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娥跪行向前，苦苦辩驳哀求，“陛下，奴婢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啊……”
“我明明……”明源下意识想驳斥回去，可等看到那仙娥的恐慌模样，又有些不忍说下去了。
裕婴在旁瞧着，又忍不住扯袖子擦了擦眼角。
这孩子，咋心肠这般软呐，将来怕是会在这上头吃亏的啊……
大座之上，胪启反应淡淡，“朕这位师兄，不会说谎。”
商横这些天一直在跟这些个宫娥打交道，她们那些个歪歪小心思，他岂会不知？
横艾与重光是自家小神君从下界带上来的徒弟不假，但他看得出来，这么多年，师父情分早已化为深深的亲情，他原本打算等登基大典过后再料理这些龌龊事，哪曾想，这些个心术不正的仙娥就这般按捺不住。
商横内心是愤怒的，一来气恼不吉利，二来心疼横艾那孩子，再不拖延，他亲自下场指挥着天兵将那仙娥拖出了大殿。
明源内心有些惴惴，他总觉得那女子被天兵拖出去的惊恐大于被他拖出大殿的惊恐……
可他又不是那种心思深重的人，转而将思绪甩开，看向大座上的胪启。
他心花怒放了。
这师弟是真没白疼啊，以后师父再训斥自己，自己也算是有地方可去了。
胪启突然被前师父的目光盯的有些发毛，险些就绷不住威仪散地。
对于明源内心那些个小道道，他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
完了，从今往后，天庭御厨有得忙了……
事情已了，明源便心情大好的准备坐回自家师尊身旁，可抬头却望到魔尊那张慈祥荡漾的脸。
咦？这人，是不是对自己太过好了些。
哦，这一定是因为师尊的缘故！
湛卢与重光自然也不能再揪着不放，在向横艾投去几个安慰目光后便准备各归各位。
至于那个自始至终都默默守在横艾身边的年轻仙人，在见横艾始终都将自己当成陌生人，且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后，有些失望的暗暗叹了口气，而后也转身离开。
而就在这是，殿内某处，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湛卢转身望去，是个身着烫金袈裟，瞧上去也就只有十六七岁的小和尚。
可年纪虽轻，坐的位置却十分靠前，一时间，湛卢十分好奇起来。
“圣主，陛下，师尊闭关，小僧今日代他前来恭贺大喜，不胜惶恐。”佛子说得谦卑。
少佾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胪启温和回道：“扰了缘真大师清修，倒是朕心内颇觉不安。”
这名叫缘真的和尚倒是直爽，只客套一句，下一句便直奔主题，“再过几日，小僧便要下世去了，可惜身畔缺个同伴，今日见到这位仙子，倒极合眼缘。”
谁……谁啊？？？
湛卢懵了。
大家伙都懵了。
包括少佾在内。
甚至于，手指一抖，少佾手中的杯盏险些撒出酒水来。
因为，大殿中央如今就有两个半能称得上仙子的存在。
横艾。
湛卢。
狗子来来。
懵逼中的湛卢被少佾陡然投来的目光惊了惊。
妈、妈耶，不会吧。。。。
自、自己竟是个有佛缘的？？？
接下来，横艾与湛卢面面相觑。
狗子来来不明所以，拿小爪子挠了挠头。
缘真见此，知道是自己说的不够清楚，他起身离席，刹那间，佛光绕身，祥和慈悲。
他走到殿中，最终站到了……横艾面前。
横艾再度愣住，而后眼睛慢慢睁圆，与面前神圣的佛子四目相对。
“你可愿与本座下界走走？”
大座之上，胪启的眉头渐渐拧起。
这贼秃想干嘛？
方才当着大伙面不得不说些场面话，如今倒是纵了他，大胆翘他徒弟来了！
“你……”张了口胪启又觉不妥，便笑笑，换个称呼的同时也让自己口气便柔和些，“大师啊，她是朕的徒弟。”
言外之意，朕警告你，行事说话最好三思，莫要存一些个非分之想！
“小僧知道。”
胪启愈发生气。
虽然那贼秃在回他话时还特意转身面向他，且向他颔首致礼，以示尊敬，可是，这话里话外不都是没将他的暗中威胁放心上么。
这也就是有了如今这身帝服的枷锁，要是换做以前，他早蹦起来揍这贼秃个鼻青脸肿了！
看师父说话都没效力，重光按捺不住了。
湛卢不知这位大师的来历，他却是知道的。
缘真，真佛子，西方佛主的得意弟子，莫说是他一个身份得不到认可的妖族殿下，就是仙尊与魔尊见了都得礼让三分的。
可他如今顾不上这些。
他不能让这个佛子将横艾带走。
第39章 小僧童
缘真已再度面向横艾，恰恰背对着重光。
重光可以从缘真的肩头，看到横艾脸上扭曲可怖的伤痕。
“大师……”
重光于缘真背后止步，可就在开口这一刻，他瞧见那扭曲可怖的伤痕矮了下去。
“我愿意。”
横艾跪地答应了。
她说她愿意？
重光突觉整个身体都像是灌了铅般，沉重的动弹不得。
“师姐……”湛卢心里又急又乱。
可不等她向前，胪启的话再度响起，“横艾，你先下去吧。缘真大师且落座，席罢再做定夺也不迟。”
缘真倒也从善如流，只是颔首笑笑，便归座去了。
横艾也乖巧的听从了师父的安排，起身往偏殿而去。
她没有看向重光，与重光错身而过。
可是，她躲过了重光，却没躲过那个名叫青霁的年轻仙人。
她无意间的抬眸，视线正好触碰到对方的视线。
瞬间的错愕，却如同被放慢，许多过往被硬生生扯到眼前，不想看也得看。
随后，她便快速埋下头，快速逃离开。
重光失魂落魄回到商横身边，失魂落魄的他自然注意不到荣铎意味深长的注视……
珍馐美味已经吸引不了湛卢的注意力。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横艾会跟那个和尚走……
果然，横艾走了。
而且，走的偷偷摸摸，走的急急匆匆。
那个缘真在席间离开，湛卢还当是出去方便了，很快就会回来。
等她意识到不对劲，把腿跑出去寻找后，看到的只有在廊下垂头丧气的重光。
湛卢极少在人前展露自己的暴脾气，她认为这个和尚也忒过不地道，忒过不通人情。
也是，既然是个和尚，已然脱离俗世，怎能指望还能通晓人情。
一怨和尚，二怨胪启。
她亲眼看到，那和尚离席后，胪启也出殿了一会儿。
她寻思，大概率是胪启卖了亲徒弟。
暴脾气一上来，她按捺不住就想往殿中冲，加上横艾的事，再加上以前在心里积攒的种种问号，她想在今日的此时此刻问个一清二楚！
唉，终究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
今日一再为了怕搅扰好日子忍耐，总不能功亏一篑。
可也不能就此不管了啊。
低头皱眉仅是一思，她便打定了主意，一把拽住重光胳膊就往外头跑去。
重光自然不解这是何意。
她满腹怒气说要去追，她认为人刚走不久，应当能追得上。
重光虽有片刻纠结，但随后便冲到了湛卢前头。
他之前之所以不去追，原因是因为方才他亲眼见到了他师父也就是胪启的态度。
胪启与缘真和尚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胪启后脚在跟着缘真出殿后，便冲着缘真表达了坚定的拒绝态度。
当时重光还暗暗在心中松了口气。
可随后，只见那缘真也不知在他师父耳畔低语了几句什么，他师父在微微凝思后瞧了他一眼，便同意了。
他这一生最最尊重的便是他师父，师父能同意，便是有同意的道理。
他丝毫不会怀疑，师父会做对横艾和对他不好的决定。
之后，缘真便带着横艾走了。
走前，横艾犹豫片刻，才在他面前说了“保重”二字，再无其他。
然后他便呆立在了廊下，只记得师父在回大殿前欲言又止的抬手重重拍了拍他肩膀。
他心中深爱横艾，他想去追横艾，却又顾虑深深，是师妹的到来给了他勇气。
有些话，总是不去说透，就会让彼此一直沉浸在痛苦中，说透了，哪怕是个极其不好的结局，那他今日也认了。
师兄妹俩一路狂追出天庭，可云波渺渺，哪里还有那个贼秃驴与横艾的身影。
大殿之上，老头儿商横借倒酒悄悄告知胪启天兵奏禀。
胪启闻言仅是微微蹙眉，并未下令将两个徒弟追回。
少佾瞥了一眼他的神情，而后着眼看向自家“闺女”已然空落落的席位，不动声色。
佛地在天庭以西，既然已经追了出来，便不在乎多追几里地，就这么着，师兄妹两个居然直到追到佛主家的大门口。
这贼秃驴脚程是真快啊！
湛卢恨得咬牙切齿。
佛主是一方大头领，门前屋后自然不乏那看守门户的。
师兄妹两个还不等抬步迈上门前高高石阶呢，就有眉清目秀、一身无尘僧衣的小沙弥拦住去路。
重光的嘴皮子比不上湛卢利落。
三言两语，湛卢就摆明自己是前来要人的。
在她说话期间，并未注意到，不远处的菩提树下，一个小小僧童抬头往这边张望了两眼。
许是声音太过大了些，也兴许是态度太过凶悍了些，小沙弥在听完她的话后，面露些许惊愕之色。
缘真方才倒真是带了名女仙子回来，可怎么可能是强行带回的呢？
佛门清净地，戒律森严，这等大的罪名就算是佛主也是承不起的。
就在小沙弥要开口试图加以询问究竟，是否当中有误会时，突然，树下那个小僧童脆生生唤了他的名字。
听到这声呼唤，小沙弥忙快步而去，神态很是恭敬。
师兄妹两个这才注意到那株需要几十人合抱才能抱的过来的古树，也才注意到树下有个瞧上去也就只有三四岁模样的小小僧童。
师兄妹两个听不到小僧童对小沙弥说了些什么，不过，等小弥再回来，便同意让两人进门去。
重光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三两步便上了台阶。
而湛卢却在抬步后稍稍一犹豫。
“师兄，我在这里等你。”她不打算去当电灯泡。
此时的她已经有些冷静下来。
倘若连重光都留不下横艾，那她更是白搭。
这些年的相处，她虽对横艾的经历过往不了解，但对于横艾的脾气还是知晓的。
外柔内刚，心里有主见的很。
面对回头看来的重光，她郑重又道：“你替我跟师姐带话，就说我们是一家人，到老到死都是一家人。”
重光没有言语，点点头后随那小沙弥入门去。
门关了。
湛卢立于阶下，内心酸涩难过。
她总感觉师姐之所以不肯接受重光师兄，同意跟那和尚离开，与以往的经历有莫大关联。
她后悔在下界时没能问询下师姐过往，或许，早些问，早些想法子帮师姐解开心结，就不会有今日了……
“施主，可愿到这树下等候？小僧这边有凉茶。”
第40章 头头
湛卢左看看右瞧瞧，在确定这四周只有自己算得上是个施主时，才往那株古树下走去。
为着缘真的“强取豪夺”，湛卢对佛门子弟很是没有好感。
可无奈对方是个小僧童，且还是个这般小的小僧童，她想迁怒于人，又觉有些不忍心。
那小僧童长相真好，胖嘟嘟的，白嫩嫩的，身上裹着一件烫金小袈裟，露出的胳膊腿儿一节一节，像极莲藕。
赤着的一双小脚丫，更是圆润可爱。
啧啧，这佛主家倒真是厉害，连三四岁的孩子都识字。
湛卢瞧着小僧童手边放着的几本经书，暗暗感喟。
这工夫，那小僧童已经倒好了一盏凉茶，递到湛卢面前。
动作有条不紊，茶水没有泼洒出半分，比寻常三四岁小孩童果然厉害许多。
湛卢心里窝了火，又一路从天庭追到这佛地，喉咙眼里早都冒烟了，当即她也不客气，抓起茶盏就仰头往嘴里灌去。
喝像太过豪迈，茶水沿着下巴淋漓而下。
啊，太痛快了！
她倒是毫不介意自己的形象，拿袖子往下巴脖子上胡乱一擦，便将手中茶盏递了出去，“还有吗？再来一碗。”
那缘真掳走了她的亲师姐，便是欠她的，喝他家几碗茶是应当的。
小僧童可不知她心中所想，在被她的模样振愣片刻后，弯弯眉眼一笑，嘴角泛起浅浅梨涡，友好的再提壶添了一碗。
他这一笑，倒是让湛卢有些不好意思了。
第二碗茶水，她喝的相对斯文许多，下巴上虽仍淋漓，但比前一碗少多了。
她如今对这小僧童有了不少好感，放下茶盏的工夫，随口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
小僧童又是一愣，而后便又现了梨涡，如实道：“小僧空云。”
湛卢点头，小声嘀咕，“这名儿不错，比那什么缘真听着可顺耳多了……”
空云心下有些哭笑不得，用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瞅着对方，耐心询问：“施主今日来此，不知为何？”
湛卢正愁没地方倾诉呢，噼里啪啦便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个清楚。
就这还没完，临了她还不忘加上一句，“这个和尚太不懂道理，回头等你见了你们的头头，可得在你们头头面前，把今日的事情学上一遍，让你们的头头好好管理管理门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