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玖紧蹙眉宇,秀气面容不见一丝笑意,咬咬牙,像是做了重大决定一样,原本去酒楼的方向也掉了头。
*
“我砸了又怎么样,他是我女婿,我是他老丈人,他拿点银钱孝敬我是应该。”
纪有福扯着嗓子大喊,手中拿的方凳,使劲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犹如雷鸣,也幸亏方凳结实,没有四分五裂。
旁边围观的百姓,顿时一愣,原本吵闹的声音,也安静了,纷纷退后,以防他伤到无辜。
“你是畜生吗?”庆俞破口大骂,他是他家掌柜的老丈人,又不是他的,他家掌柜顾及,他可不顾及,再说欺负人也不待这样欺负的,这还有没有王法。
“你一个伙计,竟然骂我,你可真的有胆量啊,”说完眉目怒瞪地转向颜笙寒,“这就是你的好伙计,骂你的老丈人,你还袖手旁观。”
颜笙寒闻言,冷笑一声,那声音仿佛一把刀子,刺进纪有福心里,“我敬你是纪念玖的爹,才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隐忍,要是其他人,在我这闹,我早给他扔出来了。”
纪有福闻言浑身一僵,他感觉颜笙寒可能真的做得出来,但想到自己的银钱输光,还欠了不少,就咬牙壮这胆子怼回去,“不孝子,”眼神却不敢看颜笙寒那带着怒意的眸子。
“我家掌柜可不是你儿子,再说,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为人父,”庆俞眼睛瞪圆眼睛,满脸怒意。
纪念玖带着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这一幕,庆俞与纪有福吵得面红耳赤,而颜笙寒那眸中带着怒意,手握了松,松了握,想来在顾及着什么。
纪念玖手指着人群中的纪有福,嗓音清脆响亮,“沈捕快,就是他,”看着狼藉一片的酒楼,纪念玖感觉自己血压蹭蹭地往上涨。
众人闻言,往后看,只见素白衣裳的纪念玖带着沈捕快等人,纷纷让开,好让捕快逮人。
纪有福见到捕快,心一慌,腿一软,险些没站稳摔倒,接着他面容狰狞又不可思议地望着纪念玖,“你……”
“爹,”纪念玖不带任何感情地喊了一声,接着声音冰冷,“您别怪我。”
沈捕快朝着身边的人使个眼色,几人得了命令,上前逮捕纪有福。
纪有福见状想要跑,但看到堵在门口的沈捕快,心也沉了下去。
直到他被带到衙门,他还在震惊,他被他亲生女儿给告到县衙了,越想越气,越想越后悔自己没有把她卖进青楼。
看着高堂坐着的县令,纪有福跪在地上,身子弓着,仍旧不知悔改,“大人,草民并没有闹事,那酒楼是草民女婿开的,那不叫闹事,那是家事。”
纪念玖只觉得毁三观,这是亲爹吗,这怕不是假的吧。
“爹,你说那不是闹事,那么赌博又该怎么说,”纪念玖拧着眉头,听这他无耻之尤的话语,索性也撇开心中顾忌,语出惊人。
众人闻言惊愕望向直言的纪念玖,转瞬间几人凑头,小声议论,本以为女儿把闹事的亲爹告上衙门,大感惊讶,却不曾想,直接绝了他的路,再说,谁人不知赌博的下场。
纪有福心都提到嗓子眼,眼睛瞪得如铜铃,眸子如淬毒一般,“我真的养了一个好女儿,就因为这点事,竟然诬陷你亲爹。”
“诬陷?”纪念玖冷笑一声,嗓音微微扬起,带着淡淡的嘲讽,“你自己赌没有赌,心里不清楚吗?”
“你可真是爹的好女儿啊,是不是颜笙寒他给你灌了迷魂药,才让你这样诬陷你爹,”纪有福语气充满了扼腕,眼底的慌张却出卖了他。
却也强装镇定,昂首挺胸,做好死不承认的打算。
高堂上的县令,拿起惊堂木狠狠一拍,底下安静下来,他问,“可有证据?”
纪念玖上前跪下,眼皮轻抬,望着身穿蓝色官服,目测四十来岁的县令,直言,“大人,民女所说就是证据,民女一家本住在柳城郡,因家父赌博输了家产才此地,但家父不知悔改,仍旧赌博,而且还大闹民女夫家酒楼。”
“纪有福,你女儿所说属实?”县令眉心轻敛了一下,语气威严。
“大人,草民冤枉,”纪有福跪叩,哭诉道,“是草民没有管教好她,才让她对自己亲爹出言不逊。”
他话落,一道声音微弱,却也斩钉截铁,“大人,我女儿没有冤枉他。”
众人目光一致地往声音来源处瞧,却瞧见拖着羸弱身子,步伐虚晃,咳声不断,帕不离唇的妇人,朝着衙里走来。
纪有福猛地扭头,看到走来的纪氏,原本仗着纪念玖没有直接证据而底气十足的模样,瞬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只觉凉意从脚底蔓延到心口。
纪念玖见状,忙喊道,“娘。”
纪氏走到纪念玖身旁,屈膝而跪,跪拜后,从袖口掏出几张纸,“大人,这是证据。”
县令旁边的师爷见状,连忙从她颤抖的手接过那几张纸,摊开放在县令面前,有地契、房契、借条等一些。
县令眉目一扫,脸上带着怒意,“好你个纪有福,证据确凿,本官看你还有什么说的。”
“大人,那都是他们母女俩陷害我的,”纪有福狡辩,心中却慌得要死,跪在地上的双腿抖得不像样。
“那你给本官说说,他们为什么陷害你,你说个理所当然来,不然本官定不会饶你,”县令见他不知悔改,怒言。
纪有福哆哆嗦嗦地瘫坐在地上,面色苍白,身上冷汗直冒,他抬起手臂擦拭,越擦流得越多。
脑子像卡顿了一样,一片空白,别说狡辩了,明眼都能看出他嘴唇颤抖,上下牙齿打颤。
见他不言,县令直接下令,“来人,把纪有福拖出去杖责二十大板,在关进大牢。”
“沈捕快,你则去这欠条上写的胭脂铺,逮捕其他赌者以及老板,”县令嗓音洪亮而威严命令道。
站在旁边沈捕快以及衙役得令后,各领使命去实施。
纪有福腿软的站不起来,两眼空空,微微张着嘴,一副痴傻模样,衙役上前把他拖走,拖了一步之远,他像是回过神一般,大声喊着,“我错了,大人饶命。”
直到拖到门口,见喊饶没用,索性破罐破摔,不知悔改地开口辱骂,“你们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死病秧子,白眼狼。”
“死病秧子,白眼狼,你们母女不得好死。”
人拖到外面,按在长凳上,板子落在身上,辱骂才转变成狼嚎的尖叫。
围观的百姓见状拍掌直呼叫好,在他们心中,这个刚上任半年有余的瞿县令,比之前那个贪污受贿,趋炎附势的县令好太多了。
“活该,”庆俞望着外面嗷嗷叫的纪有福,上翘的嘴角没有下来过,不免幸灾乐祸一番。
终于恶有恶报了。
在看纪念玖时,已经没有那么讨厌了。
颜笙寒无奈扯了下嘴角,看了眼幸灾乐祸的庆俞,摇摇头,随后抬眸望向挨打的纪有福,余光却瞥见出了衙门沈捕快的背影以及有些鬼祟的黑色布衣男子。
定眼望去,却没了身影,眉宇轻蹙,眸光深沉,微微侧身,压低嗓音,“庆俞。”
“掌柜,怎么了?”庆俞疑惑抬头问道。
颜笙寒在耳边低语,庆俞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第7章 、东坡豆腐
已是晌午,外面阳光炽热,街上的小贩们,面容晒得通红,仍旧不收摊离去。
他们每一分钱每一铜钱都是自己辛苦得来的,不像纪有福那般的人,整日做些白日梦,靠赌博发大财,再说了,十赌九输,只要赌,就不会赢。
最后把自己变成面目可憎,六亲不认的人。
纪念玖搀扶着纪氏回到酒楼,酒楼已经被许博通收拾完毕,恢复如初,就是那新凳子放在旧凳子里,到显得格格不入,又无时不在提醒今日发生的一切。
“你们先休息会,我去做饭,”颜笙寒拿起搭在楼梯把上的围裙,系在纤细的腰间。
纪念玖颔首,望着他走向厨房的高大背影,顿了片刻,目光闪动。
纪氏瞧着纪念玖望着颜笙寒的背影,嘴角微扯,她是过来人,如今看人定是比年轻时看人看得准了些,这颜掌柜,一看就是个心肠不错的男人,自家女儿跟了他,定然不会受罪。
纪氏抬手,掌心搭在纪念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声音有些哑,“娘自己在这歇着就行,你去厨房帮帮忙。”
“没事,娘,我在这陪着你,”纪念玖嘴角噙着笑意,抬起手环住纪氏的肩膀,俩人姿势亲昵。
纪氏心中一暖,“去吧,这不还有许账房在这嘛,我与他聊聊天,你去帮个忙,别让人家一人做。”
最终拗不过纪氏,点头答应了,转身去了后厨。
“你在做东坡豆腐吗?”纪念玖来到后厨,看到他正在切豆腐。
颜笙寒抬眸相望,“你怎么来了,不多陪陪你娘亲。”
“我娘让我来帮忙,”纪念双手撑在灶台上,微微侧头,笑盈盈地回望他,眸色微亮。
颜笙寒低眉忙着手中事,悠悠开口,“烧锅吧!”
纪念玖:“……”
她这是继承了庆俞的活了吗?
不过说到庆俞,这会怎么没见他,跑哪去了。
相公都开口了,哪有不从的,纪念玖连忙蹲下去,烧锅。
“庆俞呢?”纪念玖拿起劈柴往锅里送,问道。
“出去办点事,”颜笙寒把切好的豆腐,撒上盐,面粉,这些用多少量,纪念玖写的食谱上都有。
等弄好后,油也热了,他把豆腐放入油锅,便听到“磁拉”的声音响起,等到豆腐炸制两面金黄,颜笙寒把它捞出。
“给你说个事,”纪念玖额头浮出细汗,仰着脖子看向颜笙寒。
颜笙寒低眉望去,只见她白皙秀颀,脸蛋微红,只是一眼,便不自然移开目光,“什么事?”
纪念玖看着他手中动作未停,唇瓣微抿,“你先做饭,一会再说。”
颜笙寒忍着好奇,把锅中的油捞出来,最后留了一些,把葱姜放入炒香,再把炸好的豆腐放入锅中一起翻炒,接着把调料一一放入,添上半勺汤。
又叮嘱纪念玖把火小一些,煨焖,片刻后,又转大火,烧干汤汁。
东坡豆腐出锅放入盘中,香味扑鼻,纪念玖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抿了抿嘴,又咽了咽口水。
颜笙寒视若无睹地擦拭一下滴在灶台上的汤汁,微长的睫毛一掀,疑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什么事?”
纪念玖怀疑他故意的,她肚子都叫了,也不说让她尝尝,不就说话说了一半,那还不是为了他不把菜炒糊,撇撇嘴,但语气严肃,“我爹说,有人给他银钱,让他把我嫁给你。”
闻言,颜笙寒眸光骤然一冷,只是刹间,便掩下眼底情绪,眉心暗结,转神问道,“你问是何人了吗?”
纪念玖恍然叹息,“我忘记问了。”
想到自己从纪氏离开就去酒楼找颜笙寒说这件事,结果一出门就听到纪有福闹事,忍无可忍,又无能为力,只能把他告上县衙。
“这些时日你别单独出去,”颜笙寒目光微沉,叮嘱道。
纪念玖乖巧颔首,想到自己武力值不行,万一那人狗急跳墙,拿她开刀。
颜笙寒见她神色严肃,唯恐再次被陷害的表情,“我会保护你的。”
纪念玖一愣,径直撞入他认真的眉眼,目光有些呆滞,他说他会保护我,好像从未有人对自己说过这话,而这句话既是定心丸又是保护伞,让她惶恐不安的心安定下来。
“掌柜,”庆俞微喘的声音传来,也让纪念玖回了神。
“那家胭脂铺走水了,”庆俞跑进厨房,两手撑腿,大口呼吸。
闻言,两人皆是一惊。
“怎么回事?”颜笙寒撩起眼皮,沉思问道。
他直起身子,看了看纪念玖。
“没事,说吧,”颜笙寒只是短暂一顿,示意庆俞继续。
“你不是让我跟踪那个黑色布衣男子嘛,我看他跟着沈捕快去了北街的胭脂铺,只是他半路上,拐了小道,我跟了过去,”庆俞停顿一下,许是口干,咽了下口水,又懊恼道,“可惜我暴露了,但也快速被他甩开,只是那人发现我后,并没有扭头,因此我也未看清那人面容。
最后,我沿着那小道继续走,又绕了一圈,才到了胭脂铺,就看到胭脂铺走水了,我猜测,八成是那黑布衣男子所为。”
颜笙寒认真听着,却未言语,只是那黑沉沉的眸中闪着让人琢磨不透的情绪。
庆俞惋惜道,“胭脂铺后面的房屋也跟着遭殃了,”随之又庆幸道,“也幸好,百姓发现得早,受伤的人倒不多。
不过胭脂铺里赌博的人倒是抓住了,就是老板跑了,而沈捕快正在搜捕那胭脂铺老板与放火之人,”庆俞叹息,想到那熊熊大火,烧得残垣断壁,火光冲天,他还有些后怕。
颜笙寒切菜的手一顿,微微抬起下颚,目光看向庆俞,又微微摇首,嗓音低沉,“跑不掉的。”
庆俞点头赞同,如今柳园县县令廉洁奉公,爱民如子,在他眼皮出了事,定会严查追究,想跑也跑不了。
不然那胭脂铺,怎会说搜捕就搜捕,能开赌场,说明背后有人,瞿县令不仅不畏惧,反而刚正不阿,执法如山。
“这个胭脂铺老板坏得狠,据听说,欠他钱的赌徒,因还不上,直接砍断手指,”庆俞想起在外听到的八卦,滔滔不绝地说起。
纪念玖兴致勃勃地听着,时不时搭话,只想赶紧抓住这个胭脂铺老板。
等饭菜做好上桌,众人大堂内对坐,阳光洒入酒楼内,刺眼又温馨。
纪念玖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夹起小炒肉放入口中,肉质细嫩,口感微辣,非常下饭。
不仅小炒肉、椒盐蘑菇、宫保鸡丁好吃,东坡豆腐更是外酥里嫩,咬一口酱汁饱满,瞬间充盈了整个口腔,给人无限滋润鲜美的口感,吃得纪念玖十分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