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对她也有着难以启齿的感情与渴望的呢?
或许是刚刚将她送下山不久,有一次内门弟子游历归来,他故作镇定地等到夜晚,才等到一板一眼来汇报情况的另一峰的弟子。
或许是一夕之间被囚寒潭,被寒冷侵蚀的幻觉中出现她的身影。
他曾以为是她还小,不懂情感,却没想到不懂的人,其实一直都是自己。
时光兜兜转转,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一次蒙受她的拯救。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他无非也只是伤痕累累的拖累罢了。就算她的情感依旧赤诚如往日,他在她的身边也只会害了她。
可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果他自身不愿,即使是九天大能也无法轻易炼化他。所以他本该在暗无天日的折磨中渐渐衰落,直到折磨他的苓苍宗长老们陨落,直至被所有人忘记,最终消散与潭水融为一体。
是她先来招惹我的。
怀中的少女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不多时已经收敛好了情绪,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错开目光不太敢和白川对视的样子。
不管平日里一个人的时候再冷静成熟,在白川面前,尽管已经明了了自己对师尊的心意,严格来说二人此时也并非师徒关系,齐烟却依旧总有一种做坏事的感觉。
从神坛上跌落的神,又怎么不算神了呢?
半阖下眼帘,白川轻轻地出声,带了点柔顺的意味,好像一下子就收敛了大部分竖起来的刺,“你的伤,处理一下。”
在齐烟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指微微蜷起,略微侧过头去,不让她注意到自己眼中汹涌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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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炼化还是修复天生灵体,都需要极大量的灵力作为支撑。在这样的情况下,齐烟和白川二人选择了一个几乎没有丝毫灵力的凡界村庄,无疑是一反常理的。
本身抱有目的的人,看待事物的时候也会不知不觉地带有目的。苓苍宗的几个长老就是陷入了这样的思维,所以他们大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齐烟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她的师尊能够好好地。
所以她不会急功近利地用大量灵力粗暴地进行会带来大量痛苦的修补,而是选择了最缓慢的方法。而这个方法唯一的优点就是白川不会成收到过多不必要的痛苦。
不管怎么说,正是这种思维的差异使得齐烟和白川二人蜗居在这个小小的凡界村庄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心。肉身上的外伤极易治愈,但也仅仅只限于愈合而已,毕竟对于修真之人来说,灵力才是最重要的支撑。
在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庄中隐居的生活很快就迎来了尾声。白川身体上的外伤已经全部愈合,断骨也都重新接好,就连身体上那些可怖的疤痕,也被齐烟用宗门所传的秘药全部消去。
可总有些留在心中的伤痕是再好的伤药也无法治愈的。
临走的时候,齐烟和白川二人没有带走什么东西。这些天零零散散被齐烟采买回来的各种生活用品被整齐地码放在房间内各处,显得这个许久无人居住的老屋有了些许人气。
从外看去,白川已经恢复得和常人无异,只是没有灵力而已。齐烟带着白川来到村庄后山一处不起眼的无字碑处,将四周的杂草清理干净,放上些许贡品,拜了拜,便御剑带着白川前往魔界与灵界的交界处。
——不知道下一次有机会再来看这个曾有一面之缘,却将老屋赠与了自己的老婆婆,会是什么时候。
出了凡人的地界,越是朝着灵界魔界的交界处前进,周遭的气氛就越是透出不安定的气息。知道自己此时此刻一定是被重点追查的对象,而用灵力的易容一定会被看出端倪,齐烟选择了最为保守的方法,就是像凡界方士那般,用特殊的皮料混合调制好颜色的胶泥上脸,改变面容的构造,确保不会被修为更高者发现灵力波动的痕迹,达到万无一失。
远远地看到一处长得像是村庄,却明显更为散乱无序的地界,齐烟收起用灵力撑开的防风罩,收起自己的本命长剑,带着白川步行向着他们此番的目的地走去。
这座小城原先所拥有的真实名字已经鲜少被人所提起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被所有三界之人所熟悉的诨名:黑城。
这里虽借着灵界与魔界交界之便拥有不算稀薄的灵力,但也因两方气场不和而使得土地贫瘠,没有什么能够养得活居民的正经营生,是以三界也都不愿意接管这里。
在这里,没有什么所谓的规则限制。生活在这里的,也多半是一些散修、邪修,或是游走在三界边界,做些黑市买卖,地下赌场等营生,投机倒把赚些来路不正钱财的人。
总之,齐烟二人现今的身份来说,这里是最合适不过的藏身地了。
可就是这样的一座本该无人问津的小城,却在二人到达的时候,远远看见城门处有两个气质与这座城明显不符的人,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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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治愈系师姐x清冷(疯批)师尊 7
这大概是这座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小城第一次被这样管辖过。平日里, 这座黑城连个城墙边界都没有,这里的居民过客来来去去不受任何限制,此时却不知何时已经建起了简陋的城墙,硬是为这座黑城划上了一道边界。
这黑城第一次遇上这样大的架势。门口的两个负责查验的修士显然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还不知道是哪个宗派的倒霉弟子, 被分配到了这样一个无人愿意来的苦差事。
二人核验起来不甚熟练又草草了事,只知道依靠手中探测灵力波动的法器草草在要进城的人身上扫过一遍, 就算是过了关卡。
可饶是如此, 由原先的四通八达变作今日的只有一门可供进入, 黑城入口还是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时不时在队伍中冒出一两句抱怨和唾骂。
尽管那两个修士看上去并不算什么高手,可他们身上穿着那些个自诩正道的大宗派的道服,背后的势力总是让人忌惮些许。要进入黑城的人多半是些身上带着事儿的,不愿意惹是生非,更不愿引起那些正道宗派的注意, 是以尽管颇有怨言, 却还是不太敢造次,老老实实地在队伍中间排着。
流落到黑城的人,大多都没有什么很好的经历, 大多是灰头土脸, 风尘仆仆,有的身上还带着些许因为长时间没有清洁自己的味道,直叫城门口两个负责查验的太平宗弟子连连在心底唾骂这份差事。
看多了这些粗鄙之人,冷不丁看到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子推着一辆板车, 车上却是一个容色殊丽的女子时, 便难免要多看上几眼。
推着车的男人生得瘦高, 身姿倒是不错, 只是驼着的背和过尖的下巴,还有嘴唇上方一颗不大不小的痣毁坏了所有的气质,显得整个人贼兮兮的,不像什么好人,探测出的灵力波动也算不得太强,像是堪堪踏入修行之门一般。
倒是那坐在板车上的女子,戴着面纱遮住了半边脸,发髻松松挽起,露出的一双眉眼水光潋滟,整个人斜斜靠在车壁上,颇有几分弱柳扶风,我见犹怜之姿。
女子的身上一丝灵力波动的痕迹也没有,应该就是个凡人。如此美人和这样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的组合,让两个看门的弟子不免开始警惕起来——不会是这个男人强迫了人良家妇女吧?
“你,站住!”其中一个看门的正道弟子呵斥住了男人,“你们两个,什么关系?进城来干什么?”
冷不丁被叫住,那男人脸上显出害怕的神色,倒是还算恭敬地回答道,“两……两位大人,车上这婆娘死了男人,自己身子又不好,眼看要活不下去,才跟了俺。俺们、俺们听说这赚钱的机会多,还能修炼,就想着过来看看,最好能安个家。”
男人声如其人,十分难听,守门的弟子嫌恶地挥了挥手,转向车上的女子,声音都不自觉地放轻了些,好像生怕吓到她一般,“姑娘的这位……相公,说的可都属实?”
问话的时候,他的眼神还带着隐隐的期盼,好像在鼓励她勇敢地说出“实情”,这样自己就能拥有一个惩恶扬善的机会一般。
可惜女子的回答让他不免有些失望,只听女子低低地“嗯”了一声,过了半晌,复又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补充道,“奴、奴家是自愿的……”
那看门的弟子还想问些什么,可是在这一对想要进城的人身上花费的时间已经太多,烈日下,身后许多拍着长队等候进城的人显然已经等待得不耐烦了,连连发出不满的催促声。
尽管好像还想问出点“被强迫”的证据,那看门的弟子也只能挥挥手放行,叫那男人赶紧推车进去,不要耽误时间。
这世道,真是不古啊。瞥了一眼男人弓着腰推车进城的背影,看门的弟子在心里唏嘘道。世间多红颜薄命,那些话本子里写得也不无道理,看看这美人,即使只是一双眼,一副嗓子,便能觉出她必然风情不俗,却因家道中落被迫跟了这么个粗人,还要跟着他来到这座环境恶劣的黑城生活。
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那看门的弟子不再将心思放在刚刚进去的那对夫妇身上,左右自己也不会拥有一个这样绝色的道侣,还是安心完成宗门布置给自己的任务,争取早日回到宗门的好。
也不知道是哪个长老一拍脑袋想出来的招,竟叫我们师兄弟来到这里受这么多的苦,还不知道到时候回去要落下别的同门多少修炼的工夫。
“说是要我们查苓苍宗那个偷了宗门秘宝出逃的大师姐,可就给了我们一份通缉犯的画像,又神神秘秘地不肯说那宝物到底是什么,平白增添了难度……要我说啊,照这么查下去,怕是再查一百年也查不到!”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两个看门弟子里稍微年少的那一个没有忍住,偏过头小声地对着师兄抱怨。
换来的,却是到底年长些的师兄的告诫,“师弟慎言。你我出门在外,是奉了宗门之令。就算……我们就当下山历练了。”
并不知道自己身后那两个看门弟子的脑补与互动,那男子推着车来到一处客栈前,抱起板车上的女子,走进了客栈大门。
门内柜台后面,一个像是掌柜模样的人坐在那里,岿然不动,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有客人来到了自己的客栈一般,只是低头拨弄着算盘,不知道在算些什么,连眼皮都不曾抬起一下。
眼看着这客栈待客的态度如此之差,那男人却是一点也不恼。只见他轻车熟路地直接越过了掌柜,大步流星地抱着女子抬脚走上楼梯,挥袖间手中飞出一锭金子,精准地落在掌柜的面前,与木桌碰撞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只消一听这声音,便知道这锭金必定没有缺斤少两,价值不菲。
低沉的声音从楼梯上传下来,“上房一间。”
和刚刚在城门口的贼眉鼠眼完全不同,此时的男人挺直了腰背,气质一变,就算是并不好看的五官,竟透出几分匪气来,叫人不敢轻视。
终于将目光从算盘上挪开,那掌柜倒也不着急去收那锭金子,只是抬起头来,拉动了一个特制的黄铜铃铛,二楼便立刻就有一个小二,从拐角处的小房间内走出来,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
小二一边恭维着,“客人真是大手笔!”一边将抱着女子的男人带到一间房门口,还贴心地询问要不要什么吃食。
只听得那男人冷冷地道,“不必要什么吃食,我二人路途疲乏,你只需送一桶热水上来,其余勿要打搅。”
那小二满面笑容地应下,麻溜地作了一揖,便退了下去,男人抱着女人进了房间,先是谨慎地确认了房间内并无异样,随即才将女人轻轻地放在床上。
还未等二人说些什么,门就被敲响,门外响起那小二的嗓音,“客官,水好嘞!”
应了一声,男人起身将外面的水桶搬进屋内,再开口时却是少女的声音,“不若师尊先行擦洗一下?”
“这会倒是叫师尊了。”床上的女子开口不复娇媚,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刚刚不还是挺神气的么?”
自那日在凡界的老屋里差点被白川刺伤后,两人的关系倒是破了冰,白川在齐烟面前也渐渐开始流露出不一样的情感,就比如说此刻被气到不自觉和自己拌嘴的样子,倒是让齐烟感到十分新奇。
就算是在从前,二人最为亲密的那段时期,师尊也永远是稳重的、淡然的,从未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种带着点嗔怒的情绪。
但是眼下,知道自己把人惹着了,首要要做的事情还是顺毛。
齐烟从善如流地认错,“徒儿也是受形势所迫,才出此下策……师尊若是有什么不满,那就罚徒儿好了。”
“这话可就不对了,我现在是那地方的罪人,早已不是什么你的师尊,”说着这样的话,白川竟还带着一丝笑意,“不过现在你把秘宝偷了,便也是苓苍宗的罪人了……”
和我一样失去庇佑,流浪天涯,这样我们的世界会不会只有确定的彼此?
想要说出“不论在什么时候您都是我心里的师尊”,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少了师徒这一层身份的障壁,想来二人的关系能过够变得更加名正言顺吧。
没有再纠结身份与称呼的问题,齐烟转过话题,“再不用水就要冷了,师……娘子先用,为夫去门外给娘子守着。”想到白川可能不喜欢师尊这个称呼,一时半会却想不起什么合适的称呼,齐烟索性胆大妄为了一回。
索性自己现在占了比师尊修为高的便宜,他也不能对自己怎么样。齐烟在称呼上揩了油便站起身想跑,下一秒,却被白川轻飘飘的一句话定在了原地。
他说,“奴家身子虚弱,恐力不能胜,还望……夫君垂怜,帮帮奴家。”
第66章 治愈系师姐x清冷(疯批)师尊 8
冷不丁听到这样一句可以算得上是大胆至极的话, 齐烟即将踏出房门的双脚硬生生地被定在了原地,几乎不能挪动分毫。
身后的床榻上,白川侧着身子撑起身体,斜倚在床头, 面纱尚未揭下, 半遮半掩间只余一双波光流转的美目,望进去好像深不见底, 摄人心魄。
长发被挽起, 梳成初为人妇的女子常常会挽起的样式。这段时间经过齐烟的精心调养, 白川一头长发早已不似在寒潭中受刑时那般干枯,而是重新恢复了些许光泽柔顺,其间夹杂着点点银丝,更是平添了不同寻常的美感来。