭火,连被子也不给,长青是想要冻死楚淮吗?
“他为何会这样,你不是他的主子吗?”萧容不解,周嬷嬷、孔嬷嬷与绿枝待她都极好。
“在大楚我没有侍从,我被选为质子后,他随我来到梁宫,便被太子收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