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等了半刻钟,里头传来宸王沉郁的嗓音:“进来摆饭。”
丫鬟们垂着头鱼贯而入,看见地上躺在一根宽玉龙腰封,更加不敢吱声儿。
摆好了饭菜,听见准王妃娇滴滴的声音道:“都怪你,待会吃完这屋里肯定尽是味儿。”
“今儿晚上换个地方睡。”宁宸澜抬起她的下巴,最后浅浅亲了一下,不甚甘心道:“今晚要出城办事,只能放你回家了。”
“啊,那去几日啊。”裴妍抱着他胳膊不肯放,又被香味儿引诱着,眼神频频往饭桌看。
宁宸澜就拉她起来吃饭,一边应道:“短则十日,慢则半月。”
“哦。”裴妍心里算着日子,半个月后陛下大寿,他无论如何也是会回来的。
“本王不在的时候,你就乖乖待在家里,万事都要小心知道吗。”宁宸澜最不放心就是她,忍不住又啰嗦了两句:“不是本王非要拘着你,虽然先太子已被处死,但暗处尚有余孽未清,若是你出了什么意外,余生该叫本王如何是好。”
他说得情真意切,倒叫裴妍没再生出反感之情,只是点了点头,乖巧道:“本来就是待嫁,肯定不会随意走动的。”
宁宸澜这才放下心来,在一边给她夹菜,照顾得无微不至。
饭后裴妍嫌屋里有味儿,恨不得马上回去,而且拖晚了也不好,家里人又会多想。
“早知道,先前就跟母亲一块儿走了。”她忍不住埋怨了句,想到要在家里住半个月,去梳妆台将宁宸澜送的璎珞戴上。
转身却撞进他坚实的胸膛里,听见男人不满足的语调道:“良心呢?这么急赶着回家,要分开十多天呢。”
“我也舍不得殿下啊,可是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嘛,以后住在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少——”
“呜——”唇被封住,对方像条大狗似的粘上来,裴妍微微蹙起眉头,双臂箍着他劲腰道:“殿下太用力了。”
“这就用力了。”宁宸澜无奈的揉揉她的头,低哑着嗓音道:“平常多吃点儿,养好身子。”
“知道了。”不管被他挑弄多少次,还是忍不住会脸红。
“王妃甚是可爱。”宁宸澜不轻不重的压着她干了半天“坏事”,心里仍觉十分不安。
这趟本来无需他前去,但因计划提前,那边有些生疑,他便决定亲自过去交涉。
当晚裴妍还是没回成家,两人厮磨到半夜,宁宸澜送她去凝华殿,正好碰见祁玉旒从里头出来。
宁宸澜看着她进殿后,跟祁玉旒一道翻身上马走了。
裴妍进了内殿,只见顺德闷闷不乐趴在床上,回头看她的时候,两只眼睛红红的。
“公主。”她轻轻唤了一声,走过去在床畔坐下,自己亦有些神不思属。
顺德慢悠悠的坐起来,仔细瞧了她两眼,说道:“皇兄走之前有没有告诉你,他们这趟出去是做什么的。”
裴妍其实知道真相,却不便对顺德吐露真话。
此刻眼前仍能浮现出他猩红着眼,抱着自己低声说出埋藏心间的夙愿,那般泣血又坚毅的目光。
他说,要让昏君遗臭万年,给史书添上耻辱的一笔。
“祁大哥说他们去南方平乱,可是我真的好担心,他们都没有打过仗,万一出什么意外该怎么办。”顺德说着,双手抱住膝盖默默的流泪。
从前无论何时都活力四射,从不曾露出过软弱姿态的顺德公主,此时就像个无措的小女儿那样,为着心上人的安危伤心哭泣。
裴妍安慰她道:“公主放心,殿下跟祁大人一定能平安归来。”
“妍妍,你就这么相信皇兄吗。”顺德看着她,目光如同漂浮在空中:“裴将军是战无不克的战神,但我皇兄只是普普通通的血肉之躯,他武功甚至都不如祁大哥好,上次去西北就差点丢了命,这回去南方平乱,听说父皇只给了他们五万精兵……”
许是意识到自己正将不安的情绪传染给好友,顺德顿了顿,又改口道:“不过皇兄上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回也定能够顺顺利利的。”
裴妍在床上躺下,有些困倦道:“是啊,他们必定会没事的。”
就冲宁宸澜方才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还有闲情逸致让她在床上发誓,这半个月都不许出家门,裴妍也信他这趟南下是有十足的把握。
表面上他们是去平叛的,但据宁宸澜说,南方义军头子早已暗地里与他达成一致,到时候一起攻下皇城,逼昏君退位。
她之前提过,要将这件事告诉父亲,倘若能取得裴家军支持便更加万无一失。
宁宸澜却言辞拒绝了她,不愿借助裴家势力做出逼宫弑父之事。
想到这里,她有些郁闷的闭上眼睛。
上一世父亲跟大哥死得冤枉,她对皇帝的仇恨绝不会比宸王少。
他一意要独自承担一切,不肯让自己双手沾染污秽,可是又哪里知道,自己想要和他同甘共苦的心意。
顺德在她身边躺下,有些懊恼道:“是我不好,不该说那些话平白害你担心。”
裴妍睁开眼睛,微微笑着道:“我是真的相信殿下啊,他说最多半个月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
而且,殿下武功哪里就不如祁大人了。
她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柔声说道:“我家殿下最厉害了。”
“是是是——”顺德白了她一眼,无语道:“皇兄也是走运了,捡到你这么个宝贝。”
裴妍实在是困得没边儿,很快就睡熟了。
见好友这么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顺德也开始觉得自己庸人自扰,渐渐放宽了心。
早晨凤仪殿传来消息,皇帝突发高热,早上已经起不来身。
皇后已经赶去承乾殿,顺德正要让裴妍陪她一起过去,全福公公适时过来接人,对裴妍恭敬道:“殿下交待了,等您用过早膳,便让奴才送您回府。”
“既然如此,妍妍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过去找母后就行。”顺德是个急性子,很快风风火火的走了。
裴妍觉得皇帝这病来得蹊跷,正怀疑是不是宁宸澜私下动了手脚,就听全福在一旁说道:“过去这几年,陛下每年去一次藕花楼宠幸白姑娘,可是自打进宫之后,迫于各方压力,加上楚才人又得了病,陛下便断了恩宠,到昨日刚好满一个月。”
这话裴妍起先听得云里雾里,可很快就回过神来,同时心中疑虑重重,看着全福道:“这些事,都是殿下布置得吗。”
全福立马躬身道:“哎呦呦,哪用得着殿下亲自啊,都是齐先生安排的。”
“公公之前也说过,齐先生是为了白姑娘才甘愿进宫做太监,可是将她亲自带入火坑的也是他,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男人口中所谓的情谊到底是什么。”裴妍语气恬淡,心中却浮现淡淡苦涩。
这些事,宁宸澜从不让她沾染,却也没有再避讳着不让她知道。
这世上的事,都有两面性,人也是一样的。
全福在一旁叹息:“小姐只需知道,殿下待您从来都是一片真心,便够了。”
作者有话说:
粗去旅游一趟,属实有点嗨了,走过都江堰的古城,头铁的我想下一篇开现代……已经有画面感了,
第63章 、被劫
许是看女儿马上就要出嫁了, 裴母不再严格要求她每日学这学那,而是卯足劲给她调养身子。
宫里的御医刘温每隔一日都会专程送来补品,顺便给裴夫人也请个平安脉, 开上一副滋补的方子。
这一两个月, 裴妍身子肉眼可见的变得圆润起来。
倒称不上胖,只是上半身丰盈了,比同年龄少女更多了几分韵味。
现在最让人头疼的,是裴沉的婚事。
现在的大哥,隐约让裴妍觉得有点陌生。
自上次被卷进太子案后,他便在兵部任了个闲职,每天大把时间玩乐, 有时候喝酒到深夜才回来,裴老将军看了也只是叹息,没去说他什么。
在裴妍眼里,大哥更像是一只被折了翅的雄鹰,在京都郁郁不得志。
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跑去对他说, 是否真心喜欢钟家大小姐, 若是如此, 她大可去求殿下给他将亲事定下来。
裴沉看着妹妹,忽而笑了笑, 目光恢复成一贯的温厚之色, 调侃她道:“看来你是真不拿他当外人了,大哥的婚事都要去求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裴妍有些着急道:“不是父母亲不许你娶晴姐姐吗, 我是想让殿下出面, 劝劝父亲。”
“并非父亲不许我娶。”裴沉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犹豫了一会儿, 不知该怎样述说这整件事。
或许是在心里压抑了太久,也想找个人吐露真言,他缓缓说道:“其实,有时我真的很羡慕宸王殿下。”
“羡慕他?”裴妍歪着头,有些不能理解。
这些人都只看到宁宸澜现今的地位与威严,却不知他曾遭受过怎样的痛楚。
他曾被至亲背叛,孤独的战死在西北,这些苦不会随着重活一世而消散,而是浸透了他的骨血。
裴妍心里其实明白,有些感觉再也回不去了。
他不再是那个阳光下炽热鲜活的青年,所谓的善与恶早已交织在一起,混合着战士们和祁家人的血污,流淌进他的眼睛里。
所以现在的他,敏感又多疑,掌控欲比上一世更强十倍,恨不得时时刻刻将她圈禁在身边。
正是因为了解他的苦,所以裴妍不曾真的介意这些,而是心甘情愿为他掌控。
只要能安抚他的情绪,她可以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处境,也不在意母亲和哥哥他们怎么想。
“是啊,羡慕他,找到你这么个笨蛋。”裴沉看着妹妹,心绪稍微安宁了些,同时感到家的温暖。
“晴姐姐那样聪明又上进的女子,自然非我可比。”裴妍对钟晴的个性其实有所了解,那天又听皇后提起她也是宸王侧妃的人选之一,不由试探着问道:“难道说,是晴姐姐瞧不上哥哥,另有心上人了。”
“她的心思,我哪里知道。”裴沉觉得自己像是一直被人钓着,不上不下,一时又想去问个明白。
见他起身要走,裴妍有些无奈道:“大哥这么好的人,竟然都会为情所困,真是太不公平了。”
“是啊,真是不公平。”裴沉头也没回的应了句,背影莫名给人一种寂寥之感。
~
之前宁宸澜说短则十日可归,怕是估算错了时间。
初秋已至,裴妍趴在窗棂上,看细细密密的小雨打湿了阶下海棠,心中泛起些许的酸涩之意。
腕上红绳看上去有些陈旧了,依着宁宸澜的意思,她没有再取下来,只叠加带了一枚翡翠镯子,衬得手腕细雪似的白。
廊沿上放着一封信,是顺德些给她的,说了些宫里最近发生的琐事。
比如皇帝的病时好时坏,吃了御医开的许多药都不见效,顺德每天都要跟皇后一起侍奉在侧。
另还有一桩新鲜事,楚才人被慎刑司的人抓了,据说是皇帝下的命令,似乎想要从她口中问出些什么明目。
两件事结合起来看,裴妍不由揣测,皇帝已经觉察到自己的病与之前每个月临幸白纤楚有关。
这样的话,楚才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自己之前出手从张贵妃手中保下她,这次却无法再与皇命抗衡。
谁知三天后,皇帝的病又好了,太医认定只是普通的伤害感冒,并非中毒。
楚才人得以活着离开慎刑司,却是直接去了冷宫。
皇帝身子康健,五十大寿庆典如期举行。
满座皇亲国戚,中间唯独缺了宸王。
据说他在南方平乱遇到些阻力,因此赶不及回来参加宴会。
顺德与她两人心境半斤八两,都是面上难掩失落之情,坐在一边意兴阑珊看着节目。
正在皇子公主们一一上前贺寿的当口,忽然有个身姿颀长,样貌清秀的太监上前来,在裴妍她们那桌上放了一盘刚做好的糕点,恭敬说道:“这是皇后娘娘赏给两位主子吃的。”“
顺德没在意,拿起一块尝了尝,对裴妍道:“味道不错。”
又向仔细交待道:“再去问问厨房,这糕点里可有放花生。”
太监恭顺的应道:“皇后娘娘事先交待过,给裴小姐吃的东西,一律不许放花生。”
越是心情不好,越想吃些新鲜的东西。
这盘糕点做得精致,选用的当季时令水果做点缀,嚼起来绵软香酥,甜甜的滋味格外诱人。
这时正好轮到顺德上前献寿礼,之后她便顺势在皇后身边落座,陪着说吉祥话儿讨喜。
裴妍连着吃了两块糕点,当发觉到不对劲时,手背上已经起了浅浅的疹子。
许是其中花生的份量不多,因此她症状也并不明显,脸颊正有些发痒,也不知道起疹子了没有。
太监一直守在她身侧,最先发现异状,慌乱跪下道:“奴才死罪。”
裴妍有些生气的看了他一眼,起身匆匆往外走去。
太监依然跟在她身后,着急的解释道:“许是厨房打下手的丫头刚剥了花生仁,手没洗干净,奴才这便去将厨房负责做糕点的人抓来领罚。”
因为症状实在太轻微,裴妍除了觉得脸颊有些痒,并没多余的不适。
“算了,我就在外面散散步,待会再让母亲陪我回去。”因为宁宸澜没回来,她心情本就不佳,一直想回去了。
“小姐身边没人伺候不行,不如让奴才跟着吧。”太监始终躬着身子,让人察觉不到他真正身高。
裴妍没反对,往不远处御花园走去。
年轻太监隔了一小段距离,轻声说道:“小姐心思仁善,若是换成别人,今日做糕点那几人,可就保不住命了。”
裴妍难得因底下人说错话而发火,此时却对这太监生出几分不耐。
今日殿下五十大寿,若因为她糕点里那点儿花生闹起来,还处置了人,未免太过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