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玖往前瞅了瞅,微测身,正巧撞上庆俞与她一样好奇的目光,片刻间,俩人不约而同地加快步伐,朝着人群凑热闹去。
他俩步伐快了,反而颜笙寒落后了些,对于俩人刚刚举动,颜笙寒颇为无奈,微微摇首,紧跟俩人其后。
纪念玖与庆俞挤进人群,就看见一名浑身是伤的男子蜷缩在地上,男人约莫二十出头,鼻青脸肿,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伤。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投以同情的目光,却无一人上前,生怕摊上事。
“大娘,他这是怎么回事?”纪念玖转身问的旁边挎着篮子的妇人。
妇人瞥了眼纪念玖,悠悠开口,“刚刚有群人,把他挤在这打了一顿,原因是这男人他爹嗜酒如命,平时男人挣得银钱都被他爹拿去买酒了,最后他爹喝死了,没钱安葬,就找了街市卖猪肉的借银钱,期限为一个月,但是要翻倍偿还。”
“这不一个月期限到了,这男人没钱还,就被人家追着打了一顿,那几人走后,还放了狠话,说是三日内不还钱,就把他告上衙门。”
“如今被打得起不来,估摸着连大夫都请不起。”
妇人起了怜悯之心,语气颇为同情,但又爱莫能助,毕竟家中上有小下有老要赡养。
“挺可怜的,”庆俞圆溜溜的眼睛一暗,低声喃语。
热闹的人群里,纪念玖只听到他的声音,却未听到具体说的什么,她嗓音微抬,“你说什么?”
“没什么,”庆俞略微低落,声音抬高,盯着被围着的那个人看得有些出神。
不过他很快又回了神,抬手摸向自己腰间,拿出一袋银两,缓缓蹲下身子,毫不犹豫地把银钱放到男人手中,“你去找个大夫,能走吧。”
男人神情一顿,屈指捏了捏手中的银钱,忍住剧痛,缓缓坐起来,嗓音哑的不像话,“我……可以,谢谢,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说着,拖着伤痛的身子,准备跟庆俞磕头,庆俞见状慌忙摆手,身子也往后退,“不用,不用。”
男人坚决要磕头感谢,庆俞招架不住,对方愣是连磕几个响头。
这才艰难站起身,旁边围观的百姓见状,纷纷上前帮忙扶他,毕竟银钱给不起,扶他的力气还是有的。
站起来后,有人提出送他先去看大夫,男人身上的伤挺严重。
好心的百姓搀扶着男人走后,人群也逐渐散开。
纪念玖偏头望着庆俞,略微惊讶,没想到庆俞竟然有颗菩萨心肠,到对他有了改观。
毕竟之前一直怼自己,虽然经过那日她把原主爹送进衙门后,对她的态度明显见好,但又没有完全好,毕竟她名义上还是颜笙寒的妻子,他挺介意。
庆俞接收到纪念玖的目光,还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嘴硬道,“我银钱多。”
纪念玖:“……”
颜笙寒一直未言,只是低眉望着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庆俞,明明帮助人的是他,别人磕头道谢也是应当的,反观他不好意思了。
手掌轻轻覆在庆俞头顶,似无声安慰又似大哥哥对于弟弟做法的赞许。
庆俞依旧低头,心思沉闷。
午时,酒楼是最忙的,但是在这忙碌中,纪念玖察觉到了庆俞不愉快的心情。
毕竟平日里,顾客越多,庆俞越欢愉,那嘴角上扬的都没有下来过,今日倒是不是同,情绪一直低落,一直到申时,等客人走的所剩无几,纪念玖逮住他。
她略略扬眉,调侃出声,“怎么了?心疼银子了?”
庆俞翻了白眼,倒也认真回答,“我既然给出去了,就不会心疼。”
“那你怎么了,满脸写着心情不好四个字,”纪念玖指着他圆圆的脸颊道。
庆俞似信了一般,在脸上胡乱摸了两下,挑起眉目,两颊鼓起,“胡说八道。”
“要说说嘛,我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纪念玖拍了拍胸脯,好言道,“说出来,心情就舒畅很多,而且你这般心情低落,小心把自己憋傻了,到时候连媳妇都娶不上。”
“你……”庆俞噎语,耳尖悄然红了起来。
纪念玖见他那般模样,低眉浅笑,“好了,不逗你了,你要是想说可以给我说说,不想说,就算了,”话落,拍了拍他的肩,“开心点,别苦着一张脸了,马上客人都被你苦没了。”
“你胡说八道,今日顾客明明比往日多,”庆俞扫过心中阴霾,并对纪念玖所说的感到不满,极力反驳。
纪念玖见他情绪好了些,“明明还可以更多的。”
庆俞“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
他也看得出来,纪念玖是特意逗他开心的,其实她人也挺好的,先前不愉快的事,也是她爹所为的。
算了,以后自己彻底不讨厌她了。
见庆俞不搭理自己,而是收拾顾客走后的餐桌,纪念玖则是蹦跶着去了后厨。
“好饿,好饿,好饿,”纪念玖眼眸提留乱转,看着正在做饭的颜笙寒,连喊三声。
“忍会,”颜笙寒抬头看着对面而站的纪念玖,嗓音温和,“马上就开饭了。”
“好的,”纪念玖眼睛冒金光地望着已经做好的五花肉炒莲藕、素烧茄子乖巧点头。
颜笙寒瞧她模样,低首浅笑。
纪念玖眸色一亮,双手扶住灶台,身子前倾,望着他带笑的眉眼,只觉清风拂面又温柔如水。
颜笙寒见她凑近,身子微微后仰,轻咳一声,手中切菜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纪念玖收回目光,略微尴尬地扯动嘴角,腹中叹息,美色误人。
等颜笙寒做好饭,纪念玖的空空的胃也终是得到满足,幸好申时到酉时这段时间人少些,不至于这么忙碌,等过了这段时间,又开始新一轮的忙碌,一直到戌时。
夜色融融,黝黑的天幕上缀满了繁星点点,最后两位顾客也踏出酒楼。
出了酒楼,却瞧见拿着包裹的沈楚恒,俩人招呼问道,“沈捕快,来吃饭?”
“是的,你们也赶紧回去吧,天色这么晚了,”沈楚恒扬起下颚,好言关心。
“好的,沈捕快,”说完俩人离开。
酒楼内,庆俞听闻外面声音,“沈捕快,每回来都这么巧。”
庆俞话刚落,就听到沈楚恒扬起的嗓音,“真巧,你们吃着呢,”说着把包裹放到空余的的桌上,做到颜笙寒身旁。
不巧,总感觉你是算着点来了的。
他厚着脸皮,“正巧我也没吃。”
看着桌上摆放的椒盐炸虾仁、水芹炒肉片、爆炒花甲……抿了抿嘴唇,咽了咽口水,自觉拿起旁边的碗筷,与众人一起吃了起来。
饭后,沈楚恒抹掉嘴上的油渍,极为满足,“真好吃,怪我腹中笔墨少,想不出华丽的词,来形容这美食,”话落摇首。
“同感,”纪念玖微眯眼眸,赞同他所言。
俩人相视一笑,沈楚恒率先开口,“口腹之欲已满足,就是这做饭的人,需要夸夸。”
纪念玖点头,俩人默契朝着颜笙寒竖起大拇指,齐声,“真厉害。”
气氛一下子凝固。
庆俞与许博通眼神在纪念玖与沈楚恒之间穿梭,虽觉得他俩行为幼稚,举止浮夸,但也跟着竖起大拇指,毕竟掌柜确实辛苦了。
颜笙寒:“……”
几人怕不是傻子吧。
收起碗筷,拿到后厨,留给他们一抹决绝的背影,众人笑出声,纪念玖与庆俞帮着收拾剩余碗筷,跟在其后。
沈楚恒见状也跟着走入后厨,许博通则是继续去算账本。
“颜兄,颜大哥……”
沈楚恒跟在后面,大声喊道,“跟你商量个事呗。”
走入后厨,颜笙寒把碗筷放入接好水的木盆里,想到他找自己准没好事,没好气道,“什么事?”
沈楚恒瞧着他那模样,也不在意,眉眼弯弯,略带讨好,“我准备住你这。”
颜笙寒:“……”
“你看你那后堂房间空着也是空着,我给它添加点人气,”沈楚恒眨巴一下他的眯缝眼,满脸堆笑。
颜笙寒“呵”了一声,面无表情,“一两银钱一晚上。”
沈楚恒一惊,像是炸了毛的野兽,抬高语调,“你咋不去抢。”
颜笙寒直起腰身,摊了摊手,水滴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滴落在木盆里,微微挑眉,淡然道,“不住也可以。”
沈楚恒“哼”了一声,想到自己干瘪的钱袋,似霜打了的茄子,瞬间蔫了。
颜笙寒看着他那模样,转动眸子,薄唇弯起,“想住也可以,以后酒楼的卫生交于你打扫。”
沈楚恒一听,觉得可行,笑逐颜开,“成交,不就打扫卫生吗,我可以的。”
“掌柜就是嘴硬心软,”庆俞趴在门框上,悄咪地与纪念玖说。
纪念玖拍拍手,看了眼被她装好饭菜的食盒,红唇翕动,“可不是,他就是逗逗沈捕快,其实心里已经默认他以后住这里了。”
她继续问,“我有点好奇,沈捕快为什么要住在这?”
庆俞撇了撇嘴,白眼翻起,“还不是他穷。”
纪念玖:“……”
第10章 、叫你姐姐想都不要想
晚风呼呼不停,屋内烛光摇曳,纪念玖从酒楼回来,先把为纪氏准备的饭菜送过去,与她闲聊片刻,见她吃得挺香,气色也渐好了些,纪念玖心中松了一丢丢气。
从纪氏那回来,她就一直坐在铜镜前,观察着自己额头的伤势,如今纱布已取,伤口也已经完全结痂,想来再过几日,等它自然脱落,就完全好了。
见夜色深,纪念玖轻轻吹灭烛光,起身摸黑走向床榻。
外面风声萦绕耳旁,上了床榻,纪念玖闭着双眸,放空脑袋,困意来袭。
“叩叩……”
突然,一阵敲门声,在快要进入梦乡的纪念玖耳畔响起,仿佛震耳欲聋的雷声,让她一下子清醒了,她有些烦躁,深深呼出一口气,耐着性子出口,“谁呀?”
“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纪念玖反而起了想要逗逗他的兴致,让他打扰自己睡觉,“你?你是谁?”
门口背着风而站的庆俞:“……”
半晌,外面的人悠悠开口,“庆俞。”
纪念玖闻言,低声笑了笑,穿上衣物,起身开门。
木门被她半打开,发出“吱呀”的声响,纪念玖双手扶住门,微微扬眉,语气带着玩味,“你深夜敲响你家掌柜媳妇的门,就不怕你家掌柜知道。”
闻声,庆俞圆圆的脸“刷”一下红了起来,开口辩解,“你休要胡说。”
此时他后悔了,早知不来了。
“你只是名义上的,掌柜也没有承认你,”庆俞红着脸出言反驳。
纪念玖见他这副模样,轻轻“啧”了一声,“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家掌柜的媳妇,就算名义上,那也是啊。”
庆俞瞪红眼眸:“……”
“这大晚上的,找我什么事?”纪念玖见状,也不逗他,他发现庆俞不识逗。
庆俞深呼吸一下,平复一下心情,想到纪念玖说的确实也是实话,是自己唐突了。
“就是……”庆俞突然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倍感难为情。
纪念玖轻撇他一眼,似看出他心思,“你看外面秋风萧瑟,不然咱俩去屋顶聊会?”
话落,庆俞一顿,也松了一口气,因纪念玖说的话正合他意。
俩人拿起楼梯,放到房屋的墙面上,一个扶着一个往上爬,月光下,映射出俩人的身影,仿佛两个孩童在打闹。
院中的树木,随着风而大张旗鼓地摇曳,似嫌弃一般,把树上发黄的叶子都摇掉,在飘落在地上,找到它最后的归属。
俩人上了屋顶,抬眸望向那一轮明月,目光深沉,似透着月光看到其他人或事。
“其实我找你,是想给你聊聊我今日勾起的一件陈年旧事,今日我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就是无法入睡。”
庆俞缓缓垂下眼眸,眼底带着忧伤。
纪念玖轻言,“什么事?”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那人银钱吗?”庆俞瞪大眼睛,侧身望着纪念玖。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想要找纪念玖诉说,自己之前是讨厌她的,可能是因为她白日里那一段关心吧,虽是以调侃的方式说出来,但让他的莫名地触动。
“为什么?”纪念玖眸光微亮,神色认真地望着庆俞,顺着他的话反问。
“因为我觉得,他与我经历相似,”庆俞低头,抠着屋顶的瓦片。
纪念玖微微一惊,接着她就听到庆俞接下来的话。
“我祖父因祖母过世,就变了一个人,嗜酒如命,不顾家中一切,我爹挣得银钱既要给我娘看病又被祖父拿走买酒,因此家中负债累累,但是有天,我娘觉得自己是家中累赘,选择自杀了,我娘走后,我爹伤心又伤神,还发愁没钱买棺材,仅是一夜,我祖父跟着喝死在家里。
家中连着去世两个长辈,又无法埋葬,我爹只能去借银钱,乡里乡亲都借了一遍,没有借到多少,没办法了,就去镇上卖粮食店那借了银钱,老板说两个月内把银钱双倍还清就借。”
“所以你爹借了?”纪念玖接话道。
突然想到了现代的高利贷,除非你后面真的能挣到钱偿还,否则它是一条死路。
庆俞点点头,继续,“是的,借了,如果不借,我祖父与我娘的尸体就会腐烂,没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