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表妹——化雪掌
时间:2022-07-29 06:37:58

  书月好好地洗了个澡,换好衣裳擦干头发,才安置好便又杏儿说道:“公主,晏将军已经走了。”
  才沐浴过的女孩儿一头乌发柔顺黑亮,身上带着浅浅甜香,她五官精致,肤色白嫩,恍如没有听到这话,杏儿便也没有再重复。
  她想,自己说的够清楚了,素日里这样的声音书月都能听到,方才应当也是听到了。
  书月在某一刻,忽然就觉得很累,她觉得自己需要睡一觉,什么都不想去走,也不愿再去细想,只想缩到床帐之中好好地睡一觉。
  可闭眼之前,她也忍不住想,不知道晏杭找她是什么事情?
  这事儿倒是第二日书月便知道了。
  端王进宫来了,虽然说女眷不能干政,但如今萧豫西才登基不久,后宫空旷,唯一的儿子怀瑾又那么小,加上此事与书月也脱不了关系,端王便还是决定跟书月打一声招呼。
  “晏杭今日天不亮就带兵出发了,前去支援皇上,此外他转交给我一份证据,近日刁难你的那些大臣存了二心,只怕是想趁人之危来挑衅,他要我助你扳倒这些人,公主若是没有异议,本王便要动手了。”
  书月怔了怔:“他……去支援我皇兄了?”
  “是,如今皇上那边不容乐观,战况绞着也实在是让人心焦,晏杭对抗北翟多年,应付那些草原精兵的经验是更多些,他这一去,多少能帮上些忙。”
  书月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那人昨晚上来求见,在黑沉沉的殿外站到深夜,而后回去便就策马出城了吗?
  他……是来告别的吗?
  多年前他就告别过一次,而后他们此生的情谊便断了。
  这一次,他又去了边关,还是去打北翟。
  书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晏将军是个忠臣,但愿他真的能帮得上皇兄。皇叔,皇兄临走之际便是要把朝中之事交给您,如今既然您得了证据,直接动手便可。”
  端王便立即应了下来,只是从公主殿里出来之后,还是犹豫了下,他不知道书月是否清楚晏杭的身体状况。
  但她若是知道,方才又是怎么做得到面无表情的?
  那人本就受过无数次的伤,上次死里逃生,此番身体尚未痊愈彻底,又带兵去往边关,北翟与其他国家勾结,比从前更是难以攻破,端王想到这,莫名对着天空哀叹一声!
  这世上许多事,他也无力去插手,只盼老天有眼,可怜有情人!
  书月一整日没有进食,她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想了一日的事情。
  等到傍晚,书月从书房出来,只喝了一盏茶,便让人去递信给了户部尚书,她将自己库房里的那些珍奇珠宝尽数拿出来,要户部那边将这些东西换成粮草战马刀枪等等,直接运往边关。
  而户部尚书瞧着公主派人送来的那些女孩儿家最喜欢的各类名贵首饰玩意儿,心中感动,便又召集人募捐起来,他带头捐出自己半年的俸禄,一时间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多开始捐款,如此一来,没多久便凑了不少粮草出来,由专人送往边关。
  做完这些,书月知道自己能做的便不多了,照顾好怀瑾便是其一,而阿宁竟然也不再提出宫的事情。
  其实他们都明白,萧豫西那边很可能凶多吉少。
  一个月后,总算有书信回来,书月颤抖着拆开那封信,瞧见她皇兄凌乱遒劲的字迹。
  信上说起来边关的战事有些棘手,恐怕归期有变,但他心中有数,要书月照顾好自己跟怀瑾母子,等他回去,给他们三个带边关的特产吃食奶酪等物。
  书月看着信上皇兄有意开的玩笑,她还是看出来了,那边的战事只怕没那么简单。
  果然,很快便有书月派去的探子让人送来的信递回来了。
  这封信才是真正的边关的情况,信才打开,书月眼泪就掉了。
  “皇上三次受伤,其二伤在胳膊,其一只差一寸便要伤及心口,北翟与凌源人勾结,骁勇善战,宛如一块难啃的骨头,我方带人拼死应对,勉强拿回来二十里地,却损伤了一万人,战况告急……”
  见书月脸色大变,阿宁便也把信拿过来看,等看到信上所说的话时,人都僵住了:“这,这是说,萧豫西他……他……”
  剩下的话她不敢说出口,萧豫西那般强悍的人,能连受三次伤,若是再打下去,很可能回不来!
  书月艰难地压住心里的惊恐:“我皇兄他此前未曾去过草原,难免不熟悉地形,之前与他交手之人都是先皇旗下养的兵,与草原骑兵不同,等他熟悉了或许会出现转机。何况……”
  她蓦的想起了晏杭,继而转头定定地看着阿宁:“何况晏将军去了,他驻守边关八年,兴许是有胜算的。”
  阿宁这才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但一瞬间也有些尴尬,连忙解释:“我是怕怀瑾认了生父不久,若是又受打击,这孩子也会想不通。”
  她不敢承认也不想承认,自己心里对萧豫西的那点在乎。
  书月笑了笑,没有拆穿她,可分开之后,她却觉得头痛的很,一是担心皇兄,二却是忍不住地去想晏杭。
  是,晏杭是在边关曾经驻守八年,可那时候北翟与凌源人尚未勾结,都那般似铜墙铁壁一样难以打退,如今北翟与凌源人勾结,晏杭他又数次受伤,真的打得过吗?
  想到他那次为了她挡下羽箭,那箭深得很啊……
  他的伤都好全了吗?
  书月心中宛如有火在烧,却偏偏不能让人知道,她想,自己是在担心皇兄,最担心的便是皇兄。
  若是晏杭从龙有功,不说皇兄,便是她作为公主也会重赏晏杭的。
  迷乱中,杏儿提着食盒进来:“公主,您一日不曾进食,这般下去身体吃不消啊。”
  书月抬眸看着杏儿,原本强行压抑下去的那些情绪,却在一瞬间压不下去了。
  她看着杏儿,一字一句地问:“晏杭他……上次受伤好全了么?”
  杏儿愣了下,晏杭的事情她是打听过的,但书月没有问的时候,她也不会去主动提起来,此时书月问了,她想了下,便也说了。
  “上次他受伤,命悬一线,差点回不来,后来醒了,但听闻身体也不是很好。前些日子亲自去找治天花的药,说是,说是……”
  书月盯着杏儿,一言不发,那眼神却盯得杏儿头皮发麻,只能硬说下去:“我听人说,晏将军找药回来之后还吐了鲜血,但因为边关战事告急,他还是急匆匆地去了。”
  书月感觉到自己的心猛地一坠,拉扯得五脏六腑都在疼。
  她想告诉自己,他这个人就是喜欢打仗,把家国天下放在第一位。
  此番他去,也是为了保家卫国而已,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子,明明可以在京城养病,按照他宣德侯府的根基,纵然皇上冷着他们,他依旧也拥有着旁人一辈子都无法肖想的富贵日子。
  甚至,他还可以再娶一位年轻貌美的妻子,生儿育女,和和美美。
  可他竟然带病去了边关,他会受伤吗?会死吗?
  书月觉得自己心里头有一股气憋着,她问杏儿:“你说,他带病去边关,是为什么?”
  杏儿不语,书月却笑了:“他是为了家国天下。”
  这般心怀天下的人,必然尚未活够,他肯定能与从前一样,凯旋而归,成为全天下都津津乐道的晏大将军!
  书月转身,不让杏儿瞧见自己,可脸上却湿热一片。
 
 
第44章 
  半月之后, 书月再次收到自己派去的探子寄回来的快信。
  这封信总算是让人看到了希望,信上说晏杭才到边关便立即参与战事,原本萧豫西对晏杭态度极冷, 可联手与北翟贼寇打了一仗之后,二人便能坐下来一同喝酒说话了。
  晏杭去后北翟人谨慎许多,连连撤退五十里地,而晏杭与皇上一起乘胜追击, 战况瞧着乐观许多。
  书月看到信时脸上都是笑意, 她原本并不迷信的人, 这些时日都忍不住去抄写佛经,跪在佛祖跟前祈祷。
  瞧见皇兄那边情况好转,书月连连拜谢佛祖, 欢喜地多吃了半碗饭。
  端王拿着晏杭临走前搜集的证据,把朝中那些蓄势挑事儿的老臣一个个毫不留情地打压了一番, 朝中一时倒是没有人徒生事端了,而南方大旱在端王的努力之下, 赈灾之事进行得还算顺利,没什么人饿死。
  现下书月只求朝廷大军能顺利得胜归来,不仅是她这般想,阿宁与怀瑾也是这样想。
  三人在宫里头可谓是日日都望穿秋水, 恨不得萧豫西立即带兵凯旋。
  而此时关外, 萧豫西与晏杭才与敌人交战归来, 二人身上都带了血迹,头发凌乱,手里攥着一柄带血的刀, 脸上都是笑意。
  萧豫西赞赏地看着晏杭:“你的确是名不虚传, 若非是你, 今日这一仗我不一定打得赢。”
  他本身对晏杭是极其厌恶的,因为晏杭负了阿月,可如今家国处于存亡之际,晏杭能带兵来援助,他也不该再去计较那些儿女之间的私情,若是朝廷没了,书月的日子会更难过。
  何况晏杭的才干的确是过人,再战场上骁勇机敏,骑着马乱杀一气,宛如长了好几双眼,判断地形,猜测敌军下一步要做什么,设埋伏等等,用兵如神,这让一直在内地打斗的萧豫西自愧不如!
  晏杭胸口处一股腥甜往上涌,他的确感觉到体力大不如前,上次箭伤迟迟未好,此番来援助皇上,本就是奔着为国捐躯而来。
  只可惜,他都不曾见到她最后一面。
  “皇上谬赞,此番交战之所以能占上风,还是皇上您料事如神。”
  萧豫西的确也颇具大将风范,否则当初也做不到杀进皇宫之中,总之他们二人如今联手,胜算几率大大增加。
  两人回到帐篷,萧豫西眸色深深地看着晏杭,但还是开口问道:“朕瞧你脸色不对,是否身体有恙?你我都是热血男儿,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朕感激你来边关支援,只是你也要衡量自个儿的身子。你有愧于公主,若是私心,朕恨不得剁了你,但若按照道理来说,男女之间你情我愿,阿月当初不是不能嫁给旁人,是她自个儿愿意的,到了后头也不能都怪你。如今阿月得朕庇护,不再会受人欺负,你们二人也各过各的了,你答应朕不再对她存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朕便答应你,凯旋回京之后,依旧赐你兵权,你仍然会是我朝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帐篷里血腥气与土腥气冲到一起,外头天黑了,烛火便点了起来,晏杭强忍着身体里的不舒服,屈膝跪了下去。
  “皇上,恕微臣不能答应。”
  萧豫西眉头一皱,晏杭却又平静开口:“微臣失去记忆,并非是故意负了她,但如今事态已成死局,微臣认命,公主安好,微臣已经死而无憾,便是得胜之后,微臣也愿意一生驻守边关,永不再回京。只是有一条……微臣曾负过她,却决不能再负她,年少时答应永远喜欢她,便是永远喜欢她。绝不能,在任何时候,任何人面前,矢口否认微臣心中的情谊。”
  他爱她,被命运的洪流冲到了绝望之地,好不容易想起来她,怎么可能做得到承认他不爱她?
  便是有人拿刀指着他,他也只能说爱她。
  男人垂下眸子,声音里已经有艰涩之意:“另,还请皇上放心,公主对微臣……早已视若路人,微臣此生……不敢再奢望任何。”
  好多次,他处于病痛难忍之时,都多想见见她,听听她的声音,他甚至不敢去想,再像多年之前那样抱她。
  那么仅有的几次,设法见到了她,她都是那般决绝,恐慌,甚至带了厌恶与冰冷。
  她不爱他了,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只是思念会让人变得越发卑微,疼痛也会让人变得好脆弱,他无数次地想,若是死了,兴许会好过些。
  长眠于梦中,可不可以在梦里与她和好如初?
  老天,能不能有怜惜他的那一刻?
  帐篷里安静的很,听得到外头辽阔的草原上西风怒吼,萧豫西瞧见晏杭低垂的脑袋,紧握着的手,他在颤抖,似乎是身体不舒服。
  一瞬间,萧豫西甚至感觉到眼前的人也非常可怜。
  明明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不是晏杭的那八年付出,就凭借先皇那昏庸的样子,朝廷早就被北翟打得七零八落了!
  可偏偏就是这个狗贼先皇,给晏杭赐了婚。
  萧豫西深吸一口气:“朕已经让人镇压了他的棺木,你放心,他这个人心术不正,一生只知道享乐,做尽坏事,死后也绝对不会好过。”
  晏杭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便道:“微臣感念皇上体恤之心,吾皇英明。”
  萧豫西摆摆手:“行了,回去吧,得胜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他瞧着晏杭这样,莫名有些不忍,甚至想哪一日写信问问阿月,是否真的对晏杭毫无感情了?
  这个妹妹他才认回来不久,实则有时候不太摸到清楚她的真实想法。
  萧豫西不知道的是,晏杭强忍着不舒服走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才进去就吐了一大口鲜血,而后喝了一海碗苦得令人作呕的药汁,强行睡了一个晚上,第二日才又好些。
  只是这一晚,晏杭梦到了书月,梦里她身披大红喜服,被人扶着一步步走上花轿,他拼命地去追,去喊,眼泪也要流尽了,却都未曾阻拦的了她上了那花轿。
  第二日醒来,心中那股子后怕,痛苦,直逼得他心痛如刀绞一般!
  只是他没有休息的时间,草草用了早饭便与萧豫西又开始研究地形战事,谁知道外头探子忽然来报:“报!!北翟与凌源忽然全军袭来,此时已经在十几里外!眼看着马上就要打过来了!”
  晏杭眸子骤然锁紧:“他们只怕是不想再耗下去,若是耗下去我方还能通过巧计削弱他们的兵力,此番举兵打过来,便是想殊死一搏!”
  萧豫西自然也意识到了这种情况,两人立即把几位军中将领全部喊了过来,情急之下分兵三路,要将北翟与凌源人包抄了!
  但中间直面北翟最强的那一部分骑兵的队伍却是重中之重,萧豫西直接要亲自上场!
  晏杭却拦住了他:“皇上,您千金之躯是微臣等人的主心骨,您不能去最危险的地方!”
  萧豫西瞧见晏杭脸上不太自然的脸色,明白晏杭的身体的确不太行:“朕心中有数,传令下去,立即整装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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