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这样的师尊……不,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白川,齐烟承认, 她的心里生了道心不该生出的魔障。
现在的白川, 无论是和从前在苓苍宗时,还是在寒潭里的样子,都完全看不出一点相同的影子, 就好像一个身体里却有着许多不同的灵魂一般。
齐烟不知白川为何会如此性情大变, 却本能地想要顺着他,哄着他。只要他开心,无论何种身份,做何种事情, 她此刻大概都是愿意的吧。
毕竟, 愿意失而复得地来到她的身边, 就已经是十分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见她迟迟未有动作, 斜倚在床头的那人懒懒出声,“怎么,‘夫君’这是不愿意帮奴家了?”
轻叹一声,齐烟复又折返回来,先是伸手揭下了脸上用以易容的胶泥等材料,露出少女本来的容颜,紧接着又摸出一方帕子来,系在自己的双目上,遮住了一双明眸。
这室内陈设简单,她又有灵力修为加持,即使是遮蔽了视力,也毫无不便之处。
店家送来的浴桶很大,大到就算是他们二人一同泡在里面,也尚且留有余地。但齐烟显然并没有这个趁人之危的打算。
她只是搬过一个板凳,坐在了和浴桶仅仅一屏风之隔的地方,偏过头温和有礼地询问,“师尊只管入浴便可,徒儿就在这里守着。”
见到齐烟做足了尊重自己的姿态,白川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却没有什么其他异样的表现,也没有回话,只是缓缓伸手抚上自己的衣襟。
许久没有听到白川回话的声音,也没有听到半点水花溅起的声音。齐烟刚有稍许疑惑,便听到身侧传来布料摩擦发出的簌簌声,紧接着,一具泛着寒意的身躯就从自己的背后贴了上来,做足了亲昵的姿态。
齐烟一惊,她竟不知白川即使是灵力尽失,丹田破碎之身,也能够做到在这么短的距离内,悄无声息地挪到自己身边还能不被察觉。
下一秒,什么比白川的身子还要冰凉又锋利的东西抵上了齐烟的颈侧动脉。
帕子还蒙在眼上,齐烟看不到抵在自己咽喉处,只消稍稍用力便能够致自己于死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更不知道上一分钟还好好的人,为什么此刻就又似乎想要致自己于死地。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美吗?”白川声音低哑,带着浓浓的化不开的痛苦,“你也知道的吧……我是天生灵体,若是炼成灵气可以获得最强大的力量……”
“啊我忘记了……我的好徒儿还不够强,驾驭不了……”他喃喃道,声音里是不易察觉的恐惧和希冀,“可以采补我,也可以用我的血肉……就算是丹田碎了,也好用的……”
齐烟能够感觉到,抵在自己颈侧的冰冷的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尽管如此,却始终控制着没有伤到自己一分一毫。
“是为师哪里做得不够好么……阿烟宁肯蒙住自己的双眼都不愿看我一眼,也不愿使用我……”
白川此刻的状态很不对劲。
这地方本就是灵界和魔界混杂的地方,灵力和魔气混杂,若要在此地进行修炼,要首先布下结界,净化出一块灵力的纯净之地才行。只是白川此时尚未修复丹田,理应不会吸收灵力或是魔气,齐烟才没有在四周布下结界。
可此刻,随着白川情绪的爆发,周遭的空气都开始不安分地翕动起来,躁动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白川此时心神不稳,竟是隐隐有了走火入魔的兆象。
想要说些什么,好让白川暂且稳定下来。只是还未待齐烟开口,白川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手下用力,一直控制着离自己距离的锋利之物便又贴到了齐烟的皮肤上。只需要再前进一寸,便能够刺破她最脆弱的地方。
“奴家只有您了……从那样的地方带出来,却又不肯使用奴家哪怕一点点……”妖邪的声音贴在耳边呵气,“如果杀掉,是不是就能够永远不用担心因为没有用被抛弃了呢……”
长时间的黑暗与囚禁,能够摧毁最为坚强的心神。被吊起来日日忍受剧痛到麻木的时候,白川总会升起求死的念头——这个一了百了,对三界都好的念头。
可那些恶人是怎么说的呢:“留着他的命,这么好的用处,可不能让他陨落了。”
只差一步便能得道飞升的神,被硬生生折断了双翼,囚于暗无天日的地下,自此以后唯一的价值就是“还有用”。
“先杀掉烟儿,为师再下去同你在一起……这样就能……”
近在咫尺的血腥味,正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不浓烈,但也不容忽视。
那不是她的血。
“你受伤了?”再也顾不得其他,齐烟猝然转头,没有在意自己的这个动作让白川来不及反应,在自己的脖颈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红痕。
甚至都没有渗出一丝血迹。
可白川却像是被惊到了一般,猛然后退了一大步,手中攥着的东西也滚落到了地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撞击声。
趁此机会,齐烟一把扯下自己系在眼上的手帕,回身掠到白川的身边,将只着了薄薄一层里衣,摇摇欲坠的人揽进自己的怀中。
白川的状态十分不好。
这会摘了眼上蒙住视线的帕子,齐烟方才看到白川的双眼毫无焦距,却有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源源不断地滚落下来,混合着被咬出斑斑血迹的双唇,给白川的脸染上了诡异又惨烈的艳色。
房间的角落里,躺着一片沾染了血迹的碎瓷片,是刚刚抵在齐烟颈侧的那一片。
桌上,随意地丢着白川之前身上的那件外袍。原先小二送来的茶壶配套的茶杯,此刻已经变成了碎瓷片,散落在那件外袍上。
用袍子包住被子再用了巧劲捏碎,便不会发出太大的声响,引来齐烟的注意。
他究竟存了几分决心,又是不是真的有一瞬间对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二人动了杀心。
齐烟揽着人来到床边坐下。这会被揽在怀中,白川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是小幅度地挣扎着,喉中溢出细碎的呜咽。
执起白川之前握住碎瓷片的手,却见掌心已经血迹斑斑。
眼见白川的嘴唇依然被他自己紧紧咬着,齐烟翻出了伤药,伸出手轻轻迫使白川打开牙关,将已经伤痕累累的唇解救出来。
“要扎我不知道下狠手,伤起自己来倒是毫不手软……”还好随身带了治疗普通外伤的药物,见白川暂时没有在伤害自己,齐烟将人放在床上,起身去桌边的包袱里翻找着。
再转身回来时,却见白川猛地抬起了自己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下去,身体也抑制不住地大幅度颤抖起来。
惊恐发作的时候,白川的眼前一片光怪陆离,分不清是幻境还是现实。他唯一能够分辨的是,一直环绕着自己的温暖从自己的身边消失了。
因为没有用,还想伤害她,终于是离开了吗……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疼痛。掌心的伤口产生的刺痛还不够。
他需要更深切的疼痛,更具实感的疼痛,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师尊,师尊?听得到我说话吗?”回过身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想要把他的手腕从牙齿下解救出来,奈何白川这一口极其用力,齐烟又不敢用蛮力,只得先焦急地轻轻呼唤白川,想要唤起他的理智。
白川还是没有反应,齐烟又叫了几声他的名讳,见他还是没有意识清醒,只得浅浅的一道灵力打过去,暂且将白川打昏,才好不容易将他的手腕解救出来。
细瘦清减的腕骨上,两排牙印几乎是深可见骨,可见他对自己是下了死力气的。齐烟又气又心疼,利落地将白川手上的伤口包好,又给他的唇也上了药膏。
顾及着他的身体,齐烟的这一道灵力并没有十分猛烈,约莫只能让他昏睡半炷香的时间。
即使是昏迷,白川的精神依旧十分不安稳,他不自觉地换作了蜷缩的姿势,眉头也紧皱着。眼底的一片青黑更是昭示着这具身体的疲惫与虚弱。
为了防止白川待会醒来再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齐烟索性拿了刚刚蒙住自己双眼的帕子来,将白川的两只手松松地缚在一起,自己再脱了外袍,钻进被子里将人搂进怀中,确保他不会有再伤害自己的机会。
如果这样能够让他感觉好一点,那就这样做好了。
第67章 治愈系师姐x清冷(疯批)师尊 9(完)
不知是因为齐烟的那一道灵力还是因为她温暖的怀抱, 这一下午,白川都没有丝毫醒过来的迹象。一开始齐烟还有些担心,反复确认白川的呼吸平稳,应该只是太累了, 方才放下心来, 任由他睡着。
齐烟自己并不困倦,见白川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便在房间周遭布下结界, 想着自己先行出去探索一下周遭, 摸清楚这城中的环境,最好能够早些找到一处住所搬进去,好着手开始修复白川的经脉。
无奈她稍稍动了一下,还没等将手臂从环抱白川的姿势抽出,白川就不安稳地动了几下,被缚在一起的双手紧紧抓住了齐烟的衣领, 不愿从她的怀中离开。
想让他多睡一会, 齐烟只得作罢想要独自一人出门的念头,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将人完完整整地搂紧, 索性也阖上了双目, 闭目养神。
罢了,修复经脉也不急这一时。难得他能够好好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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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似乎睡得格外漫长,又格外安稳。白川再度睁开眼的时候,窗外的夜色已经漆黑。不远处的木桌上唯余一盏豆大的烛火浅浅摇动着, 散发着微弱的光, 不足以照亮整个视野。
放松警惕地睡了太久, 白川的神思还有些迷茫。最先传来清晰的触感的, 是自己的双腕被什么柔软的布料捆缚在了一起。
一瞬间,脑海中再一次闪回从前被吊起,在寒潭中暗无天日的痛苦,白川的气息不自觉地乱了一瞬。可紧接着,身侧源源不断传来的融融暖意又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这才发现,自己以一种被完全保护着的姿态,被人牢牢圈在怀中。被熟悉又安心的气息环绕着,也无怪乎他完全卸下了防备。
“醒了?”头顶处传来熟悉的嗓音,“还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先前齐烟正闭目周转灵力,将这间小屋内的魔气都驱逐出去,却忽然听见怀里原先睡得安稳的人气息乱了一瞬,齐烟便连忙收了灵力,低头查探他的状态,生怕他还陷在之前的状态中。
昏迷前的记忆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白川承认是自己心神不稳,受到魔气的冲击,才会有产生这样的心障。可魔气能做到的,也只不过是放大了他内心的阴暗面而已。
他就像是那个神话故事中被囚禁了千百年的卑劣恶魔,当终于被放出来时,想的仅仅是把他的光一起拉下地狱陪着自己。
看上去白川的情绪并没有过多的不稳定,可他却迟迟不曾回应自己所说的话,让齐烟不免有些担心。
正准备松开怀里的人,起身仔细探查他的状态时,怀里却更加紧密地贴近了一具身体,闷闷的声音从怀中传出,“勒着手腕不舒服,烟儿帮我解开吧。”
“那你不准再伤害自己了,”齐烟伸出手去解开帕子上打的结,“下次再想……咬我便是。”
给白川的双手松了绑,齐烟刚欲起身去叫楼下的小二传些吃食上来,身后便缠上来一个人。
他紧紧地抱着齐烟的腰身,像是要把二人融为一体。
“如果……如果哪天我不再是烟儿的唯一,烟儿就把我杀了,再将我炼化了好了。”这样,我还能最后对你有用一次。
齐烟默了良久,回身慎之又慎地将人拥入怀中抱紧,“不会的,永远只有师尊一个。”
她拉过白川的手,覆在自己的心口上,“它在为你跳动……如果真的有你说的那一天,烟儿相信师尊有带我一起走的力量。”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早日把师尊的力量找回来。”
回应她的,是白川急切地覆上来,毫无章法地几乎是啃咬的吻。
这一刻,一直横桎在二人中间的枷锁,悄悄地在心底碎掉了。
比起白川的急切和粗暴,齐烟便显得十分温柔耐心。她没有用灵力,只是不紧不慢地轻轻抬手,覆上二人的衣带,不顾身下人近乎恳求的声音,一件一件慢条斯理地褪去衣裳,直至坦诚相见。
就像是拆一件迟到了太久太久,但终于来到的珍贵礼物。
原来天生灵体,即使是失去了灵力,滋味居然也如此蚀骨销魂。
这是在彻底放纵自己没入□□翻涌的浪潮前,望着身下人迷离动情的双目,齐烟脑海中最后一个清晰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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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城还是一样的鱼龙混杂,还是一样的生意难做又处处充满机遇。门口还是张贴着一个眉眼间透着英气的女子画像,还是有那两个看门弟子每日查验着来往出入城门的人群,却日日一无所获。
也不知道那个一看就是正派人士,听说还是苓苍宗前大弟子的女修到底偷了宗门的什么宝物,值得上面这样大张旗鼓地动手。
只是上面下达的命令本就模糊不清,底下的人不能够好好地执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黑城里的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小偷小摸、无法无天的事情做惯了,那后来草草建起的围墙早已被拆得千疮百孔,也没有个人来修理。
除了那两个倒霉的正派弟子,似乎黑城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
这里人来人往,某一处的房子搬走了一个人,又住进来一对,也不是什么会引起人注意的事情了。
或许唯一能够让人多看上几眼的,就是这对夫妇里的妻子,就算是日日带着面纱,也能看出来是个在黑城这种地方难得一见的美人。
不过没有灵力的凡人女子,被没什么本事又好色的男修买回家,在黑城也不算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对于大部分想要在这里求得生存的人来说,不管闲事才是明哲保身的第一条准则,是以齐烟和白川在这里,也没有惹来太多麻烦。
齐烟在黑城找了个丹药铺子,时常做些丹药卖给老板换些钱维持二人的生活,其余时间便都是深居简出,生活的主要内容就是修复白川的经脉。
还有白川时常动不动就要缠住齐烟双修,美名其曰“让修复的效率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