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芽听了她的话,不确定地问了一句,“阿姐,你说的是真的?”
晏桑枝摸摸她日渐白嫩的脸,点点头,“是真的,要玩得话,现下你们两个去玩。晚点就不能再玩了。”
“麦冬,你听见了吗,阿姐说能玩。”
麦芽咧开嘴大笑,她赶紧拿手指戳戳麦冬,两个人又看了一眼晏桑枝的神色,才欢呼一声跑到院子里。
直接跳进雪里,揪起一团雪相互扔,砸到头上身上还笑得特别大声。他们也会把雪滚得越来越大,准备做点什么。
哪怕雪落了满头,却一点都不在乎,麦冬还找了根木棍过来,在雪堆上教麦芽认字。如今他已经能认识不少字,一本三字经都能背下来。
晏桑枝靠在柱子上看他们在雪里撒欢,上一世的场景好像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也没有阻止他们,只是等玩够后,她才上前拍拍他们的肩膀,把雪全给拍掉,才说:“去喝姜汤,把手搓热先,等会儿再去洗手。”
她不光说,领着两人进去,让他们先把寒气散了,再去拿热水泡手,用膏药将手涂抹一遍,再让两个小孩坐到那里烤火。
自己后面去了粮仓,她为了防雪灾,囤了不少粮食,入目一看满满当当的粮袋,大概后面所有的银钱,她都用来买粮食了。
如今雪灾大概不会再来,她留着这么多的粮食也没有太大的用,叫来曹木匠一起帮忙,把一袋袋黍米和几袋子白米一起搬下来。
不是黍米好吃,也不是它最便宜,晏桑枝囤那么多,就是因为黍米性热能治冬寒。
既然这么多的黍米她吃不完,搬到灶间去,阿春好奇道:“小娘子,你搬这么多的米过来是要煮吗?”
“对,”晏桑枝蹲下来把袋口解开,“煮上几大锅的粥,到时候在巷口分给大家喝,御寒最好。”
“那我给小娘子你生火。”
阿春最识趣,她也不看重别人的东西,该自己做什么就做什么。
熬粥并不是只放黍米,还要一半的白米,全部洗净放到锅里熬煮,撒点糖,焖着不管它,等到煮沸冒泡后,掀开锅再看,粥已经熬成淡黄色,黍米粒黏黏糯糯的。
晏桑枝先给麦芽他们都盛了一碗,加了些许糖的粥,又甜又软和,吃完一碗感觉麻木的手脚都好上不少。
一共熬了两大锅,她给找个板车给搬出去。阿春如今性子都爽利不少,沿街大喊送粥了,惹得还在猫冬的众人都打开门,忙探头问,“阿栀,你们这是做什么?”
“送什么粥,下大雪粮食也难买,还是留着自个儿吃为好,不要给我们。”
“对啊,费那个劲做什么。”
晏桑枝等大家说完才开口,“各位叔婶,不是我假大方,如今这天你们也晓得,这般冷。今年生冻疮,风寒的也不少,之前才刚发过热病,要是再生其他病症,只怕今年这身子都养不好。这粥可以散寒,我也不熬多,只熬五天。有想喝的,拿碗过来拿。”
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如今大家在这种对待病症的事情上,早就全权相信晏桑枝,当即也不再说什么,自己回家拿碗。
只是他们也不白拿,住在后巷的白老太太之前头痛吃了药膳好的,如今说了对药膳深信不疑,一个人大雪天拄着拐都要过来拿一篮子鸡蛋换粥。
对门的陈嫂子,一贯算盘成精的,如今也不算这笔银钱了,挑了一筐葵菜送来。还有小河,之前抓的大鱼,没来得及吃给冻上了,也屁颠屁颠跑来,如今他阿爷的病症也好上不少,至少这样冷的天气他也只咳几声。
一排拿东西换粥的,都是受过晏桑枝恩惠的人,很多年以前,她曾这样跟着爹娘去救灾去发放汤药,那些村民没东西给,自己有什么给什么,连一双做的布鞋都舍不得穿送来。
如今她也在自己身上见到了。
发完粥后,那些面色明显难看的都被她给留了下来,给开了药再回去。
发完粥后,晏桑枝又搬出来不少米,让曹木工和阿春陪她去一趟安置所。
如今那里已经没有官兵在把守了,好像之前所有曾经留在这里的印记,全都没有一般。
里面的众人在外头廊下烤火,有的待在屋子里。他们都是很勤快的人,赚一点银钱就贴补到安置所里,买柴买米烧饭用,精打细算。
对自己却不是很关心。他们说,松镇既然没有了,那他们只有安置所的同乡了,要他们日子过得好点。
他们很多人都还记得晏桑枝,她一来坐也不坐,把位置腾出来让她坐下来,再把烤的芋头挖出来要给她吃。
晏桑枝知道他们的心好,也没有拒绝,直接撕开灰溜溜的外皮,一咬一大口,这种芋头很差,大概是哪家农户不要的,涩口又难吃。
但她全部都给吃完了,整条舌头都有点麻,把撕开的皮拽在手里,笑着说:“芋头有小毒,吃一个两个不要紧,当饭吃是不行的。
知晓大家如今日子才起来,我前些日子也买了不少粮食。吃不了那么多,搬了一些过来,大雪天的总要把自己的身子给养好。官府只能给你们找活计糊口,其他东西都要买,总不能连饭都吃不饱。”
大家相互看看,都不说话了。其实他们也都害怕熬不过这个冬,那可能很久以后也没有人再记得有松镇了。
虽然江淮很好,但他们这几百人,更怀念自己那个破旧的家。虽然那里也没有挂念的人。
所以大家并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有的也不愿意说话,心里明白,垂着头默默流泪。
晏桑枝把一大袋天门冬和茯苓磨成的粉递给领头的男人,而后道:“之前吃过的,接着吃,每天吃上一点,至少寒气都不会近身来,到时候不够让人到东城巷来拿。别管钱不钱的,至少把这个冬给熬出头,明年,”
她顿了一会儿,“明年兴许有回去的时候。光景会比今年好的。”
“我们都是些粗人,十里八乡哪有不死人的,早就看开了,”说话的汉子语气很爽朗,他说:“就是挂念我家那颗柿子树,年年都结老多的柿子了。我家儿女都爱吃,老娘牙口不好,就爱放软了,我婆娘要吃柿饼。就是想回去看看,要是没人管它,多糟践啊。”
他好像就是在单纯怀念一颗柿子树。
是松镇,是他家独有的。
晏桑枝看着那一张张凹陷黝黑的脸庞,她觉得舌头越来越麻,说不出话来。她和他们是有相同经历的人。
她想了想说:“我爹娘死后,院子里的树没人管它们,也病得不成样子,后来有人气了,也就活了。根没断,就死不了。”
跟他们聊了一个下午,她真的很平静,大家都是很普通的百姓,说来说去都是家里那点事情。
鸡吃了一大堆谷子后,跑到别人墙头摔死了,孩子皮实掉到泥坑里去。乡下地方老是要吵嘴,大家就搬一个板凳出去听,不劝架还帮着起哄。
要不就是挂念被山洪冲毁的庄稼地,和花十几年积蓄才修的三间大瓦房,他们说话很有趣,把一件小事情说得绘声绘色。
一个人再说,另外的人听着,烤着炉火跟在自己家里的冬日时一样,一堆人没事做就说闲话。
晏桑枝全部听完后走出安置所的门,她抬头看天,始终没有后悔过那一晚跑到安置所救人。只是难过,发现的终归太晚了。
她让曹木工先回去,自己漫无目的地走在雪地里,脸上落得全是风雪。
直到有一柄伞遮住了她的头顶。
晏桑枝抬头去看,果真是谢行安的脸。
她继续往前走,问道:“今日医馆不忙吗?”
“忙,又是冻疮又是风寒的,坐那里开了一日的枕方。过去找你,在路上碰到曹叔,才知道你到了安置所。怎么,不高兴吗?”
谢行安摸摸她的头发。
“挺高兴的。”
她只是觉得日子平稳比什么都好,就是她现在很想见一见师父。
“高兴得吃点好的,不高兴也得吃点好吃的。走吧,带你吃顿好的去。”
谢行安侧过头看她,伸出自己的手。
“好,”晏桑枝慢慢伸出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上,袖子垂落下来,遮住交握的手。
他们肩并肩慢慢往前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地支持。感谢在2022-07-06 23:37:11~2022-07-08 23:5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乐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zuran 10瓶;是萤悠呀!(萤木也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一起睡 ◇
◎雪化了◎
谢行安带晏桑枝去了一家食店, 卖的是鱼面,江淮近海,鱼虾是不缺的, 一日净想着琢磨怎么吃了,蒸煮焖烧炒炖样样不落。
这家鱼面是拿鲜鱼剁成泥, 混着白面, 挤到沸水里给烫成鱼面,只放一把葱花, 其他什么都不放,汤汁不白偏黄,鱼面顺滑又鲜。
“这里的鱼面最好吃,”谢行安给她递了双筷子,搅着自己碗里的面, “之后带你去吃江淮其他好吃的。”
晏桑枝闻着这股咸香的味道, 刚才的难受渐渐消散,她手很冰,双手搭在白瓷面碗两边才回他, “好,到时候我可以出银钱。”
“一定要分得这么清吗?”
他有点无奈。
“我们不是说先看看,再谈论其他事情。”
晏桑枝抱的确实是这种想法,她虽然说答应, 但她这个人其实对待感情很淡, 不可能说喜欢就一定要立马定亲成亲。
她这种想法在这里也算是惊世骇俗,不过前世时,没人会在情爱上浪费功夫。晏桑枝也养成了这种性子, 心动可以, 成亲也可以, 但要她为情爱要死要活,有那功夫还不如多看两个人的病。
“你说得极是,”谢行安很了解她的性子,“所以我没有对家里人说,等到你觉得好再谈这些事情。”
他初时是很高兴的,但这几日渐渐冷静下来,两个人离修成正果还要走不少的路。
不过前面那么多步都走过来了,也不差最后那一点路。
晏桑枝夹了筷子面,咽下去后语气有点轻快,“我更希望水到渠成。”
她对其他的名声无所谓,就算不定亲时相处又如何。
“成,”谢行安没有犹豫应下,他关心道:“多吃点,你真的太瘦了。再瘦下去,只怕针灸都不好扎。你难道都不想病好起来吗?”
“别说我了,你不如看看你自己的面相,松镇回来很苦吧。我听他们说过了,大家都很感激你们能过去。”
晏桑枝想到下午那些人说的话,更加能知道此行不易,突然鼻酸,低下头来吃面,她很含糊地说:“你才应该补补,之后我给你做点药膳。”
本来好好出来吃饭,结果两个人又开始谈论医术上头的东西,反倒这样让他们说的很愉快。
“今日医馆还来了个老丈,病症不算好医。得花上一笔银钱。四个儿没一个肯出钱。”
谢行安想起下午的事情,一言难尽。
“那你没给老丈看?”晏桑枝有点好奇。
“看了,对这些人不用客气,我直接说官府上头明文有令,不赡养爹娘的,都要到牢里去。他们不算多有胆量的,当即就付了钱,说每日带过来。”
谢行安遇见过很多这样的事情,久病床前无孝子。
“你这还算好,”晏桑枝喝了一口汤道:“巷子里有户人家,隔三差五觉得自己有毛病,要我给她诊脉,诊出来没病就开始骂人。”
其实这样的人还不算少,只是她懒得计较。
两个人一对视都能在对方眼里看到同情,就说这种事情,他们能聊几个时辰不带歇的,因为能说的实在很多。
吃完鱼面出了食店,谢行安撑开伞,晏桑枝躲进伞下,外头的雪越落越小,她每次看见还是会有点不由自主地紧张。
他们慢慢走在江淮的雪里,屋檐底下的灯笼泛黄,河里还有画舫在游,此时出来的人都带着风帽,行色匆匆。
只有两人跟不怕冷一样,不紧不慢地在街上晃悠,谢行安还去买了包糖,嘴里含着糖,手笼在袖子里,东看看西望望,一路走到东城巷。
晏桑枝跟他告别,说句明天再来,她就进屋去了。现下已经很晚了,可灶间还亮着灯,她轻手轻脚走过去。
屋里阿春在教两个小的把脉,她于这上头还是有点悟性的,把脉也似模似样。曹婶在旁边绣花样,曹叔没歇着,他给麦冬屋子里打张书桌。小狗燕麦长了一大截,窝在炉子边打盹。
几个人声音也不响,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偶尔搭一句话,盆子里的火就任凭它燃着。
晏桑枝停在门上的手一顿,而后推门进去。麦芽其实有点困了,要不是等她回来,早就去床上睡了。
看到她扬起笑脸,“阿姐,你回来啦,外头这么冷喝碗姜汤,曹婶特意给你熬的。”
“好,我喝一碗再去睡。曹婶,你们也赶紧去歇下吧,夜都这么晚了。”
她喝完姜汤后对他们说,大家真的有点困,晏家能住人的屋子很多,之前让阿春他们过来住在这里。现在也没有让他们回去,人多反倒热闹。
阿春打着哈欠,“那小娘子我们先去睡了,你也赶紧歇下吧。”
“好。”
等他们出去后,麦芽缠着她,“阿姐,你这几晚跟我一起睡吧,我一个人睡在那里冷。”
“好。”
晏桑枝抱住她,低头抵住她的额头,又揽过麦冬,姐弟三人在灶间说了很久的话才去歇下。
今晚睡在麦芽的床上,这小孩都兴奋地睡不着觉,翻身过来抱住她的脖子,像小狗一样蹭蹭,“阿姐。”
也不说别的,就是一直叫着阿姐。
“怎么了?”
“就是想叫叫。”
晏桑枝揽着她,摸摸她的脸,“麦芽,你说要是以后阿姐嫁人的话,”
“嫁人?”
还没等她说话,麦芽翻个身支着脑袋睁大眼睛看着她。
“嫁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