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是平静地度了一夜的。
只是当东方始白,她见淇方从柳枝跳下,背影渐远去,她睁了眼只觉头疼欲裂,又似玄铁般重。
想要出声,发现自己的嗓子似乎被黏成了一片,开回撕扯她的疼痛发出沙哑难听的声音,声音是极弱的,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站起身来怎么也找不了到落脚点,在她昏睡过去的最后记忆,是觉得自己应是掉进了无底的深渊里。
当她醒来之时,眼前是雕花柚木床顶,两侧挂了淡紫玉罗纬,上绣了品兰花绣,床侧爬了一名绿衣梳着双挂式发髻的姑娘,脸扑进棉被里,正酣睡着。
韩子衿抬手看着自己的衣束已换作了白玉兰绸缎亵衣,微微叹了一气,将两指并拢敲在绿衣女子的头顶上,绿衣女子吃疼迷糊地从直起身子,边揉着脑袋边惊喜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韩子衿清淡忧郁地眸光游离在罗纬品兰绣花纹路上,含着一丝期待半缕犹豫:“爹……他来过吗?”
青意心疼地看着韩子衿,如鲠在喉,吞吞吐吐地说:“老爷……他……”
韩子衿眸子流转道青意慌乱的脸上,一双原本该弯笑成月牙的漂亮眼睛,如今却瞪似铜铃,泛黄又拉着醒目红血丝的眼珠快要被挤出了眼眶来,眼底大片青黑,使得精怪的目光被变得呆滞了许多。
而这原因应该是她满心心系着韩子衿的安稳与否,许久未睡所致。
昨夜的争吵仿佛还在眼前……
韩光置冷漠的神情与不在乎的模样,如一把利剑深锥了韩子衿的血肉心脏。
她缓步退到黄梨雕花木门旁,门外的海棠香气缓缓地荡进来,她最喜的花香,韩光置专门从白无远跋千里到旗帘带回来的种子。
她尚记得那时她扒在胡子拉碴,衣衫狼狈,双目染满风霜的韩光置身前欢呼,上方传来他快朗的笑音。
那是多么幸福的一片景象,现在是怎么了?
“这就是你要哥哥去明华的原因?这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韩子衿厉声喊着,妄想唤醒韩光置的良知,葱白的手指抓住门扉,指甲一根根断在上面,鲜血染红黄梨雕花木门。
她紧紧咬住下唇,疼痛而不想自知。
“你有没有想过,若你此事被揭发,哥哥身为明华之人会受到怎样的惩罚?还是你根本就不在乎?”
韩光置双手扶住子衿的双臂,暖语强烈地安慰着她:“女儿你放心,这件事只要你不张扬出去,没有人会知道的,你哥哥也不会有事。”
韩子衿打落他的双手,悲伤地吼道:“那她们呢,她们是无辜的啊!”
她手指向一方黑暗处的铁栏内一堆女子哭喊捶打着铁栏,绝望而无力。
他一生痴迷长生,上不得明华,竟剑走偏锋,吸食无数女一的精气维持自己的功力。
韩光置甩袖转身,一行动作行云流水。“你若是执意想与我作对,就不要怪爹爹狠心!”
她可不置信地看着韩光置冷漠的背影,被两名黑衣壮汉拖拽丢出暗院,落在青石地上,她却不愧身上疼痛,无知无觉地站起飞快地向外跑,直到跑出韩院,跑到河畔。
没注意前方是溪流,两眼一暗,就掉入其中。
沉思之中韩子衿蓦然想起什么,摊开双手却什么也没有,着急问青意:“阿意,我……”
青意见她摊开的双手,知她何意,小心地看了周围,凑近她的耳畔:“我将它收起来了”
示意她看向床榻边的衣箱,韩子衿这才轻舒了一气,又是眸光流转,颇为小心地问:“阿意,我……是怎么回来的?”
青意眼眸微低道:“有人将你送到了林家医馆,林大哥遣人告诉我的。”
话间有一丝娇羞的模样,子衿捕抓到此笑道:“青意这是怎么了?”
青意见自家小姐摆明是要取笑她的模样,轻轻推搡她嗔道:“小姐……”
她拉住青意的摆动的手,沉声道:“我的好青意总归是要嫁人的,能嫁给喜欢的自然最好。”
青意轻点头,耳边还是绯红一片。
良女自配好儿郎,自是一段极美的佳话。
韩子衿爬出床榻,青意研磨压宣纸,她要将一切近况细细告知明华的哥哥,望回以判。
却不料信都被韩光置一一截下,她决定自己前往明华山。
这日,子衿着一身男装而行避开韩光置的眼线,跑到了她落入的河畔前,那一颗依旧偌大的茂盛的柳树下,因是黑夜,韩子衿细眯了眼,也没能看见树丫上是不是有人。
直到她看见一挂不似柳条的长条,她伸出手来用力地拉住它拽了拽,一团黑暗蓦然泻下,严严实实把她盖了个遍。
韩子衿大愣,目光从一把冷冰冰的长剑移到一面冷冰的脸上,一身黑衣俊拨毅立,面目沉若寒冰,冷冷地打在子衿身上。
“我……我……我把这个还给你,那天……谢谢你。”子衿从包袱里拿出那夜他丢给子衿的黑衣,双手作捧递给淇方。
淇方接过衣衫,目光审视般扫过她手中包袱,不发一语地背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